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返乡


  一
  大象浑身抖擞了一下,身子一揪,打了个寒战,一股喷嚏的气息就从脑袋瓜子顶上扑到鼻尖,上嘴唇和鼻翼紧急动员,都没能压住,阿嚏一声,还是打将出来。他伸手摘下厢壁上挂的羽绒衣,展开扑索了两下捂在胸前,两手交叉搂住后马勺,斜倚厢角,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列车窗外,思绪就像眼前飞逝的图景,一幕幕掠过脑海。   大象的爷爷勤劳致富,没有赶上火候。他好不容易凭着一身好力气和一双勤谨的手,在皂河边一个叫做蚂蟥滩的地方,安营扎寨,垦荒拓田,苦巴下四五十亩地。后来,黄河泛滥,河南的一些难民流落此地衣食无着,他就将自己忙不过来耕种的一部分土地,出租给他们耕种。赶巧,解放了,土改划定成分时,因这,他家被定为"小土地出租",烙上了剥削阶级的印记。大象的爸爸成了"黑五类"的后代,得时时处处看着周围人的脸色,夹着尾巴做人。不知是他爷爷传下来的基因好,还是蚂蟥滩的水好,抑或是他爸爸企图丁旺,他生下来后,他爸爸这个上过私塾,读过之乎者也的人,便按儒家"仁、义、礼、智、信"修身处世的准则,给他起名向仁。后来他爸爸虽没能如愿以偿。但向义、向礼、向智几个弟弟还是相继诞生了。那料,他们弟兄四个还没有长大成人,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批林批孔"运动,使他爸这个出身本就不红的人吓破了胆儿。情急之下,他爸给几个娃也想不出更好的名字,便按顺序直呼几个儿子大向、二向……叫着叫着,村里的调皮倒蛋鬼便把大向叫成大象,把二向叫成二象……记工分的本本上,也写成了大象、二象。大象的爸爸出身贴着标签,气禳,腰杆软,不敢辩驳,也觉着反正大象也是动物家族的明星,就默认了。这样,大象取代大向,成了向仁的名讳。   "妈的!啥世界强国吗?!"车窗外,一幅银行的揽储广告被狂风撕裂成絮状,像祭灵的幡,在空中飞舞,让大象联想到了眼前的世界金融危机,激起了他无比的义愤:"真是毛主席说的,‘美帝国主义是个纸老虎’!房利美和房地美才两家公司周转不灵,美帝国金融就像骤然发生了八级大地震,动荡不安,连雷曼兄弟公司这样的百年老店,也撑持不住了,轰然倒下。奶奶的!比SARS瘟疫还传染得快呢,祸害得世界都不得安然。萨科齐哇哇地叫起来,呼吁欧盟出策;布朗忙不迭地使出险招,挽救英国银行;默克尔挥动铁腕,要稳住银行阵脚;哈尔德还没反应过来,冰岛国家就破产了……美国华尔街的银行大佬们,眼里只有钱,心狠手辣,玩弄股民于股掌之间,把百姓当傻瓜耍笑,什么股票呵,基金呵,期货呵……什么超前的消费观念呵,都是这些美丽的说辞,忽悠了百姓,拖翻了银行,拖垮了美国,拖累了世界。"   列车驶入一个车站停了下来,上下车的人群杂沓忙乱,就像电影片中描述的当年战乱逃荒的那种场面,你追我赶,纷纷攘攘。呼朋唤友的呐喊声,箱包轱辘触地的摩擦声,火车进出站的长笛声,将周围的气氛骤然抬升起来,大象仿佛又回到了几天来的场景中:为买一张票,他在广州火车站售票口长龙般的队伍中守过,又在黑鸦鸦的车站广场人群中,寻找过黄牛党。逃难般的民工返乡潮,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把避难改成卖掉厂子,回乡创业。上世纪九十年代亚洲金融危机时,他在东莞MI玩具厂打工,那时厂里订单骤然减少,他的工资缩减了三分之一。后来,印度对中国出口的玩具产品实施制裁,厂里生意萧条,要裁减人员,他一气之下,另起炉灶,办起了能为玩具及手机产品服务的塑料制品厂。