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的武功不高,沈家金针虽然是号称天下第一暗器,但暗器终究是暗器,用起来不够光明正大。更何况沈璧君的暗器手法还不到火候。她的出手,虽然够快够准,却不够狠。如临大敌难免要吃亏,沈璧君也不够聪明,甚至愚蠢的可以。不仅仅是在小公子面前处处碰壁,任何人说任何话她都不问细由的全盘接受。于是屡屡受骗,又屡骗屡信,无可救药既没有绝顶武功也没有绝顶智慧。 沈璧君是一朵白牡丹,纤尘不染,纯净高贵,堪称世之绝品,是武林中第一美人儿。但她也只是一朵牡丹,不是菊,也不是莲,没有傲霜斗雪的傲骨,也没有缥缈出尘的清韵,她只是一朵养在温室中的牡丹,事事由人安排,步步任人作主,年幼时是父母和祖母,出嫁后是连城璧,再后来便是萧十一郎,这些人都曾经主宰过她的生命,没有做过主宰的,唯独只有她自己。古代淑女的三从四德,在她身上有着最完美的体现,她绝世的美丽中,带着病态的脆弱和不堪。 这样的一朵花儿,无垢山庄当然是她最好的归宿,温文尔雅,沉静如水的连城璧自然是最适合她成长的土壤。如果不是遇见了萧十一郎,她的日子就可以这样过下去,平稳安静,波澜不兴,为连城璧生儿育女,然后,在时光里慢慢老去。 可是天总是不遂人愿,她终于遇见了他,于是,一场悲剧缓缓地开幕了。像沈璧君这样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得小心翼翼的大家闺秀,她的灵魂深处必定焦灼地渴望着一样东西,那就是自由。虽然她从来不敢想,即使想到也不敢说,不敢做,但是这种内心的渴望是她无法抗拒也不能控制的,她所能做的,就是把它深深的压制埋藏起来。但是,这种深埋已久的渴望在遇见萧十一郎后,不可遏制地彻底爆发了。 璧为美,君为正,美和正是中国传统大家闺秀必备的两个条件,美是要美丽动人,正是要从一而终,心中除了丈夫外,不能做第二人想。这两点沈璧君本来都坚守得很好,当然,是在遇见萧十一郎之前。沈璧君和萧十一郎,就像两条本不该相遇的平行线,却因为一次意外错误的相交了。 沈璧君宁静的心因为萧十一郎而变得狂野,但这种狂野还不足以让她有勇气彻底离开连城璧,于是,只有痛苦。沈璧君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爱她的萧十一郎,太多想说的话不敢说,太多想做的事不敢做,只能苦苦的折磨,这样的痛苦,也许只有死亡才能够终止。 古龙说:"她虽然是一朵幽兰,但却并非出于淤泥,而是在暖室中养大的。"像沈璧君这样的倾城淑女,仿佛天生就是尊贵,天生就应该在雕栏玉砌、朱楼画栋间漫步,天生就该被家财万贯、声名显赫就像连城璧那样的侠客英雄来疼爱,天生就是被羡慕被妒忌的。端庄,高贵,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就如唯美而遥不可及的传说,让人们去赞赏去艳羡,却只能是隔着纱帐的朦胧的绝美。谁能知道纱帐后的落寞?她自己又是否明了?如果不是遇上萧十一郎,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心里遗憾着什么。如果不是因为逍遥侯想得到这位武林第一美人,也许这朵幽兰,永远只是在无暇山庄的后院中静静的摇曳,永远只是在平淡和安逸的等待中细数自己的韶华。或许宝刀和璧玉就不该平凡,不该冷落,所以她还是堕入了尘世,小公子的阴谋计策,就使她落难流离于江湖风雨中,再也不是无暇的山庄。 她在心力交瘁的伤痛中感受着孤独与寂寞,却又遇上生来就与孤独寂寞为伴的萧十一郎。她从来也不知道孤独竟是如此可怕,因为她从来没有孤独过。 而如今,眼前的景象已不是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只有黑暗和寒风。仿若骤然间的天覆地灭,家园被烧毁,唯一的至亲被残害,夫君却又不在身侧陪伴……所有猝不及防的不幸都要她这个原本没有丝毫江湖经验的淑女来承受。窈窕的淑女在颠沛中体会着狼的心情,在苦难中看清了那些江湖上所谓的名门正派、正人君子不过是些卑鄙的小人,阴险、虚伪、狡诈…… 而所谓的"江洋大盗"萧十一郎又是如何被诬陷、被栽赃。何谓浮名虚誉,何谓真切诚挚,俱已十分明了。从邂逅到相爱,从最初的感激、怀疑、仇恨到最后的信任,她在泪水中铭刻他深邃明亮的眼神,流连他眼神中的情意,而他又是多么想收集她的眼泪,为她轻拭着面庞上的泪水。她欲将如醇的记忆埋葬,不让醇香漫溢,他欲将这份深入骨髓的心痛付诸醉酒,然而愁却更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她虽是位千金小姐、名门贵妇,却与那份贵族的浮华虚伪是格格不入的。当她问起萧十一郎常常轻哼着的是什么歌时,他尖刻地讥讽道:"这首歌的意思,绝不会被你们这种人所能了解,所能欣赏的。"她垂下了头:"也许我和别的人有些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