朱雄伟:父辈留给我们财富,还有压力 印二代的压力非常大,我们从父辈手中接过企业,只能把它做得越来越好,不然人家就会说,"你是个败家子。" 我们这代人的思维也需要改进,社会在变革,父辈给我们留下的优良传统,我们要发扬光大,但更要结合现在时代的实际。 我说过,印刷可以更时尚。其实时尚并没有那么高大上,只是一种潮流。印刷行业很传统,我们的思维更应该跟着潮流走。 很多互联网企业做得好,我们应该学习它,培养自己的互联网思维。我们处在变革的社会,我们是新的一代,我们还要创造一个新的印刷时代。 很多印刷企业设备先进,但技术和管理水平相对落后。第二代印刷管理者,先要来个思维大改造。我们的父辈是怎么管理的?第一个方法,包月工资。那时候企业利润比较高,合适的劳动力也比较多,工人比较勤奋,赚的钱都往家寄。第二个方法,计件考核。多做多拿,少做少拿。那时候工人都拼命干活,想多赚钱。今天呢?"80后""90后"员工并没有在意多赚那点辛苦钱,他们心情好就做100个,心情不好便只做80个。问题来了,那20个可能就是我们企业的盈方平衡点。 我们要研究员工的心态和行为,他们决定了企业的利润。我拿香港和内地的餐厅来举例子。香港餐厅服务员工资是我们内地的好几倍,但他们工作效率非常高,端菜都是一路小跑,我们的服务员则慢腾腾走。香港服务员一个人要负责照顾好多桌的客人,我们内地的服务员可能一个人就管两桌。香港人经营餐厅很动脑筋,举个例子,人多的时候,他们把冷气开到最大,让吃完饭的客人觉得冷,赶快走;人不多的时候,他们把空调开到适宜温度,让客人多坐一会儿。同样的食物外卖,内地餐厅怎么打包呢?一碗面套一个袋子,客人要四碗面就是四个袋子,拎在手里晃晃荡荡。香港餐厅怎么打包?他们用纸板把四碗面合理地卡在同一个袋子里,又节省又安全。这就是管理的细节。 印刷企业常常说大环境不好。外部环境能改变吗?改变不了,只能改变我们自己,要在企业内部多挖潜。二代企业家的任务很艰巨,要自己改变,还要改变员工们的思维。 孙振凯:职业和事业的区别 我念国小和国中时,寒暑假也基本待在工厂,周围的朋友和同事很少称呼我们"印二代",而是叫我们"富二代"。每当被称作"富二代",我总想说,自己其实是"负二代"。 二代接班人,天生拥有更高的起跑点,我们不想否认,但另一方面,我们也承担着许多其他同辈不需要去面对的压力,必须半强迫甚至强迫自己早点接触不属于我们这个年纪应该接触到的环境。 我在国外念书,当父亲和姐姐叫我回家族企业时,我首先想的是要把它当成职业,还是当成事业来做。如果仅仅是职业,那我把老板或者说我父亲给的工作指标达成,取得报酬就行了。如果当事业来做,那就多了情感因素,我不可能按时上班下班、只把自己范围内的事情做好,而是要24小时都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个公司更好,了解这个公司的以前和现在,让它能够永远走下去。二代,甚至三代、四代的任务就是要让家族企业长久发展。 怎么实现长久发展,坦白讲,我这几年还一直在找这个答案。随着我对这个行业的不断了解,我不敢说自己能够为业界带来什么突破性的转变,但我对事业的使命感已经慢慢酝酿起来。有时候可能有一个念头、想法,但又像流星一样飞逝,随着对行业的深入了解,获得越来越丰富的专业知识,遇到越来越多的人、事、物,有的东西就像鸡蛋孵小鸡,破壳而出。小鸡最终能成长为什么?不知道,但它已经初备雏形。 我希望能在事业中挥洒我的热情。社会的发展离不开印刷包装行业,它和社会其他很多行业的发展息息相关。印刷业是我事业的雏形和方向,甚至是我终身的事业,这就是我目前的心得思考。 马楚力:二代要善用时代优势 我一直在香港读书,大学本科念物理。 作为二代,不能太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们,不管你从底层做起,做得再好,他们也总是觉得那是因为你是老板的儿子。 作为二代,我们要思考怎么用新思维去管理员工,父辈有他们自己的管理经营思维,他们的成功也有时代的因素。 听我老爸讲,上世纪90年代,客户都是提着钱来公司提货,但现在不可能有这样的情况。印刷业的黄金时代过去了,以前做印刷就像印钞票一样,客户排队给你送钱,求你印,但现在时代已经变了。 企业现在发展,对管理水平要求高了,我们要用新的制度来管理新员工。"