还好,这几年生意不错,除还完贷款后,还能挣百十来万。这次全球金融危机,让他看到了比第二次世界大战还凶猛的情景,那么多厂子,几乎个把月之间,全部关门歇业,返乡打工仔真的比逃荒的难民还害怕。他芝麻粒大个厂子,假如长时间歇业了,厂地租赁费、设施维护费、人员开支等等,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他承受不起,只有华山一条道可走……一卖了之。他蚂蚁撼不动大树,鸡蛋碰不过石头……   车窗外的景物慢慢变得模糊起来,夜色悄然笼罩了大地。看见别人用餐,大象的肚子也叽咕起来。他翻身下床,打开旅行包取出一桶方便面,泡上捂了一会儿,端到走廊旁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吃一边还想着心中的事:把厂子卖了,回家弄啥?家乡的农民都种猕猴桃,自己就是把家里承包的地全种了,也不过4亩地,哪有啥搞头?建冷库贮藏猕猴桃,做流通领域的生意,但听说全村已建了七八十座,全县建了几千座,还有市场空间吗?……轰隆轰隆一串轰鸣,火车穿过了一节隧洞,进入群山区。他把吃完的面桶盖上,揭开窗帘向外眺望,月光下,山岭绵延起伏,沟涧纵横交错,在薄雾中忽隐忽现,他的思绪也难以抑制。"……到底弄啥?……到底弄啥?在心中不断扣问。"忽然,"……谁要猕猴桃果脯?水果之王,营养之最……"一串银铃般的叫卖声吸引了他。他转过身,见一女列车员推着小车,正好站在他的身旁。"多少钱一袋?"他本就对家乡的水果怀有特殊的感情,在异地他乡听着叫卖,就更觉新鲜,脱口而问。"15元?""哪么贵?!吃蝎子尾巴哩!""不贵。猕猴桃的营养是苹果的5倍,你吃一袋就相当吃5袋苹果脯,贵吗?"叫卖者问得他目瞪口呆。他没离没合地买了一袋,研究起来:"是呀,猕猴桃的营养价值高,这是世界公认的。家乡是全国猕猴桃地理标志保护区,这也是得到国家认可的,自己何不利用这种资源,开发猕猴桃果脯呢?"于是,他痴痴地盯着买的那袋果脯,在心中盘算开了……   二
  上午太阳还暖烘烘的,还没吃罢午饭,西北风就疯狂地刮起来,餐馆门前行道树上的法桐残叶,像着了魔似的翻卷着沿路面向前奔去;树梢、广告牌、路旁电线、花花绿绿的招牌借助风力,发出尖锐刺耳的哨音,瘮得人直发憷。   四象把抽尽的烟蒂在烟灰缸拧了个圈,扣上军大衣最上边的一个纽扣儿,脚刚跷出餐馆的门,就双手捂着耳朵折了回来,摇着手对大象说:"大哥,外面冷得挣咧怂咧!我看老天爷也不作美,干脆算毬咧。那个怂地方,出路不好,还没水没电,有啥舍不得的!你也跑了好几回咧,那些人像娃娃的毬,越摇越硬咧。"见大象愣愣地盯着他没言传,擤了一把清鼻继续叨叨:"你……你就是不惜血本把那地方租下办果脯厂,那儿离村子远,狼把娃都能叼着吃咧,谁愿意去你那儿打工;还有,那儿也没冷库,原料供应很远;再者,八字没见一撇儿,单办电打井,把你的神都能劳干,还不一定能弄好。你到底稀欠那儿的啥呢,咱们还不如另搭台子重唱戏?"   "另搭台子重唱戏?"大象似乎被四象的话触动了,握着玻璃水杯绕餐桌转了一圈儿,叹了口气说,"还有啥办法?咱们这儿不像人家城市,有工业园区,甚至有现成的标准厂房。我们只能打‘游击战’,自己开辟‘根据地’,你还能想出啥好的出路?"   "活人还能叫尿憋死咧?!"四象掏出烟抽着,满嘴喷着烟不以为然地说,"除了死法,都是活法!"   "废话!"大象以为四象嫌他用车不给钱,把手中的杯子给餐桌上一墩,发火说,"得是怕哥用你的车不给钱?甭害怕,哥给你记着哩,过两天一起算。你口袋没油钱,哥现在就给你掏。"   "看你想到哪达去咧?"四象见大象生了气,也怏然不悦说,"我就是日子过得再紧巴,还赔不上你用这几天车的油钱?我只是看你回来后跑这跑喔儿,像个无头的苍蝇,乱撞,心疼。我瞅实那地方‘水’深着呢,不好弄,提醒你。你以为我想啥?!"   "好了。甭卖嘴咧!"大象拍了拍四象的肩膀,转怒为喜道,"哥知道你这几天也很辛苦,冷冻死天的,跟哥这儿着一下哪儿碰一下,不好受。是这样,咱们再去最后一次。能行,咱就在那儿弄(办厂);不行,就算毬咧!"   果然不出四象所言,大象费尽口舌和那村的书记村长交涉了一场,还是骨堆两碗平两碗,白不为啥,啥事也没撂倒。天阴得很重,西北风越刮越起劲儿,几只黑老鸹在树枝上招不住,贴着地面翻飞,路面上不时掀起一波一波尘土,模糊了车前的视线。四象身子前倾,一边小心翼翼地把着方向盘,一边安慰大象说:"多亏没说成。要是你今后晌把这事搁下了,日后也是个牛笼嘴尿不满,麻缠事。"   "为啥?"大象不解地问。   "那地方真的‘水’深得很!"四象回过头来看了大象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你和那村的头儿们谈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弄啥?"   "弄啥?"   "我在深入‘敌’后,摸取‘情报’。"四象故意矜持了一下,继续卖关子说,"你知道那个地方,先前是弄啥的?"   "养鸵鸟呢嘛!"大象了然于胸似地说,"村长讲,河南客在那儿养种鸵鸟,想炒作着捞一把,结果偷鸡没成反蚀把米,赔了,卷铺盖走人咧。"   "对着。你说的一点儿没错!"四象诡秘地睒眨了一下眼说,"可你知道里面的掏扯吗?"   "掏扯?!"大象瞪大眼睛,疑惑地问,"啥掏扯?"   "看看看,这你就迷魂了吗!"四象露出得意的神气说,"你在屋里谈的时候,我在外面遇到了一个麻(将)友。他问我弄啥?我就把你要租那个地方办厂的事儿说了。但没说你是我哥。他就把那个河南客咋样和他打麻将,输了钱没啥抵,咋样和他签协议把这地方转包给他的事儿说了。还说,村上现在要这个地方,除了赔偿下余8年的租金,还要赔偿河南客欠他的赌债。你说你能把那个地方租下来?只能是娃娃的毬——摇起忽噜噜,拔起拔不下的结果!"   "我就说嘛,这事咋能是这样!"大象倒吸了一口气,埋怨似地问,"哪书记和村长咋不早说呢?"   "他们日妈的敢说!"四象翘起大拇指,做了个抽大烟的动作说,"我那麻友现在抿训(抽大烟)。抽得山穷水尽咧,把通往那儿的电线、变压器、井上的水泵、院子的树木都变卖了。他们要是把这些烂事儿嘟噜出来,你还敢租那个地方吗?!"   "爷!我的神呵!!"大象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说,"几年没回来,咱西部农村的事,咋变得这复杂的!这儿弄不成,哪儿不能弄,你说咋办啊?"   "咋办?"四象仰了仰头,摆出一副苶胆大的样子说,"万一找不下地方,我把蚂(蚂蟥滩)菱(菱角潭)路旁那二亩半猕猴桃砍了,咱就在那儿办。那儿不光路方便,路旁就是高压线,办电也方便,我地头间就有一个地埋管出口,用水也方便,离村子近,也好招呼。啥都比你寻的那个地方好,你看咋向?"   "不可不可。"大象听后连连摇手说,"那儿好是好。但是你家的承包地,村子组上能准我们弄吗?再说,你那二亩半猕猴桃是你家的命根子,我能赔得起吗?还有,你家媳妇那一关,你能过去吗?"   "咋不行?!"四象大着嗓门儿说,"你不知道呢,现在的农村,山高皇帝远,谁能管得住谁?我在我的承包地上办厂,谁把我的毬咬了!你怯火的啥呢?