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萧萧,梦断何处;残春飘落,酒醒人生末途。" 虽已是晚春,但山坡还是开满了野花,青青的草、淡淡的黄花;蓝蓝的天、圆圆的月。小路上,一条白影跄踉走着,胸前早已血迹斑斑,鲜血还汩汩流着。 他回头,望着那熊熊烈火,那曾是自己的快乐,小屋里有最心爱的人,还有甜甜的梦,可现在却被团团人影围住,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看不出是悲伤还是欣慰,但那满脸的厌倦,却暴露无遗。 没有想到,刺向自己的那一剑,竟是自己深爱的人,他不信,所以拍出了那一掌,她倒下了,却倒在自己的怀里,她微笑着,看了他最后一眼。既然不能爱到最后,那就让他记住痛,可是她错了,他是不会恨任何人的。小屋迅速的燃烧,空气充满了淡淡的火药味,当每个人都认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却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烈火燃烧的是她的身体,但自己烧碎的却是他的心。 血还滴,允吸了鲜血的小草,更具生机,而他却已摇摇欲坠,他还翻过了山头,忽然,脚一轻…… 等他醒来,天依旧,一股热气正吹着自己的脸,痒痒的,他一睁眼,就看到一只大狗,躺在自己的身旁。它是一只被遗弃的狼,因为全身漆黑,所以收养它时,就叫它黑狼。他摸了摸它的头,而它也把头贴的更紧,他笑了,因为现在他们都被抛弃了,他胸口的血不知是何时止住的,伤口已经被舔得干干尽尽,它毕竟是动物,并不懂他眼中的淡淡忧伤。 他站了起来,虚弱让他寸步难移,他只有坐下,试着运功调息,可还是没有一丝力气,好厉害的散功酒,也许今生都不能在习武了,他并不是十分难过,做一个平凡的人多好呀。可人就是这样,美丽的东西,一辈子都忘不掉,他此时想到的却是她的笑。那时第一次,就叫他心动的笑。对她,他没有半点怨恨,不怪她,谁叫自己不能给她荣华富贵。毕竟她也是凡人,哪能没有欲望。却有一个人能给她,那就是乾少坤。 男耕女织的恬静生活,毕竟只是淘潜笔下的美丽文字,所以她出卖了他,要他的命,可又能怎样,天下想杀他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可想要别人命的人,却死的更快,所以现在他们都死了。想要一个人死并不需要理由。有一些人注定就不能平凡,连死都不能。而他现在就只是一个平凡人,"滇池龙少"已死,江湖的排名榜该变了。 黑狼衔来一只野兔,他又笑了,没想到到最后,没有抛弃自己的竟是一只动物,人世炎凉,但没有什么悲哀的,自己不是还有一个忠实的伙伴吗! 吃完野兔,他有了一丝力气,他只有走,人们总会搜到这里的,路有两条,一条通向城镇,另一条就是走进深山。 …… 一年后,街头就多了一个乞丐,和一条黑色大狗。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其实知道他是一个要饭的就够了。偶尔,也有一两个行人,抛一两枚铜钱给他,却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只有仔细看,你才相信,他真的是一个人。几个游荡的无赖流氓,又把他那破得不能再破碗踢得老远,他只能爬着过去,重新捡起。听着他们肆意的笑,他已没有任何表情。这些日子,黑狼一直都守在他的身边,只有它还把他当作主人,人和狗一样,都只剩皮包骨,城市的繁华并不适合他们。 有一天,他们决定离开了,可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就在黑狼咬起那根骨头,刚想向他走来的时候,一把尖刀就刺进了它的心脏。刀柄还握在屠户的手里,看着屠户满脸的得意,听着那凄厉的惨叫,他的双眼变得血红,甚至要滴血,黑狼抽蓄躺下,它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扑到黑狼身上,屠户已经拔去了刀,一股热血喷在他的脸上,而屠户那落下的脚,就实实在在的踩在他的背上,他使劲堵住那喷血的伤口,黑狼把那咬着的骨头,努力的喂到它的嘴边,他懂,所以接过了骨头,黑狼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闭上了。