80后""90后"员工都懂得怎么用iPhone、三星手机,但五六十年代的工人,他们连QQ、微信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比较了解"80后""90后"员工,大家的心态和背景都差不多,但我不太了解五六十年代这些人。他们背井离乡出来工作,就是为了多赚一些钱,公司如果有加班费,他可以为了多赚钱不休息。现在的年轻员工,基本都是月光族,他们周末会约朋友出去玩,都不想加班。 作为二代,我们要了解新老员工的变化,我们要明白以往成功的那一套办法在今时今日可能不灵了。 二代接班人要多学习,要善用管理工具。以前找资料需要去图书馆,现在资讯发达,百度一下,什么都可以找,所以我们这一代人是很幸福。我们要善用时代的优势。我承认我们二代有天生的起点上的优势,但我们要多想想怎么去利用优势来走好人生道路。 詹皓宇:印刷是很浪漫的事情 我十四岁出国,在国外呆了十几年,大学念的是政治科学。 作为二代,我其实常常想,要怎么来定义自己的角色,我其实也很想听听各位二代接班人的自我定位。 我很喜欢读书,在读书中也会有一些体悟。 普鲁士王国曾经有一位将军,他讲过,"领导人需要有智慧,在最黑暗的时刻找到指引真相的微光,并且要有勇气跟随微光,寻找真理。" 我们确实面临很大压力,但我们真的要感谢父辈为我们打下这么好的基础。跟同龄人相比,我们拥有令人羡慕的舞台。 父辈把他们辛苦经营几十年的基业亲手交给我们,他们知道时代不同,我们想法不一样,但他们还是信任我们,我们很幸福。在得到舞台和信任之后,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比上一代做得更好? 曾经有媒体采访我,我告诉他们,印刷是件很浪漫的事情。真是这样的,从毕到古登堡,印刷和人类文明发展息息相关。如果没有印刷,哪有西方社会的文艺复兴?哪里会有法国大革命?哪里会有随后的一系列大变革?印刷促进了人类发展,印刷当然很浪漫。 我们要更有远见,我们承担着行业发展的责任,不仅要想着公司下一步该怎么走,还要想着行业的下一步发展之路。 Q&A环节 观众:国外的很多印刷企业,传承了很多代,但是国内很多印二代,其实并不想再做印刷,他们对互联网、金融、IT这些产业更感兴趣。我想问问在座各位,对印刷家族企业,传承五六代,甚至更久,有信心吗? 马楚力:我是学物理出身,詹皓宇是学政治的,都和印刷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我入行后,慢慢在里面培养了兴趣,我对印刷行业是有抱负的。 对于我的下一代,我觉得可以引导他的兴趣,但他能不能接受在他个人。我老爸希望我进家里的公司工作,如果我加入之后做得不开心,可能也不会继续下去。对印刷接触得多了,就能发现里面的趣味。等我有了孩子,我会看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想做也行。三十岁之前可以给年轻人更大的空间,让他可以相对自由地去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工作。 孙振凯:台湾有一家拥有70多年历史的小面馆,不大,已经传承了四代,他们每一代都是全家都在做这个事情。有一个美食节目采访他们,问"什么原因让这个面馆一代代传下去?"老板回答,"附近的街坊邻居吃着我们的面长大,吃了几十年。如果有一天我的小孩不做这个面馆,那我们的街坊邻居吃不到我们的面怎么办,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这段访谈当时还挺触动我。 我的父亲做企业,几十年如一日,每天都激情四射,早上起得比任何员工都早,晚上比员工下班都晚。 父辈会对孩子产生影响,我是印刷养大的小孩,与印刷已经有了天然的关联。中国会不会有传承五六代甚至更久的印刷企业?一定会有的。有的二代会坚守印刷,当然也会有二代转向别的行业。 要从小对孩子产生影响,如果只是让他们觉得印刷是赚钱工具,那确实是很难传承。 詹皓宇:印刷企业能不能世代传承还取决于这个产业本身的发展前景。 后代教育很重要,下一代应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的同伴大部分很中庸,他们都有一个很强势、能力很突出的父辈。强势的父辈都希望有跟随者,在这方面,我和我的父亲很像。 我也会想象自己以后的孩子是什么样,希望他是个善良、快乐的人。他真正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他。