我那二亩半猕猴桃,咱叫人评(估)一下,你有钱了,一次性把钱给我,我用这笔钱还能做个其它生意,你办厂钱紧,就当我入了你厂的股,每年给我分红不就得了。至于我媳妇,这你不用管。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她屄嘴再硬,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大象陷入了沉思:几天来,他为了了解市场,研究办果脯厂的可行性,曾寻过当年高中时的同学,县农工部部长庄保仓。和他探讨的过程中,带听不带听地也了解了一些国家现阶段的土地政策。国家为了确保粮食安全,守住全国18亿亩耕地红线,把基本农田管得很死。但为了增加农民收入,提高土地效益,也允许搞设施农业,在不改变土地农业用途的前提下,基本农田上可以兴建一些经营性设施。办果脯厂,按说是农业项目,算不算改变土地用途呢?……在四象那个猕猴桃园办果脯厂,各方面的条件是比先前看的那个地方好,没说天时如何,地利人和总是占住了,这个方案可以考虑,担心的就是违不违反政策……他翻来覆去地想,总是吃不准,掏出手机,给庄保仓打,想咨询一下,农村信号却不好,反复打打不通,气得他愤愤地将手机扔在座垫上。   三
  进了村子,风慢了下来,糁糁雪却密集地袭来,嚓嚓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一股旋窝风刮来,风携着雪点打在脸上,像沙粒在敲击,刺痛而冰冷。大象顾不上这些,同四象径直来到村长家。   村长家有个冷库,今年满满地存了200吨猕猴桃,本想借奥运会带来的上行市场行情,美美地赚一笔。没承想在"双节"到来这个市场旺季,偏偏爆发了全球金融危机,好多工厂都关门歇业了,工人连吃饭的饭碗都丢咧,谁还舍得掏高价吃这水果之王。眼睁睁地看着堆得像山一样的货积压在库里,村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叫来外甥商量,咋样把这些东西拉出去买。听了大象准备建猕猴桃果脯厂,高兴地手在大腿上一拍,站起来说:"好事么!把他家的,你要是早建一年,叔现在还熬煎啥呢!说,你想给呵达建,叔鼓上吃奶的劲支持你。你把这厂子建成了,咱村这些库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大象摆了个眼儿,四象就把要在他那猕猴桃园建厂的想法说了。   村长听后,断然摇手说:"那不行。莫说那是猕猴桃园,毁了可惜。就是光秃秃的耕地,只要是基本农田,就不敢弄。"   "咋不行?"大象红着脸,和村长高声辩驳起来,把他想的那套说词全盘端出,还举了他在南方看到的一些例子。   "这不是一回事儿。"村长毫不退让,驳斥说,"你说的设施农业,中央一号文件我学过,就是大棚温室蔬菜等啥的,这当然允许。但你搞的这是农产品加工业,属工业的范围,已改变了耕地用途,坚决不能弄。现在的土地政策,比计划生育还严,贵贱不敢乱来。"   "怕啥呢!看把你吓的。"四象听后不悦地说,"村里把地承包给我了,电视里也说,要尊重农民的承包经营权,难道我承包的这地,就只能做庄稼,不能干点别的啥?"   "就是的嘛!"大象顺着四象的口气说,"中央领导也反复强调,要千方百计地增加农民收入。难道靠务这一把庄稼,就能实现?秃子头上的虱——明摆着不可能。我们就不能干点儿挣钱的营生?"   "你们弟兄俩甭跟我死犟。"村长一时半会儿也寻不下更好的词儿反击,拍了一把衣襟上的烟灰,撂挑子似的说,"反正我把丑话说到了前头,你们听了听,不听了我也拿你们没办法。