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滇人入皖 冬日的巢湖,冷得让人见外,也别有一番景致。 早晨,柳玉儿洗漱完毕,回到卧室里脱下她那身粉色花格的睡衣,赤身裸体的从乳色衣柜里挑选出一套小型款式的衣服,又挑选出一系列内衣内裤和胸衣裤袜,开始对自己进行武装。高挑的身材和雪白的肌肤,连她自己都庆幸和着迷,唯一不足的,就是那颗滚圆得特别显眼的大屁股,但她已经知足了。 这套小款型的衣服是最近新买的,由乳白色的衣裳和咖啡色的短裙搭配而成,有着恰如其分的精致线条,在领口和袖口都有着美观的蝴蝶花,以及胸襟处由手工绣织的两小朵儿花影,都是她喜欢的。她自来都钟情于纯色的小款型服饰,从来不去追赶那些本质就花里胡哨的时髦和浪荡暴露的多彩款式,就算做了已婚女人或是老太婆,她也不会去追赶,原因是花里胡哨的多彩款式给回头率所带来的,只有轻佻和不以为然,多半是一声叹息。她就是这样认定自己的。 经过一番精细的穿戴,一位亭亭玉立的淑女产生了,清纯而又洒脱,站在试衣镜前扭着身子看了又看,满分。她离开了镜子,便坐在那块宽大而富有光泽和造型的化妆台前,开始为她对那皮肤白皙、俊俏迷人的小鹅蛋脸儿精心化妆。镜子是立体椭圆形的,在上半圈是金星彩影的边框,正如霓虹灯般闪烁着五色星光,使整个镜面和镜中之人显得更加耀眼、动感和迷人。正因为化妆台的镜框上有着这些内置的灯光,她的每一天几乎都是从这里正式开始。她化妆时从来不拉开窗帘,只身藏匿于深闺之中为自己增添色彩的魅力,然后再走出去炫耀,自信地引人注目。女人嘛,既然有了条件,就应该懂得生活和珍惜自己。 化妆台面上的两边分别有三层,如阶梯般,间距由大到小地延伸至镜框的中段位置,摆满了连她自己也讲不清楚的化妆系列产品,有玫琳凯的,安利的,美宝莲的等等,琳琅满目。对于她所拥有的这块小地盘,弟弟就直接管她叫超级小富婆,说这屁股大的地儿,够买一辆不落档次的轿车了。就这块地儿,弟弟有时候会偷偷进来享受一番,着重地为他那张白净的脸蛋做美容护肤,然后再走下楼去在家人面前模仿姐姐,他那不是淑女形象的淑女模样儿,常常引起家人的笑话和取乐。然而,哥哥就不行了,因为他和这一家子的长相形成反差,天生就是个大胡子,熊样儿,只能与这块地儿绝缘,望洋兴叹。 柳玉儿精雕细琢的花了很大功夫,总算把她那颗最为宝贵的脸蛋粉饰好了,淡淡儿的,却夸张地打上眼影,是青蓝的影和闪光的粉,有个性又张扬,更显得妖姬。年轻嘛,青春靓丽就是女人最为宝贵的财富,得抓住每一天的每一个十八岁,关注每一程的高效回头率,为这人间红尘增添一道醒目靓丽的风景线。 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十分满意,调皮地扮了一个鬼脸,随后又抛出一个迷魂的媚眼儿,笑了。她站起身来看一眼时间,快八点了,便扭捏腰肢轻盈地舞动,摇甩着她那颗滚圆的屁股,仍忘不了向镜中人送去一个飞吻,与她再见。从门边拎上那只乳白色的挎包,拉开房门关了灯,鬼鬼祟祟的下楼来到门厅的鞋柜前换上那双红皮鞋,猫腰朝客厅里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她拉开客厅的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就袭卷而来,令她不禁为之颤抖,忙不迭地把门关上。 昨天还是明媚阳光,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绵绵小雨,而且还刮着阵阵邪性的寒风,夹着沙沙作响的雪籽,怎么说变就变了呢?作为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主人,生活经验让她清楚地明白:严寒的冬天正式来临了。 可不管天气怎么变幻,有多恶劣,她还得出门去上班,要尽早地赶到工地上,稳如泰山地镇守在那儿,决不松懈。近几年来,父亲所承包的工程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现在把家门口的这个工程交给她打点,目的是为了锻炼她的意志,证实她的能力,她不敢忽视和怠慢,一定要尽善尽美地完成。这桩工程,是她面对人生的第一次大挑战,连男朋友都说话了:"这是你的处女作。 懊恼的是,C栋二楼的混凝土原本是定在昨天浇灌的,都过去一天的时间了,到现在连大梁都还没有扎完。如果照这种速度做下去的话,这工程干到牛年马月也封不了顶,被甲方和建筑公司罚款倒是其次的,说不准等到拆迁的时候还不见装修。这群钢筋工实在是太差劲了,大工小工加在一块儿还不到二十人,真正懂技术的就只有那么廖廖几个,总是拖拖拉拉的,搞的泥工班、木工班和水电工都等不及了,更是闲不住了,有不少的技术工就跑到其它的工地上找事做,大多是一去不复返,被人家留在那儿回不来了,也不想回来。 她看着就没劲,但又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揪着心疼,却只能是噎着。 她返回房间脱去外套,找出冬衣长裤穿上后畏缩着走出门来,开着她那辆猎豹越野车朝工地而去。工地就在巢湖城郊的平地中心位置,是新开发的新城区,整片土地就只有那么几个工地,呈现出一片冬眠的景象。