他把黑狼抱的更紧,那雨点般的脚,也踩遍了他的全身。 "死叫花,我叫你拿,敢动老子的骨头。" 他用全身护着黑狼,生怕它再受伤,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小块骨头,随着围观人的阵阵嬉笑,屠户下脚更重。他早已没有泪,只有满脸的仇恨,自己唯一的朋友死了,就只是为了一根丢在路边的小骨头。 渐渐的,人群散开了,他感觉到全身似乎都散架了,他已没有力气再抱起黑狼……只见一个浑身污血乞丐,拖着一条黑色的死狗,不断的跌倒,又重新站起。街上留下的长长血线,在阳光下,就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 他又倒下了,似乎再也站不起来,嘴唇干得开裂。 "水…水…",没有人理会,这是,只见一只小手递过来一个青苹果,他睁了睁眼,就看到她那天真无邪的笑。 "小青,回来,那人脏。"那个叫小青的小女孩跑了回去,又回头,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苹果他只吃了一半,他把那剩下的一半苹果揣进怀里,又碰到那根小骨头,他的脸色马上变得吓人。 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他把黑狼洗了又洗,看了又看,生怕它带走人间的任何肮脏。 明月当空,中秋佳节,而他却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一堆新土,埋下了自己最忠实的伙伴,他没有跪下,从此,他再也不会下跪了,一滴眼泪打在了新坟上。 他使劲嚼着那苦涩拗口的野菜,因为他决定要活下去。 月光下,他走进了深山,那里有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独冢。又看了看那灯火闪烁的青甘坝,他笑了,笑得整个脸都扭曲。 …… 两年后,江湖出现了一批黑衣人,他们有狼一般的敏锐,却也像狼一般的凶残,因为他们是"狼人",首领就叫"黑狼"。 人们知道黑狼,是从那一夜开始的…… 一群黑衣人,默默站在一堆长满野草的坟前,其中一个轻轻的抚摸着坟头,就像抚摸自己最心仪的情人一样温柔,可有谁能懂,此时他内心的痛苦。 他没有转身,只是冷冷的说道:"留下那两人,其余格杀勿论。" 黑衣人群,迅速奔向那灯火闪烁的小镇,算是对他的回答,他冷冷的笑了,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他来了,他知道,一切事情都该办妥当了,一条剽形大汉被两个黑衣人拎了上来,吓的直打哆嗦:"好汉爷爷,饶…命…" 他转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段黑帕,仔细的打开着,终于一小段骨头露了出来,大汉眼里的恐惧更盛。 "只是你的,"声音似乎来自地狱。 "你就是那乞丐。" 黑狼没有任何动作,"啊"就听大汉一声惨叫,大汉的腿已被卸了下来,黑狼给他止住血。好象没有再动,可大汉已伤痕累累。 "这是你该还的,一百零八脚,换一百零八刀。"大汉业已昏死过去,黑狼接过黑衣人递来的盐水,一泼,大汉就醒了,他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另一个黑衣人呈上一把尖刀,大汉一眼就看出是自己的,他的眼神开始在涣散,只见黑狼一反手,尖刀就钉在大汉的心窝口上。 "这是你欠黑狼的。" "天下人欠我的都该还了!" 又有两个黑衣人抬着一张小床上来,小床上睡着的小女孩,满脸都是甜甜的笑,还在做着好梦。黑狼刀锋般凌厉的眼神,已变得无限温柔,他摸了摸小女孩的脸,眼里充满了矛盾和痛苦,谁也没有看到,他轻轻的点了小女孩的死穴,他知道小女孩再也不会醒了,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条丝经,慢慢的打开,是半个干瘪的青苹果,他把它轻轻的放在小女孩的身旁。 "这是我欠你的,"他自言自语:"但有时,活着会更痛苦。" 那野花开败的坟前,又多了一堆新坟,黑狼跪在坟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坟里是他的恩人,他起来摸了摸那堆旧坟,他多想再看看,自己唯一的朋友。 "该走了。"一干黑衣人消失在,夜色的朦胧中,青甘坝只剩一片火海。 第二天,整个滇南就都被震惊。 "狼人"一夜之间就成了,江湖闻风散胆的新名词。"狼人"已进入中原,他们经过的地方,绝对鸡犬不留,可他们却从来不带走什么,因为世人欠他们的只是血和命。 黑狼并没有感到丝毫不安,因为欠债还钱理所当然,小屋旁的每一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狼人的行动总是悄无声息的,因为他们懂,要杀一个人,就不该给他任何机会。 …… "你一定还记得我,"黑狼冷冷问道。 "原来是你,你还没有死,""铁剑"因恐惧而吼道,看着满屋子的死人,他又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滇池龙少,你一定不得好死。" "滇池龙少早死了,"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只见"铁剑"用手堵着喉咙狂飙的血,满眼的悔恨,似乎还想说什么。 "你的那些话,还是留着跟你的朋友说吧,"还是黑狼冰冷的声音。 大火渐渐熄灭,天就开始亮了,他们也就消失了,因为他们只属于黑夜。 "狼人十八"就像一阵龙卷风,席卷整个江湖。 …… 四川唐门,名门大家,至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一直深藏不出的它,也许,从今夜,就真的要寂寞了。十八个火把,却是十九条黑影,整个唐家大院都被照得通明,院里躺满了死人,他们刚刚好好的,现在却都死了,有的身体还在抽动。一位老人畏襟坐在不远处,看到这行人,他身边的两个已疯狂的扑了过来,唐家暗器果然名不虚传,随着他们腾起的身体,"夺命毒沙"已铺天盖地的打来,"嗖嗖"全部都招呼在了黑衣人身上,他们两人泛起一阵欣喜,可他们的笑在那一刻就停止了,因为他们已经成了死人,只见那些铁毒沙,从黑衣人毛茸茸的黑衣上,滑落下来。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是一群充满仇恨的狼。 "没有忘记我吧?" 老人没有动,唐门掌门--"千手"唐啸天,他那一双手在江湖是最有价值的,而他现在却软绵绵坐在那里。 "滇池龙少,我早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他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所以……" "哈哈……" 黑狼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 "退!" "狼人"闪电般的飞向院外,"轰"一声巨响,唐门就消失了,他们还是迟了一步,被那压来的热浪摔出了几长,他们嘴角都溢出鲜血,看来受伤不轻呀,一滴汗珠,从黑狼的额角,经过脸颊,流进了他干枯嘴唇,谁知唐啸天究竟埋了多少炸药。 …… "禀报主上,济州飞鸽传书,山西"铁剑"被破,四川唐门被灭。" "下去,"他一直背对着,一袭白衫,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传我指令,广发英雄贴,三月后召开武林大会" "是!" 三月后,天下所有门派蜂拥而至,卧龙山庄又是一片热闹非凡,但也是一片杀气腾腾,他们本就是为剿杀"狼人"而来。狼人已经叫他们心寒。群龙无首,他们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各派掌门一致公推,宇内第一人"含笑书生"乾少坤为盟主,也就是发起英雄大会的,卧龙山庄的庄主。且看乾少坤,不仅武功天下无敌,更是一表人才,貌胜潘安,愧煞柳下惠。还带有那说不出的俊美,可谓倾国倾城,四大美女在侧,都会暗淡无光。可他那俊美的脸却透出无比的冷峻。他坐盟主,是众望所归,哄散的人群,被他那异常冷酷的眼神一扫,立马变的安静。 "对付狼,就该用狼的方法,要比它们更残忍,更有耐心。"他是这样对几大掌门说的。他们是有等待,等着"狼人"走进那设下的陷阱。 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真是个好天气。 一群黑衣人从远方疾驰而来,应该说是十九个。 "主人,有埋伏。"黑狼点了点头,速度丝毫未减,驰进了山谷。