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父亲的遗憾

　　元霄的鞭炮一放，这年就过完了，学校也要开学了。火车票是早早就买好了的，一大清早把儿子送上火车，往日暄闹的家沉寂了，在书架上找书，无意中碰掉了一本像册，哗啦一打开，儿子幼年时胖嘟嘟圆润稚气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心中不免一触：时间好快呀，转眼儿子都比我高了一个头了，变成大小伙子了。下午去漓江边锻炼身体时，几个孩子扯着稚嫩的嗓子叫喊着你追我赶地玩滑板，厥着的小屁股，身段小腿谐调地一扭一扭，多好看，多好看的一幅稚子闹春图呀。阳光下柳枝吐黄，江面上游船穿梭，孩子们的父母坐在草地上聊天。看着孩子们欢乐的身影，我想，我的儿子呢？我曾经带我的儿子这样玩过吗？
　　孩子出生以前，看着妻子挺着个大肚子，我想，孩子生下来后，我一定要象欧美那些国家的父亲一样跟孩子交朋友，象朋友一样跟孩子一块玩，学习玩各种各样新玩意，不逼孩子读书，让他自由发展。把读书学习与玩接合起来，让孩子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成长过程，让孩子知道读书也是玩，读书是教我们更好地玩，玩得更加有水平，更有韵味。儿子读小学以前，我上下班有规律，常带儿子玩，一边玩一边唱外语歌背唐诗儿歌，每天他一睁开眼就放录音磁带，一边穿衣一边背背唐诗宋词唱英语歌。儿子小小年纪居然有上千的单词量能背上百首的唐诗，我觉得很欣慰很得意。周围邻居也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们一家。每天早上我放唐诗宋词的录音带时，如果哪天声音小了，就会有邻居跟我妻子说，请我把声音放大些。曾几何时，单位效益越来越差，运作越来越困难，领导越来越贪，脾气还越来越大，我忿而要求下岗，下岗却又耻于去排队领那不到两百元的低保：可能吗？我一个八十年代初的名牌大学生，百里挑一的人物，居然去领低保，可能吗？我要向世人证明不管在任何时候任何环境下，我都是出类拔萃的，我什么工作都能干，都能干得好！于是去考了个导游证带起了团来了。这导游工作没有上下班时间，又是假日工作，儿子有空我没空，儿子没空我有空，几乎跟儿子捉起迷藏来了。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带儿子一起出去玩，一起学习：两三岁时带儿子去游泳，孩子五岁时就可以在漓江里上下乱窜了；八岁时学自行车，九岁就敢全桂林市瞎转了。每天早上带着儿子跑步，还买了三双旱冰鞋，想象着一家三口礼拜天一起去公园溜旱冰。可这个旱冰没有教会儿子，跑步却让他养成了习惯。电子琴口琴笛子我没能教会儿子，最糟糕的是，我太在意儿子的学习成绩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督促儿子学习，孩子反感了，他不喜欢读书写作业，作业老是做不完，老师老是因为儿子不交作业而告状，每次考试结束后的家长会，最是叫我难甚，儿子考试总是倒数，不交作业却总是榜上有名，要命的是学校里的老师很多都是自己教过的学生，怎么面对？
　　小学四年级时，儿子迷上了跑步，学校推荐并被业余体校选拔了去训练，这下儿子有了精神寄托了，下了课把书包一放，不管刮风下雨涨洪水，他都会自觉地跑去体育馆参加训练，非常自觉，别人叫苦不迭的训练他却乐此不疲。从那以后直到上中学，学校运动会就成了他的圣诞节了，他几乎成了哈利波特了，一到了运动场上，一到了体校他就生龙活虎，教练赞不绝口。可在我们＂麻瓜＂世界里，他是那么地被大家看不起：父母逼他读书写作业，文化考试考试成绩总排在后面，亲戚们冷言冷语，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们都流露出怜悯的神色，舅妈都不愿她那读书读得好的儿子跟他一起玩。作为父亲的我不得不深深的感到遗憾和恐惧了：为了赚钱把儿子的教育给耽误了，怎么得了？可能不去赚钱吗？不去赚钱怎样养家糊口？难道真的每个月排长队去领那不到两百元的低保吗？赚够了就停手？何为够？医疗保险还有养老，儿子以后的教育费用怎么办？居住面积那么小，环境差又偏僻，算个什么事？所以还要到市中心买房！还有，以后以怎样一种姿态去面对同学朋友呢？这些年来不断地有消息传来：某个同学不到四十岁就做了博士生导师了；某个同学不到四十岁做到了某省的副部长了；某几个同学身家上亿了。天啊，自己仅仅凭着一张嘴怎么去实现人生的价值？虽说我是桂林第一批的五星导游，在上万司陪人员中有口皆碑，带了上十万的游客，游客赞不绝口，可每当带团时碰到蛮不讲理的游客时，每当遇到旅游监督颐指气使地呼来喊去检查时，心中一股酸水在胸腔里乱撞——凭什么呀，服务行业就那么下贱吗？活该都是自己找的罪受，好好的老师不当，偏要赶时髦去下海，体验生活，去感受什么时代的脉搏，教育局长和党组书记拦都拦不住，这回活该了吧？来到了社会上，才发现，别说求发展找体验，连生存都艰难。都是钱的错，如果不是为了赚钱，自己又怎么能在这个职业呆上那么多年？虽说仍旧与儿子称兄道弟地攀肩搭背没大没小，可是没有几十分钟，又不得不扳起面孔跟儿子讲学习的重要性。我一讲学习他就讲他训练中的动作怎样练，讲他们的教练怎样说，讲他们训练中的趣事，真拿他没有办法。我总想带他去滑旱冰，总想带着他在漓江里翻腾，总想带他周游全国，可他不是说教练不准滑旱冰就是怕游泳会把肌肉弄散了，再说他连作业都没有办法写完又怎么去玩呢？每天训练回来就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了，累得够呛，还要写作业，没写几分钟就哈欠连天，半天也做不完一道数学题，脑子都木了，而英语的录音磁带几乎就没有听过，又哪来时间带他去玩？他也不想去，他一心只有他的训练。每次学校的田径运动会上，他总能横扫千军，高标出众，一枝独秀，可在全市中小学生运动会上，他连年败北，他总有理由：他们都改年龄的，以大欺小！我对儿子说：儿子呀，咱不改，凭真本领拿到的奖牌自己才有底气，踏实。努力挑战自己的极限，战胜自己，尽力就行了，一个人能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尽全力去拚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结果很重要但不是唯一的。他们改年龄只是为了在某个档次的某次比赛中拿个名次，好在以后考大学时加个分什么的。而你学习体育是热爱它，是想挑战极限，想终生以体育为职业，那就应该有体育精神，体育精神就是奋力拚搏，敢于挑战，公平竞争！
　　儿子一心扑在田径运动的训练上，我这个做父亲的一腔的父子情结，许多的愿望没法实现了。以前是为了赚钱，现在不用去赚钱了，有空了，儿子却选拔上了自治区体校学习去了。虽说儿子比我高了一个头，可他却不会弹琴，不会溜旱冰，不会很多的东西，他快乐吗？他说他在体校很快乐，可我这做父亲的总觉得有很多的遗憾，我给儿子的快乐太少了。我还能给他补得上吗？怕是没有机会了，儿子大了，他有另外的乐趣和追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