虽说这些街道路面早已经修通了,但还没路牌,兴许是连名字都还没想好吧。到了工地上,她更是恼火,整个工地就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个人在上班,而钢筋班的人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她掏出手机,一拔通电话就吼叫起来:"你真行啊,靖伟,敢跟我玩这一套,行,那我就陪你玩,看谁拖得过谁!" 她不等对方说话就把电话挂断,走进了办公室倒上一杯开水坐了下来。施工员老刘和小吴进来,跟她打了招呼后带上仪器开工去了。老刘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儿,从事施工多年,是柳玉儿的父亲特意安排在柳玉儿身边的。老刘来这里之后,也把他的徒弟小吴带来了,说话做事都完全对得起那几个工资。小吴已有三十出头了,但不太爱说话,只知道诚诚恳恳的做事,也很招柳玉儿喜欢。 柳玉儿为了能做好第一桩工程,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拉拢人心,但从不会在发工资时发奖金,只会在偶尔的时候给个三两百块钱的表示意思,总是让人牵挂,常常对她包里的那些红票子产生联想和相思。但不管是联想还是相思,要想让她慷慨解襄的给个三两张,总得有突出的表现和成绩,让她看着满意。况且她是女人,对钱的事自来都是把持有度,适可而止的。从这一方面,连从事承包多年工程的父亲都叹服,更别说那个大胡子嘴脸、熊样儿的哥哥了。 柳玉儿朝窗外看了看,好像想到了什么,忙起身去了仓库,拿出两套雨衣给两位施工员送去。她手持雨伞,一路走一路看,看到了钢筋班的人跟丢魂儿似的,从一间间宿舍里出来一两个后又折回去一两个,像正在出嫁的新媳妇儿舍不得养育多年的娘家一样,其实是在眷恋着自己的那个热被窝儿。 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在东头围墙边是一排低矮而简陋的工棚,红砖墙,石棉瓦,倚围墙而搭建,正是钢筋班的宿舍。钢筋班的人三三两两的,畏缩着从宿舍里钻了出来,看那模样儿,身子骨都快被抖散架了,尽都瞅着那个带班匠的空子,趁带班的钻进其它房间叫唤别人的时候,一个个又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好像非要等到带班的三顾寒舍,而且还必须拿出他的诚意来,否则就不出工,一切免谈。 带班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叫靖伟,灵壁县人,中等个子偏瘦,脸略显长,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儿像哭,为人正点,但就是撑不起船来。靖伟从宿舍里把工人们揪了出来,抓得了这边却又失去了那边,很是无奈。在钢筋工当中,有一半是他老乡和家族中人,另一半是阜阳的,本地的就只有几个小工,老少不齐。在管理的纪律方面,老的还好管,不用你多说,人家都懂得配合,而年轻的就不好管了,有事没事总是跟你嘻嘻哈哈,玩捉迷藏或老鹰抓小鸡,他们有的是精力陪你耗,也有精力去做好自己的任务,就是太过贪玩了。 靖伟最喜欢年轻人,因为年轻人干活有劲,不像那些个老头子一样磨磨蹭蹭的,而且在这钢筋界里,真正的大师傅都是在年轻人中产生,易学易会,做事情是三下五除二,干净利索,不像那些个老头儿磨蹭了一辈子也磨蹭不出个名堂,有的到老死都还只是个小工的名衔。天性懒者,只能是好自为之。 一位少妇从宿舍房角处端着一盆刚洗好衣服走了过来,靖伟就冲她叫:"张芳,快帮俺叫人上班儿,人家柳经理都发脾气了,快叫啊!" 张芳是他的夫人,也是一名钢筋工,更是他在职业上最为得意的徒弟门生。张芳小他两岁,个子小巧长相爱人,爱说也爱笑,给人的感觉是温馨的,凡是有礼貌而小于她年纪的人都由衷的叫她一声大姐,对她很是信任和尊敬。张芳是个最会持家的女人,不管天晴下雨还是下雪,只要看到丈夫和自己的衣服有些脏了,她都要拿出来洗,但都是在上班之前洗好晾晒,影响不到上班。 就在这钢筋班,通常是他们夫妇二人的衣服是保持得干干净净的,穿在身上很是舒服,而大多工友的衣服是穿一天过一天,讲究不了,有的还发展到看不清衣服的质地本色,特别是肩膀和大腿部位,只呈现出黄泥般的钢筋铁锈和黑色的痕印。有时候,张芳也会为个别的工友代劳,只要她对那个人有好感,她就会使出所谓的举手之劳,并不图什么,图的是工友之间的感情。 听说她是个过度讲究的人,就是家里的那点儿水泥地面,她都要保持着有光泽,更不用去想象她的家庭是如何的整洁和清爽了。她一天总是闲不住,没事都要找点事情做,是一个贤能的农村小媳妇儿,就是一字不识,但她却很坦然。对于她的讲究和不知疲劳,总是使丈夫鬼火冒,心疼到冲她发脾气,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管不了她的秉性,只能由着她去"穷讲究"。妻贤夫贵,他今生能有这么一个贤能的妻子,也真是他的福分,他感觉得到。 由于天气不好,张芳刚洗好的衣服只能晾。为了上班,她只好将盆往床底下一放,拿出安全帽往头上一扣,抓起她那把精致小巧的扎钩儿走了出来,径直朝正在进行绑扎中的C栋楼而去。