我会利用我的资源去支持让他快乐的事业,我觉得他不仅仅要传承事业,还要传承父辈的精神。 朱雄伟:传统媒体受新媒体冲击,数字化给印刷带来冲击,在现在这个形势下,大家有没有思考产业的未来?作为二代,我们如何才能传承好父辈的基业? 马楚力:二代确实面临着艰难的行业转型问题,我们面对的印刷市场比父辈难很多。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多香港老板在珠三角开印刷厂赚钱了,那个年代只要干印刷就能赚钱,赚不到钱就是你自己的问题。力嘉现在在做文化创意产业园,我老爸说这是第二次创业。这个文化创意产业园搞了三年多,投了几千万元,盈利并不容易。 做印刷难,我们更要在管理经营、服务创新上多下功夫。 詹皓宇:我觉得我们与父辈的观念差异还是挺大的。 我父亲做什么都亲力亲为,有时候甚至让我觉得他不需要休息。父亲跟我讲,他以前为了跑客户,16个小时不睡觉,他们那时候,如果这个月拉不到业务,下个月房租就交不出了,很艰苦。 我更喜欢把工作交给团队,术业有专攻,老实说我财务能力不强,那我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让专业的人用更快的速度、更高的效率去做到你不擅长的事情,你专注于自己擅长的领域就好了。在这个问题上,大家有什么看法? 孙振凯:我父亲是公司第一个业务员,也是公司最老的业务员。他们那一辈都这样,老板各方面能力很强,一个人就决定着公司的运作。在他们那个年代,管理也没有现在这么细,只要开拓市场就好,企业利润也很好。但是现在,经营好一个企业,一定要有专业团队,老板应该是一个全方位的沟通人才,但不应该是事事亲为的,公司一定要有完整科学的管理架构。 马楚力:我有另一个问题,就是作为一个员工,我们应该怎么和老板,也就是我们的父亲沟通?我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我先说我自己吧。如果是一名普通员工,他们不会和老板争辩,一定是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做错了,亏的也不是他的钱。 我会跟老板说,你错了。有时候,跟老板、父亲的关系会变得有一点微妙。因为我质疑父亲,会让他下不来台,但我也不能绝对服从啊。我会跟老板争吵,大家常说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但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也好面子,比如中午如果刚刚被父亲骂了,难道晚上我还能嘻嘻哈哈和他一起吃饭?有时候闹了矛盾,早上见面,我都说不出"早上好"了。 詹皓宇:我和我爸常有分歧的,通常是我有不同的意见,所以我们会有争吵。其实我们感情很好,像兄弟一样。下了班我们一起回家,在公司吵完了之后,回家的时候上了车我就会拍拍他的肩膀说"公归公,私归私,我还是很爱你的。"每次跟他这样讲,不快就会烟消云散。我对大家的生活还蛮有兴趣的。空闲时间,大家喜欢做些什么? 朱雄伟:我喜欢骑摩托。 詹皓宇:我是潜水的狂热爱好者。很多时候真的觉得压力很大,压力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给自己的。我们把企业当成自己的,做得好是自己的,做差了也是自己的。我们不仅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还要为员工的错误买单。 前一阵我又去潜水了。这几个月为了工作一直飞来飞去。有时候我特别有冲劲,很想做事情,这是年轻人的朝气。但人都会累,我们也需要休息。压力大的时候,我需要一些兴趣来转移注意力,潜水的时候,很多卡住的事情,没准就来灵感了。 马楚力:我想法跟你差不多。我老爸没有给我压力,我做不好,他不好把我开了。我的压力来源于我做自己做不好。只要做不好,别人就会评论我,就会有闲言碎语,这就是压力。 释放压力其实也很简单,工作的时候就认真做,通宵也要把它完成,但是出去放松的时候,也要把工作完全放下。工厂每一秒都可能有事情发生,你如果亲力亲为,那真的就24小时待在工厂不要出来好了。要培养团队,要把事情授权给员工去完成。要适时地给自己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