要是以后国土部门的铲车来拆你们的厂房,你们可不要说我没给你们办招呼。"   听了村长恫吓的话,大象清醒了过来。他再次掏出手机,给庄保仓打。还好,这次通了。庄保仓听了他的叙说,比村长的口气还硬:"不敢,坚决不敢。"只听他说道。   "就是违反政策,"大象气得噎了一下,说,"我……我这也是为咱们这个地方发展着想,全县这么大,村上不说,乡上不说,县上不说,谁能知道?"   "这你就外行了不是?"庄保仓讥笑似的说,"现在咱们国家放的地球资源卫星,簸箕大个地儿弄啥都能看清,甭说你建那么大个厂。甭心存侥幸,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你说,农村这么大,就没我这个厂子落脚的地方?"大象仍不甘心,追问道。   "咋能没有?"庄保仓提醒说,"你可以眼界放宽一点儿看嘛。比如说,农村现在好多村子都成了‘空心村’。有些人把房子盖到外面新庄基了,村内的老房子还没拆也没人住,不知你们村上有没有这种情况。假如有,拆些老房子,难道还腾不出你建厂的地方?"   庄保仓的一席话,大象豁然开朗,连声道谢的话都没来得急说,就挂断了手机,把情况说给了村长。   村长听了后,喜不自胜,手指着大象和四象说,"你俩骑的驴寻驴呢!大象你要办厂,把你村外盖的新楼房让给四象住,四象把老庄子腾出来让给你,东西两邻家的房,现在也闲着,村上出面协调给你,三家老庄基合一起,不就得了!"   "对呀!"四象见村长这么一说,也眼前一亮,"我那老庄基要一亩二分地大,再加上东西两邻家的庄基地,超过了三亩,足够办厂用了。"   "好是好。"大象把这事儿在脑子里回合了一下,脸上刚露出的笑容像是被风吹散似的,几丝忧虑的皱纹不觉爬上了额头,吞吞吐吐说,"但这……这里面牵扯的事儿太多了。当年,我……我家拆草棚盖新瓦房时,为墙根子西邻家和我父母闹过仗。西邻家盖房时,我父母也打过人家的砸。两家关系一直不诌和,恐怕话难说。东邻家尽管全家转了商品粮,都在县城住着,但那家人古气得很,也不好弄……"   "甭说咧甭说咧!"没等大象说完,村长就打断了他的话,一针见血地说,"得是把你的新楼房给四象住,心里不暖和?这你明说嘛,咋还给叔到这儿弯弯绕呢!把问题引到两邻家身上。常言说,舍得舍得,有舍才能得。你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弄的事也不小了,咋还连这点儿亏都不想吃?"   "这你甭怕,大哥。"四象听村长这么一说,以为大哥心里真有这个小九九,拍了拍胸脯说,"我的日子尽管过得不松泛,但也是个干帮硬挣的男子汉。你那新楼房你回去和嫂子商量一下,愿意给我住,咱们相互找个差价,不愿意给我住,我在老庄基留上一小块,重新盖些房,够住就行咧。为你办这个厂,兄弟我可以两肋插刀。"   "看你们把话说到阿达去了?!"大象不知是为村长说的这些话感到痛惜,还是为兄弟说的仗义话感到自惭形秽,脸上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掠过青一坨红一坨的色彩,忙再次掏出烟,给他们两人一人发了一支,掩饰说,"我就是不在老庄基办厂,我兄弟假说要我那新楼房,不是我吹牛皮呢,我还有能力给我再另盖一座子(楼房)。只是村长你我叔当年没当村长,不了解我家和邻家的关系。四象当年也小,大人的事,知道的也不多。只要我叔能把我两邻家的话说好,"大象拍着胸膛,夸下海口,"二月二村龙王爷庙会唱戏的钱,我包了。至于我家兄弟俩之间的事,你甭费心,我们不管咋着都能搁下。"   "好!好!好!"