她管不了靖伟的事,也根本不用去管,因为她也是属于他管,她唯一能管的就是自己。靖伟知道项目经理柳玉儿下达的通牒,自来是强效的,如果再拖拖拉拉的话,搞不好会连擦屁股的手纸都没有,也许就只能选择用砖头代劳了。他不敢松懈,抓出一间房里的人后直往现场赶,再返身去抓另一间的人,简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员凑齐,畏缩着来到混乱不堪的制作场地上,开动机器干了起来。 一个个像筛糠的样子站在场地上抖瑟,半天都伸不出手去抓钢筋,牢骚话也挂在了嘴上:"娘的这钢筋,一抓一把水儿,咋干活儿呀!" "咋干活儿?抓起来往肩膀上一扛,抬到C栋,然后拉上二楼去摆好,再用扎丝绑扎起来,就这么干了!"靖伟说。 "啥?你看你说的啥鸟话,还往肩膀上扛,管使吗?" 靖伟走上前去,抓起一根对接好的钢筋长料一端,有十好几米长,冲那端站着颤抖的人叫喊道:"来,干起来!加把劲儿就不冷了,就暖和了!广强,娘的你还站着,抓起来!来,都给俺干起来!" "靖伟,你啥啥……管,只要你管干,俺也管干,走!"广强是一个三十好几岁的小个子,也姓靖,工友们总是去掉他的姓氏而直接叫他广强。广强虽说矮了点儿,却长得圆溜结实,为人也豪爽,喜欢结交朋友。既然靖伟都干上了,他广强也不是缩头垫屁股的缩头龟,随即抓起那根钢筋的另一端,同他一起往肩膀上一放,闪悠悠的朝着C栋楼而去。 后面的人也吆喝起来,有的干脆脱下手上的线手套,抓起长料钢筋扛在肩膀上,闪悠悠的跟随着前面的队伍而去,将长料放下后折返回来,有的则直接上楼去绑扎了。其实在这种天气干这种活,当大师傅的还不如做小工的,有其手里拿着一把扎钩在楼层上抖瑟,还不如到平地上来扛着钢筋跑上几趟子暖和身子。问题是工地上不缺扛钢筋的小工,缺的是搞绑扎的大师傅,哪怕这位大师傅是冒牌儿的,只要会使用扎钩就行了。高楼大厦可都是一针一线地钩出来的。 也不知干了多久,雨雪终于消停了下来,而风依旧在刮,一阵阵刺骨寒冷的风席地卷来,没多大的功夫就把地势稍高的水泥地面吹干了,而低洼里的水面上却是一层薄冰。在工地的泥土路面上,虽说已不见了湿滑的烂泥迹象,却蒙上了一层白色,走在上面发出咔嚓的响声,更是冷冻不堪,寒气袭人。 柳玉儿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见工人们已脱下雨衣正干得热火朝天,于是对站在不远处的人叫道:"靖伟,靖伟,你过来!" 靖伟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向制作场指了指,想溜走。自从他来到这个工地帮钢筋老板带班以来,他一直就是办公室里的出气筒和受气包,有事没事都拿他开涮说事,没完没了。就拿这钢筋工程来说吧,不管在哪儿,凡是有那么点儿说话权力的人,哪怕狗屁不通或懂得那么一丁点儿的钢筋活计,腰板儿是挺得直直的,嗓门儿也更是大大的,甚至还有狗拿耗子冒充内行的,一个个是凶神恶煞,挑这挑那,啥都有的说,啥都说尽。反而,真正内行的钢筋工们的骨头,好像天生就软,可以以柔克钢筋的征服钢筋,但就是直不起腰来,面对每一次检查,一个个都是弓腰驼背,忍气吞声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在实在不行的情况下,只有竭力的配合着修修补补,打起了马虎战,敷衍了事。 柳玉儿总是找他的碴儿,他也很委屈,因为天气渐冷又接近春节的年关,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的钢筋技术工呀?他知道柳玉儿叫他过去,无非又是一顿训斥和臭骂,他也只能将头缩着,不敢哼声,也哼不出声来。面对这种情况,他自来是三十六计走为上,避免正面受到冲击,能躲过初一就躲,实在躲不过的话,那就等到了十五再说,这也是他带班的经验。柳玉儿见他又想溜走,天生要强的她便抄近道,从混乱不堪的楼层中穿插而出,将他拦截了下来,气愤不休地说:"想跑?我问你,你想拖到什么时候浇混凝土?" 靖伟看着她笑了起来,吃惊地说:"哟,柳经理,您今天真好看呀!特别是眼睛,哇,看见了就让人暖和!俺知道您是最好说话的了,像您这么漂亮的人,多看几眼都是福气……" "少废话!"柳玉儿始终是女孩子,对别人的赞美当然会上心,而且从来都不拒绝,也不觉得意外。但对于工程上的事,她不能让步,但就是拉不下脸来,出手不打笑脸人嘛。她忍住不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老大,你多加些人手嘛!就这么几个人,我看你呀……" "俺在家是老三。放心,今天就加人,已经从杭州出发了,现在还在路上,下午到!哎,您可别不信啊,这回是真的来人了,骗你是小狗……" "你本来就是小狗!小狗小狗,就按你说的计算,你几十辈子都只能做一条小狗!"柳玉儿没好气地说:"我就看你拖吧……" 靖伟挠了挠头,笑着说:"只要您不生气,不罚款,多宽限我们几天,我就做小狗吧!我去忙了,啊!" 这次,靖伟没骗她,真的有人从杭州来了,而且在大早就从那边出发,正向这边赶来。可是下午过去了,来的人还没到,传来的消息是:租乘的面包车坏在了路上,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好由人推着行走。