十九匹马,十九条幽灵,突然一齐停住。不远处的高台上站着一个白衣人,轻轻摇着折扇,微风中,他是玉树临风,看一眼就叫人心动。但黑狼的心却沉了下去,黑狼实在太了解这人了,知道他的蛇蝎心肠,他的心狠手辣,还有他的卑鄙无耻。 "有朋自远方来,不易乐乎?"他充满了笑意,"黑狼,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他身后并排站着几大掌门,少林掌门无悔,武当掌门销魂,华山掌门紫衣,崆峒掌门碧血,青城掌门鬼影,泰山掌门霸天,还有峨嵋掌门秋月。 两边山坡,人头攒动,"狼人"被团团围在核心,谁也没有动。 "乾少坤,你怎么就忘了我,"黑狼冷冷的答道。 "滇池龙少,原来是你,"乾少坤的话充满了讥讽:"哈哈……你还没有死。" "好,我给你一个机会,说出那个秘密,就饶你不死。"天下各大掌门都不禁动容。 "哈哈……滇池龙少早死了,那个秘密也死了,"他眼里充满了痛苦。 "杀"首先下令的竟是黑狼,十八"狼人"把黑狼护在中心,一批强弩射来,射人先射马,马已经变成刺猬,但射在狼人衣服上的箭却纷纷落下。 "杀"是乾少坤那动听的声音。顿时,山谷杀声打阵,人们海浪般扑向"狼人"。乾少坤悠闲的站在那里,身后的各大掌门也一样,因为这一战他们是势在必得。 "狼人"出手,只见十八道黑光一闪,就有十八个人倒下,躺下的人越来越多,圈也越围越小,在没有丝毫缝隙,人们变得更疯狂。忽然一只黑手,从天而降,实在的拍在一个狼人的脑袋上,"扎"他已经听到脑骨碎裂的声音,他欣喜地连马上就变得扭曲,一柄漆黑小刀同时插进了他的心脏,"铁掌无敌"倒下时,还是满脸的不信。只有血腥才能唤醒人的野性。 一个。两个……九个,狼人已经折损一半,可黑狼连动都没动过,仿佛一切都与己无关,各大门派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鬼哭神泣,黑狼已被鲜血溅湿。 只剩最后一个狼人了,他看起来很疲惫,而各大门派也只剩一人,他们静静的对立着。那人很悠闲,体力很充沛,因为他还根本没出过手。"血剑"中原最可怕的剑客之一,他的剑就像他的笑一样,永远不会让你有太久的痛苦。 八大掌门想动,可乾少坤伸手一拦,"血剑"先动了,一条血柱从狼人的喉咙射出,但"血剑"已倒下,胸口上插着一柄黑色小刀。竟没有知道狼人是怎样出手的。 "主人,我们先走了。"他的双眼充满了感激,他的身体没有倒下,有一些人士永远不会倒下的,就连死也一样。 八大掌门扑向黑狼,黑狼还是没动。乾少坤也一样,只见一道接近死亡的黑色,而八大掌门的兵器已实实在在的打在他身上,但他们此时却停住了,秋月刺向他喉咙的那一剑,就差那么一毫米,乾少坤已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 "滇池龙少,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那个秘密只不过是我的一个谎言,"乾少坤狞笑的说道:"告诉他们,他们都只不过是我的一枚棋子而已。" 八大掌门满脸痛苦,只可惜他们明白的太晚,因为他们都倒下了,都被拦腰截断,秋月执剑的那只手掉在地上,她被惊呆。 "秋月,你走吧,你已不再欠我。"秋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一柄长剑破胸而出。 "没有人可以活着出去,包括你滇池龙少,"他一边抽回剑一边说道。黑狼的锐气被破,再难重聚。一道白光,白色一样是死亡的光芒,没有人能描述它的速度,黑狼握刀的手已被卸了下来,乾少坤还是那冷冷的笑,没再动。 "滇池龙少,有我在,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失败者,哈哈……" 突然,突然笑声停住了,一股鲜血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 "乾少坤,这就是秘密。" 乾少坤死了,到死都不相信。 黑狼的手开始滴血,乾少坤还站着,黑浪没有再理会,只是把十八狼人捆作一捆,该带他们回家了。 冷冷的夜风,那两堆坟不会在寂寞,因为他们周围,又多了十八堆新坟,一个独臂黑衣人静静的站在那里。 眼泪干了,他缓缓地走向那深山,也许那里还有人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