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词的好坏,有着很多因素,其中"新"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新可以是角度新、观点新、比喻新等等,因为人的审美是容易疲劳的,例如古代诗人写月,他们将月亮比作钩、弓、盘、银镜,在当时看来,或许十分新奇,能令人耳目一新,时至今日,如若还以这些事物来比作月亮,则太过平淡,读来毫无味道。 鲁迅说:"一切好诗在唐代已被作完",此话虽不可望文生义,但也能从中看出唐诗对后世的影响,它就像一座高峰,难以攀越,对于宋、元、明、清,皆是如此,所以,后世诗人们往往会因为一个绝妙的比喻,而自喜自得。 北宋大文学家苏轼诗词水平非常高,他的诗作,就屡屡出现精妙的比喻,例如他一首重游女王城时和前韵而作的七律,题目太长,便不如复述,在此贴上苏轼此律: 东风未肯入东门,走马还寻去岁春。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 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 我们来品鉴一番:已经是春天了,可是苏轼在城中,并没有发现春季之美,"可能是东风不肯吹入东城门吧",苏轼如此想着。当然,苏轼这样的想法肯定是不切实际的,春天既来,则无处不是春天,他这样写,是其性格善谐,喜开玩笑,其心如赤子,故爱作纯真之语。 第二句点出自己故地重游,去年他亦曾来女王城游玩,所以说寻"去岁春","走马"就是现在的自驾游了,骑马去的,相当惬意。 在欣赏春景的过程中,苏轼忽然有所感悟,他说人就像秋天的大雁一样,因气候而南来北往,这便是大自然传达给它的信息,它是根据信息往来的。人也一样,来去皆有原因,而人生的经历和事物,却像春梦一般,随着梦醒,便了无痕迹。 仔细品味这一联,便觉非常有禅意。人生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个圆,譬如秋鸿,它春去秋来;譬如鲜花,它春开秋落,每一个春天,都是新的起点,人也无需执着于过往,大起也好,大落也罢,都不必沉湎其中,无需为当下尊贵或者落魄的处境而悲、而喜。 苏轼写下这首诗,是在乌台诗案的两年后,彼时他正处于贬谪时期,在人生的低谷,他那豁达的心,使他明白了很多道理,故而才有这种感悟。 第三联就是春游时的乐景,江城白酒,滋味醇厚,喝上三杯,便沉醉不已;山村中的老人,笑容可掬,温和似春风,令人心情愉悦。 最后一联,苏轼表示:能够年年相约在此处踏春游玩,多么好啊,我的老朋友,无需为我担忧。本来是苏轼遭遇贬责,他应是大家安慰的对象,可是他却反过来安慰朋友故人,此足见其胸襟。 此诗言语平实,温雅可诵,是抒情中的佳作,其中最有名,最令人称道的,便是颔联"人似秋鸿"句,其比喻精妙,暗合自然大道,故而流传千古。不过与苏轼并称的南宋词人辛弃疾却不服这个比喻。 他在《鹧鸪天·和人韵有所赠》中写下了与苏轼此句意思截然相反的句子:"事如芳草春长在,人似浮云影不留"。 辛弃疾认为,人生的经历、事物,就像芳草一般,只要春来,它便重新生长出来,不可能消除的,它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刻意的忽视而消失;而人是飘忽不定的,像浮云一样,或许一阵风吹来,便无踪迹了。 与其说二人的观点不同,反倒不如说是二人的人生观不同。苏轼在经历朝堂的争斗之后,对政治抱负慢慢地放下了,所以他在诗中表现的是豁达之情。而辛弃疾,心怀南宋,立志要光复大宋河山,因此报国无门的他,极其不甘,据说他弥留之际,大喊三声"杀贼"而逝,所以他在诗中表现的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两中对于"事"、"人"的感悟,诸位认为哪一种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