他们推着这辆老爷车猛冲,冲了一段又一段的路,好不容易才打着了火,随即追赶着坐上车,累死了!没想到还没跑多远呢,面包车又耍起了小姐脾气,只是"突突突"的放了几个响屁,摇头摆尾的颠簸了几下子之后,又赖在路上不走了,好像是怕他们不给坐车钱似的,而且还想拦路收取点过路费呢。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修理铺,只是随便的修修搞搞,嘿,又好了,简直是神气十足,势在必行!没想到在公路上跑了一段之后,面包车又耍赖了,连芜湖的那座长江大桥,都是由坐车人推着猛冲过来的!其中的一个人说:"唉,好不容易才来你们安徽一趟,还真是不容易呀!几乎是靠人力推着破车,简直是箭步如飞,百米冲刺地猛跑过来,如果去参加奥运会的话,不管是短跑百米冲刺还是长跑马拉松,金牌都全揽了!谢谢安徽人民跟我们的汗水一样,热情!谢谢安徽土地让我们的双脚踩踏,实在!哈哈……来之不易!" 直到夜间十二点钟,说才到宣城,还在修理铺里修车呢。等到了巢湖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过钟,一个个是一身的疲惫,灰溜溜儿的,狼狈不堪。稀奇的是,从杭州来的四个人当中,竟然有一个是云南人?! "什么?你真是云南人?"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如假包换!" "那你说两句云南话听听!" "还是免了吧,骂了你都不知道!" 这个云南人的名字叫杨顺,有二十二三岁年纪,瘦高的个子,一身西服穿的得体,看上去还算体面;在他那清秀的面容上,总是显得镇定和沉着,特别是在他的眉宇之间,隐隐地透露出一股傲然的神气。从整体的形象上看,他算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令人疏远而又易近,说话也很幽默和风趣。 这下子,钢筋班可热闹了,问杨顺:"哎,云南,听说你们那边的大姑娘多得很,而且还特别便宜,是吧?俺隔壁庄上就有两个,就是从你们云南买来做老婆的,一个才两三千块钱。你怎么不带几个大姑娘过来卖呀?" 杨顺笑了笑,说:"你想要吗?哎呀,早说嘛,咱俩什么关系!你要是早说的话,我就把我用过的那几个白送给你,不要钱!" 大伙儿笑了起来。 "妈的,谁要你搞过的,谁稀罕呀!俺要的是黄花大姑娘,花钱跟你们买!你尽管带过来,俺多给你五百块,管不?" "哎,云南,你们云南一个男人有几个老婆?既然有那么多的大姑娘,你们也用不完,你就顺便带几个过来卖嘛,又不是不给你钱!" "是啊,云南!在俺这边娶一个老婆,不管有多丑,那都要好几万呀,还要先建好房子,就想着去你们那边买老婆呢!几万呀,可以在你们云南买一大堆老婆了,还是挑好的买,不好的还不管使!俺看呀,你就别扎钢筋了,直接去带大姑娘过来卖,这边有的是销路,来多少都管,俺给你全包!" 杨顺哭笑不得,讽刺地说:"你以为是开商店,摆地摊呀?两三千块钱?黄花大姑娘?就你们?啧啧,还是老实本分的干活吧!" "哎,云南,你们那边都是大山吧?那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呀?" 杨顺不以为然地说:"吃什么,吃饭啊!你以为是吃草吃树皮吗?" "俺知道是吃饭!那你们都吃些什么,一年能吃上几次馒头呢?" 杨顺说:"馒头?没得吃,一年嘛,最多也只吃几回,我们……" "哎哟,太可怜了!"大伙儿直摇头:"没有馒头,那你们怎么过呀?" 杨顺说:"咋过,跟着时间过呗。" "太穷了,怪不得云南的大姑娘老是往咱们安徽跑,云南还真穷!你干脆也别走了,啊,俺这儿有的是馒头,管你吃个够!" "哎,你们那边全是大山,那你们都住在那里呀,是住在山洞里吗?" "俺隔壁庄上有一个是你们云南的,她说打一个电话都要跑几十里山路,是真的吗?你们那边还没有电话吗?你说话呀!" "哎,云南,听说你们那边还有野人,是真的吗?你见过野人吗?" "你说啊,野人都长什么样子,野人婆会不会出来抓男人呀?" "哎,你们云南到底是咋样儿的?有咱安徽大吗?" 杨顺苦笑了笑,摇着头说:"没有,夜郎自大嘛!" 问的问题太多了,杨顺不知道要从何答起,简直是烦透了,腻歪了。听了这些话,他的心已沉了下来,是隐隐作痛,在流血流泪,是因为民族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了莫大的打击和伤害。他在心里直骂那些个入皖的臭三八女人:两条腿里夹着一条破缝儿,挨刀子倒也罢了,真想不通她们为什么偏偏要往这馒头堆里拱。云南少馒头吗?馒头真有这么稀奇吗?为什么非要在那条破缝儿里夹着个硬邦邦的馒头才实在呢?真她妈的令人悲哀!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一言一行都得有所收敛,谨小慎微,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得忍,否则就会出大乱子,吃亏和受伤害的也将永远是自己。对于他们喋喋不休的纠缠,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不理不睬,充耳不闻。 你不理不睬的摆着个臭架子,啥意思呀?不过没关系,咱们吃馒头的人有的是肚量,因为咱们肚子里面所装的是大个儿,大个儿的馒头,是实在的货,撑得起船,而且打出来的子弹也是大个儿的,可就是缺少射击的目标靶子!就你这个死脑筋,真他妈的不开窍:有那么多的大姑娘放着不卖,非要来工地上干这等鸟事,真他妈的笨蛋一个!这可是多好的发财生意呀,随便带一个过来,那就是两三千块钱呀,而且这钱赚得多轻松呀……傻! 杨顺知道入乡随俗的规矩,宁可装傻也不能随便得罪于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一直流动于中国的南边城市,来安徽是踏进朝北方向的第一步。在沿海一带,他跟河南人和安徽人已打过不少的交道,知道这些吃馒头的人,处得好就是好哥们儿,如果处得不好的话,动不动就容易翻脸,稍不注意,就给几句不投机的话得罪了,那眼睛是鼓鼓儿的,差不多跟馒头那么大个儿! 不过,杨顺在内心里也肯定了这些个吃馍馍的人,知道只要自己与他们相处的融洽,那么,他们骨子里最爱讲的就是义气,义气永远摆在第一位,就好比是秤杆子上的秤砣,是轻是重,他们自己会掂量,也只有他们才晓得。但具体的义气是什么呢?义气就是馒头,方言叫馍馍儿,管你吃个饱,吃个够,还特别乐意的用来养活云南所有的黄花大姑娘,却看不见在本土上有不少的大姑娘早已吃腻了,一个个正夹着往外面走呢? 是啊,云南咋能跟安徽比呢?不管在哪儿,是谁的地盘就由谁来做主,作为外乡人,一切都只能以和为贵,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下午,杨顺坐在C栋的边墙脚手架上扎大梁底筋,跟他联手的是一位来自阜阳的小胖子,叫徐雷,有十八九岁,心直口快对人没心计。这家伙,干活的速度简直是快得惊人,是钢筋界里难得一遇的怪才,所以就有些目中无人和牛气冲天,说话也特别高调,大言不惭地说:"俺不是吹牛,自从俺扎钢筋以来,俺到哪儿都从没遇到过对手!" 杨顺做了几年的钢筋工,到过很多地方,承认他确实有吹牛的本钱。不过这家伙,干活的速度确实是快了,却只是个有勇无谋的鲁夫,还时不时地扯着他那个破嗓门儿哼唱《金蛇狂舞》里的前几句调子,好像也只会那几句,老是跑调儿,差不多跑到马来西亚去了,他却不觉得令人恶心。渐渐地,他对杨顺刮目相看,是内行人看内行人,一眼见高下,开始懂得了谦虚,肯定了别人。很快,二人成了好朋友,在一起做事是相辅相成,取长补短,配合得很是融洽。 一辆越野车开进了工地,从车上下来一位亭亭玉立、长发飘逸的姑娘,径直来到了钢筋班的配料场上,吸引着一颗颗安全帽下的眼球。杨顺看着一路走来的姑娘,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如此美貌爱人的姑娘,够韵味儿!他敢肯定,别说是在荒芜女人的安徽了,就算到了美女如诗如画、如景如梦的江南,这姑娘也是一朵出水的芙蓉,能在流动的水中产生一波一荡的涟漪,优柔奇观,光彩夺目。 杨顺忍不住地冲她挥手:"嗨——你好!" 姑娘扭头看了看,笑了,也冲他挥手打招呼,把人们都逗乐了。 "你胆子不小啊你!你知道她是谁吗?"徐雷喝叫起来。 "美女嘛!你没看到人家都和我打招呼了吗?"杨顺很是得意。 "美女?!她是大老板的女儿,是这里的项目经理,叫柳玉儿!咱俩是朋友,俺就提醒你,这里可是安徽,不是你们云南,你小心点儿,别闯祸了!" 杨顺不以为然,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中原人,只会对这些针鼻子大的事情讲究得很,是不能随便跟女人开玩笑的,特别是未婚的女孩子,简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尤物,得放尊重点儿,否则就要搞世界大战。古人说:一家养女百家求。你们还真是宁可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呐!不就打个招呼嘛,何至于呢?跟美女打招呼叫礼貌,你懂吗?就你们,一点礼貌都没有,怪不得找不到老婆!你们呀,用杭州话来说,就是脑系大脑,脑子有毛病!哈哈……" "那你去追啊!你要是追上她的话,你这辈子都不用再扎钢筋了,可以去投胎做老板了。做梦吧你,干活儿!" "不就是两条腿的嘛!" "就两条腿儿,咋了?你要是追成了,俺请你的席!" "你说的是人话吗,能算数吗?"杨顺更是来劲了,指着他问:"如果她上来的话,马上就见效果,你信不信?你就等着晚上请客了!到时候……" "哎,云南,她要走了,叫啊,快叫啊!" "别急,她会上来的!再说了,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呢,她能走吗!" "牛为啥在天上飞?为啥?是因为你在下面吹!你快叫啊,她要走了!" "那好,我现在就跟你再打个赌!如果她上来的话,你今晚请客;如果她不上来的话,我请客,怎么样?" "管,耍赖的是乌龟!哈哈,你今晚请定了,她走过去了……" "小乌龟,看到了吧,她过来了,哈哈……" 柳玉儿本来是随便过来看看的,正当她要走的时候,好像想到了什么,便折身爬上了楼层。见这架势,徐雷知道这客是请定的了,但又不服输,忙说:"云南,就你说的啊,如果你搞不定,你也要请客的!" "如果我搞定的话,你可要请两次了!" "管!如果你搞不定,咱俩扯平,啊,扯平!哎,你咋知道她要上来?" 杨顺笑了笑,说:"我都说了嘛,我们还没有正式认识呢!你看我,多帅呀!你说,她会舍得走吗?哈哈……" "你鸟人得意啥呀?俺就看你把她搞定,搞不定的话,嘿嘿,没门儿!" 柳玉儿爬上楼层来四下看了看,很是满意。在扎好梁的一边已经开始铺板筋了,如果就照这样的速度,晚上再加班的话,后天早上应该可以浇灌混凝土。她一边走一边看,来到了杨顺这边。杨顺站起身来,瞥了徐雷一眼,笑着对柳玉儿说:"您好!我有事想请教您,可以吗?" 柳玉儿问:"有什么事呀?" "是这样的,我们两个刚才打赌了,说如果您上楼来的话,他今天晚上就请您和我的客!请问您今晚有空吗?" "你们两个还真是有意思的嘛!为什么要拿我来打赌呢?" "对不起!因为干活太累了,所以就找点乐趣,干活就更加来劲了!" 柳玉儿笑了,问:"我不是过去了吗,你怎么肯定我会上来呢?" "体恤民情,深入群众嘛!"杨顺说罢,和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柳玉儿一下子就来了兴趣,看了看在一边偷着笑的徐雷,试探着问:"你们不止就打一个赌,对吧?你们还打了些什么赌,老实说!" "哎哟,您可真是慧眼啊!"杨顺夸赞起来,说:"真不愧是女中豪杰,了不得!我们是还有一个赌,如果您同意他请客的话,他还会接连请我们的第二次客,就看您赏不赏脸了?我认为呀,您还是先答应下来让他欠着,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哪怕是做个顺水的人情嘛!您肯定是答应了,不是吗?" "哈哈……有意思!小胖子,你是真的要请客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管,柳老板!" "什么柳老板呀,听着就别扭,应该叫姐姐!你没看到吗,她对我们多亲切、多友好、多和善呀,这叫秀外慧中!况且冰心她老人家都说了,这才是女人所谓的真善美!咱们也不用跟她见外,叫姐姐,啊!" 柳玉儿乐了,说:"真善美?你挺会说话的嘛!小胖子,就依他吧,叫姐姐,啊!我走了,你们要加油干,整个工地就等着你们钢筋班了!" "请走好,再见!"杨顺绅士地打着手势。徐雷竖起两个大拇指,啧啧的摇摆着他那颗又圆又大的头颅,佩服得说不出话来。 下班后,徐雷请客了,地点就在工地外面的小饭馆里,是一下班就直接赶过来的,不过柳玉儿没来参加,他们也没有指望,知道是高攀不起的。由于这一片土地才开发,离城区有些远,就有一位本地的中年男人在工地旁边临时搭建了一个绿色的帐篷,经营着他的小本生意,主要为这个工地的人们做餐饮服务,同时也在卖烟酒零食,给工地的人们提供了便利。中年男人很会做生意,如果是小包工头要请监理和施工员们吃饭的话,他是最乐意的,因为那些个斯文的家伙一旦坐上饭桌,都喝得特狠,下酒菜也要得多,份量少点儿没事,只要花样多就行。你想想,这些人一个月的工资就只有三四百块钱,还没有建筑工人十天的工资,能不猛吃猛喝吗?况且他们的收入自来都靠外水,如果就那三四百钱,给老婆买个卫生巾或是安全套都要打算盘计算好,否则就不知道什么叫做高消费了。 而这些劳苦的工人呢,份量少了可不行,因为他们是干苦力活儿的,整天吃着素不见荤的食堂饭菜,好不容易才跑出来打一顿牙祭,那可是从生活费里抠出来的呀。说句大实话,他看着也于心不忍,否则,工人们就会往城里跑,只要能吃饱喝好,多走几步路也累不死人,本来就是干活儿的嘛!而且他们只要进了城,可以好好的玩一阵子,顺便买些酒水和下酒菜回来慢慢享受,以后就别再踏进他这道门槛,再踏进去的就是龟孙子的孙子!除非是别人请客。 广强来了,是坐东的徐雷打电话叫来喝酒的。徐雷拎了八瓶啤酒上桌,杨顺是无所谓,却把广强吓着了,忙上前去阻止他,说:"徐雷,徐雷,别搞这么多酒,晚上还要加班呢!" 徐雷看着他,扯着个大嗓门叫道:"你不喝酒,那你来干啥?你不喝就给俺滚蛋,滚啊!俺好心给你打电话,你啥意思?滚啊!" 广强起身笑了笑,说:"你真要是这样整,俺就回去了!" "俺看你走,你走出去试试,信不信俺一瓶子给你砸来!走啊!"徐雷提着一瓶啤酒指着门口叫道:"咋不走了呢?走啊!" 广强对他摇了摇手,坐了下来。菜还没上桌,三人就打开瓶盖满上,相互推杯敬酒,谁也不服谁,谁也服不了谁,较量起酒劲来。三人的这顿饭,吃的时间很长,常常跑到帐篷后面去小便,回来后又继续畅饮,说些推心置腹的话。一顿饭下来,他们喝了一瓶白酒和十六瓶啤酒,醉得糊里糊涂,歪歪倒倒的进了工地回到了宿舍。徐雷一脚踹开宿舍的房门,又唱又叫,闹得不可开交。 靖伟来了,见三人已醉得一塌糊涂,是不能加班的了,只好窝着一肚子的火,说:"以后如果要加班的话,就少喝点酒!今天就算了,好好的睡觉吧。" 这一夜,徐雷将整个钢筋班折腾的不得安宁。他把广强从被窝里揪了出来陪他玩,踹开其他人的房间门,摇着别人的栏杆床大叫大闹。二人来到了杨顺的房间,徐雷很用劲地摇晃着杨顺睡的床,叫他起来继续喝酒,说:"起来,起来,俺知道你特别能喝,你是装醉的!起来走啊,俺那里还有酒!" 杨顺坐了起来,说:"你是喝不过我的,留着明天再喝吧!如果你吵得我睡不好觉,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喝酒了!你还欠我一顿呢,下次再喝,我请客,回去睡觉吧!日子还长着呢,过年还早嘛,回去睡觉,啊!" "那行,你睡吧!"他拽上广强,走出去后关上房门。 出去之后,徐雷依旧是大吵大闹的,闹得特别的厉害,还把他那个破录音机放得震天响,令钢筋班的人直叫苦。广强也够倒霉的,真是吃人嘴软,只好舍命陪君子,由着他去闹,闹到凌晨两三点来钟才消停了下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转冷,不过,人们都好像习以为常了,真应了那句话:气候再恶劣也怨不得老天,自己再贫穷也怨不得别人。 在大街上,杨顺看到一些女人的脸蛋被冻得掉皮,就好像是刚被人泼了硫酸毁了容似的,好生恐怖,才真正体会到这儿的气候是如此的恶劣。他变乖巧起来,不敢再东张西望的搜寻美女的那张脸了,而且最怕的就是看到那一张张女人的那张脸,害怕怕的。他不禁从心里喟叹:这里都有这么冷,要是到了北方的话,那里的情况将会是啥样儿的呢?哎哟,想都不敢想。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在不经意之间就把这人间大地铺盖得严严实实的,简直就不留一条缝儿,厚厚的。由于施工现场已被大雪覆盖,项目部只好把工程停了下来,使得这些百无聊赖的工人们为了打发时间,除了赌博就是睡觉,只能是各自好好的看待。杨顺从来都不赌钱,唯独喜欢的就是看书下棋。然而在这工地上,他却是难遇对手,连挨边儿看看,人家都叫他别哼声。睡多了也很不自在,故而显得无聊,坐在被窝里拿着一本书犯傻。 在钢筋班里有四位巢湖的本地人,是专门切料和打杂的小工,其中的一位姓唐,由于名字容易让人忘记,徐雷就叫他唐老鸭。唐老鸭有三十多岁了,还一直坚持着做林志炫的铁杆子歌迷,一直唱着那首——抓不住爱情的《单身情歌》。唐老鸭的家离工地只有十来里地,于是就想到了回家。有家确实是好,特别是离家近的人,随时都可以回去,随时都可以出来。 唐老鸭盛情地邀请徐雷和杨顺去他家做客。还别说,这唐老鸭还真会认人,知道在这钢筋班里,徐雷干活儿是牛气冲天,技术已超强到无人能比,他老早就想拜徐雷为师了,就是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对于这个云南来的杨顺嘛,唐老鸭邀请他的目的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的其实就是云南的黄花大姑娘,要先让杨顺去看看他的家,证明他的家确实有云南人没有的楼房,也有着吃不完的馒头,也是云南女人梦想的天堂。以后呀,他就可以双宿双飞,把明星偶像转移,开心的去唱那首——让我的爱陪伴着你直到永远的《知心爱人》了。 因盛情难却,徐雷和杨顺不好再三拒绝,就跟随着他冒着风雪走了一个多小时,由他领着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村庄。一进家门,唐老鸭就向家里人郑重其事地介绍杨顺,再次提示杨顺是从云南来的,使家里人深感意外,又有些惊喜。对于徐雷,唐老鸭只是随便的吹嘘一番。家里人很是客气,热情地接待了二人。 杨顺一进屋,嘴巴子就甜甜的,见人就叫爷爷奶奶,伯伯阿姨,小朋友。两个小朋友是唐老鸭姐姐的孩子,真是出门好去,进门好难,都得看看所选择的对象是否中意。杨顺在杭州义桥工地的时候,就有一位江西大姐夸赞过他,说他是嘴甜不吃亏,走到哪儿都吃香。这儿也不例外。 客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同时也和主家聊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有一搭没一调的,是因为客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电视上。开饭了,热气腾腾的馒头端上了饭桌,老少九个人加在一块儿,有一碗芹菜炒肉,一碗洋葱炒肉,一碗豆芽,一钵菜汤,另外就是咸菜和葱蒜苗,还有三个半大不小、白里透红的生洋葱头。随后,主家把碎面条放进蒸过馒头的沸水锅里,没多大的功夫就熟了,一碗碗地盛上饭桌。这些菜炒得不好,根本就没讲究什么火候,肉是炒了好一会儿的芹菜和洋葱后才下锅的,嚼不烂,只能是浑吞,但刚出炉的面汤,只需往里面放点儿醋和葱花,还真是一番美味,香喷喷的。 主家非常特别地招呼着这位远道而来的云南人,一再叫他不要客气,一定要吃饱。不用说,他们都知道云南是个什么样子,是一年难得吃上几次馒头的,更别说是肉了,实在是怪可怜的,都从心里萌发了恻隐之心。作为客人,杨顺也只能是礼貌地接受,嘴边老是挂着一个词儿"谢谢。"出于关切,他们热心地向杨顺询问起家乡——云南之事,连杨顺都觉得云南人真的很可怜。 徐雷坐在一边不说话,显得特别的自在,还有点儿,得意。 奶奶往杨顺碗里夹肉,往他手里硬塞馒头,慷慨地说:"吃,啊,一定要吃饱,到了这儿不要讲客气!" "谢谢奶奶!" 大伙儿一边吃饭,一边就针对云南说起了话题。说到那个远方的云南,大家好像都耳熟能详,尽都如数家珍般,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他们对云南的了解,总而言之就是那三个字——太穷了。 爷爷奶奶在一边叨念着,小孩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杨顺,也流露出了怜悯之意。主家的人说起云南,所谓头头是道,却感觉不到自己所说的话有些离谱,让客人的脸上挂不住了。唐老鸭正襟危坐,喝了一大口汤,咬了一大口馒头,咀嚼了几下,扯着个大嗓门儿,很是高调地:"哎呀,那里都有穷有富!" 听了这话,杨顺只差没喷出嘴里的汤,再也没有食欲,不吃了。看得出来,这唐老鸭确实是比谁都清楚,比谁都了解,比谁都内行,但就是找不到对象,比谁都孤独,比谁都惨。慢慢地,杨顺对他们所说的话不但不觉得烦人,反而觉得有趣,但就是听不顺耳,好像这个云南人是来这里讨饭吃似的。 杨顺安慰自己:"说吧,云南是啥样儿的,你们比我还清楚,就由你们去说吧,反正老子下次再也不来了,就此一次,谁家也不去!" 饭后,大伙儿坐在了一起,主家就云南之事又拉开了话题。主家向杨顺询问起云南的黄花大姑娘,请杨顺在云南给唐老鸭找一个老婆。不过,既然是去云南找老婆,那么,就不能委屈了人家的唐老鸭,一定要好好的挑选和慎重的考虑,好好的筛选决定,因为这可是终身大事呀,不能打马虎,必须找一个漂亮的,聪明的,能干的,为人处事好的…… 这可是人家的唐老鸭呀! 只要是在你们的云南,只要是你们云南的女人,就我们家的唐老鸭,就他这样的才貌和人品,就他所处的身世和环境,随便都能找到一个容貌倾国,才气倾城的西施、貂蝉、昭君、玉环、师师或园园……实在不行的话,那就凑合着找个女明星级的事业女人,就像老电影里面的那个谁,或者就找个有钱的小富婆也管,于是将就着生几个孩子,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杨顺实在是再呆不下去了,不管主家怎么挽留,他是去意已决。关于唐老鸭花钱去云南买老婆的事,杨顺即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总是把话题放在唐老鸭的身上,直夸唐老鸭人好。他已经走出大门了,主家无奈,只好叫他以后常来,要他把这儿也当作是自己的家,他连声说谢谢。奶奶这人的心肠特别好,是一位典型的中国善良母亲,她用一个布袋装了一些馒头,硬是要塞在杨顺的手里。杨顺知道这是老人家的情真意切,只好礼貌地收下,可怜就可怜吧!况且出门在外,能遇上这样的好人是难得的,特别是她的那颗善良的心。 雪停了,寒风依旧在刮,但不觉得冷。杨顺和徐雷朝工地上赶来,一路走一路笑。就因为这事,徐雷总是拿他说事取乐,没完没了。他也自嘲,说:"奶奶这人也直是太好了,竟然给了我这么多的馒头,还真是恩情大于天呀,我只能心领了!特别是那个讨厌的家伙,也得不怪你叫他唐老鸭,他还真是一只地地道道的唐老鸭呀!哈哈……中国的四大名吃,你知道吗?真的不知道?现在已经是五大名吃了,有北京烤鸭,天津狗不理包子,西安羊肉泡馍,兰州手拉面,巢湖的唐老鸭。这唐老鸭呀,还真是你们安徽的特色菜,地道!" "瞎鸡巴说!"徐雷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冲他比划,叫道:"俺是阜阳的,俺和他不是一个安徽!你要是再敢说,信不信俺给你砸来!" "哦,你们原来也有自尊心的呀?真是宁可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谈也罢,谈多了没味,伤感情!"杨顺弯腰抓了一把雪砸在他的脸上,往前跑去。 二人一路走,一路你追我赶的打雪仗,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工地上。杨顺把手中的馒头递给房间里的三个人,说送给他们吃。他们拉开袋口一看,高兴不已,乐呵呵的搓着手,递上香烟,说:"哟,杨顺,请我们吃饭呀?!谢谢啦!" "我请你们吃饭?吃什么饭了?" "馒头就是饭了嘛,谢啦!"他们从包里翻出一点咸菜,每人倒上一杯白开水,一口馒头一口水,偶尔夹上一点点咸菜,就叫吃饭了。 杨顺看不过去,摇头冷笑了笑,钻进了被窝,心里说:"娘的,这就叫吃饭了,哼!"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可就是看不进去,想起了心事。 在另一间房里,徐雷说起了去唐老鸭家的事,把大伙儿乐坏了,他讲得有腔有调,别人听得有滋有味,尽在笑话中。杨顺躺在床上,想着自己闯荡了那么多的地方,感觉来安徽还真是有趣,竟然会遇上这样的事情,难得。他开始回想起云南来,把云南的方方面面和安徽作一对一的比较,弄了好半天,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谁不说咱家乡好?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除了安徽,就是布朗…… "布朗,布朗,云南野人,黄花大姑娘……" 他在心里揣摩着,时时浮现出亢奋而诡异的笑容。他想到出去走走,便爬起身来,独自一人走出了工地,在雪地上慢步溜达,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