村长为自己刚才使出的激将法取得的效果,感到暗自庆幸,手中舞着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说,"为了挣这台戏(钱),更为了给全村七八十座冷库上上‘保险’,我就是把尻门子的叠肚努出来,也要把你两邻家摆平。"   走出村长家,雪已给村庄披上了银装,街道空寂无人,几个狗厮打狂吠着追逐车前灯光,一种不祥的感觉倏地占据了大象的脑海,他的心不由得嗵嗵地跳起来:村长撂下大话,能不能把两邻家摆平暂且不说,自己夸下海口,把新楼房让给四象住,老婆凤兰能答应吗?这些年自己在外打拼,凤兰在家带孩子作务庄稼,也实在辛苦。好不容易前年把新楼房盖起了,去年刚大装修完,凤兰才住上宽敞舒适的房子,现在又要拱手让给别人,再跟自己去住窝棚创业,她能想通吗?……尽管自己和凤兰感情一直很好,她也很支持自己的事业,但这次是弃家从头来,她能接受吗?……他几百次地在心里问自己,自己似乎都难说服自己……   四
  吃罢晚饭,送走四象,大象脱掉外衣,一个猛子跳上炕,两腿往被儿窝一塞,搓着双手,嘴里嘘唏感叹着:"炕烧得咋这烙的!诌和得很么!"抬眼不错地盯着在脚地拾掇零碎的凤兰,憨笑着讨好似的说:"(炕)底下恁冷的,明日再收拾,赶紧上来。"   "就完了,"凤兰嗲声奶气应道,"等不急了!"   "你喔人,一辈子也太性叫咧!把啥弄不完,睡不着觉。"大象没话寻话地夸凤兰,"我在外面住的星级宾馆,都没咱家这清整温馨的。"   "少给我灌迷魂汤戴高帽子。"凤兰扭过头来,笑盈盈地逗着大象说,"嘴就是比贾宝玉甜,今晚夕也没相。我身上那个(月经)来了。"   "谁想哪事儿?"大象学着广东人的腔调撒了个娇,"人家就是心疼老婆嘛!"   凤兰收拾完上了炕,大象像饿虎扑食一样抱住她的头,"叭叭叭"比爆竹响还紧似的亲她:"不想是假的!"   凤兰也应和了几下,然后轻轻推开大象:"看把你猴急的,‘吃’不急咧!咱们说说话儿,酝酿酝酿,不是更有情调嘛。"   大象冷冻寒天跑了一日,上了炕,全身像散了架,乏得很。但为了哄老婆欢心,他强迫动员体内兴奋细胞,极力做出这个样子,本想在他们夫妻最和谐的时候,把同四象换庄基的事告诉她,没想到老婆要把"折子戏"演成"本戏",只好随她。   凤兰欣赏似的拍打着大象的脸蛋,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我问你个话,你和老四(四象)吃饭的时候,挤眉弄眼的说啥呢?咋连我都隐瞒呢?"   "没说啥么。"凤兰这样问话,大象骤然紧张起来,觑了她一眼,见她的眼神里透着真诚无邪的光芒,心哆嗦了一下,支吾着撒谎说,"我……我们上午在县城碰到了一个女人,和你像扎咧!尤其走路时那婀娜绰约的身段,就像从你身上克隆过去的。你那会儿端饭过来,老四要说这话,我才挤了个眼儿,让他甭说。"   "编……编……好好编"凤兰的眼光倏地犀利起来,像两柄利剑刺向大象的脸,语气中含着几分幽怨几分期许说,"眼睛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你向来是个诚实人么,咋今儿在我面前还耍花招开咧?!你的喔谎,都写在你的脸上咧,啥事快说,甭吞吞吐吐的。"   "这……这……这……"大象似乎被凤兰的眼光灼化似的,全身软瘫下来,不由自主地把同四象换庄基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凤兰听了后,怔怔地坐在那儿,好久才说出两个字:"不行!"语气低沉但却坚定。   "咋不行?"大象好像从梦中醒来,急忙进一步解释说,"我到外面跑了这些天,把神劳干咧,也寻不下合适办厂的地方。咱家这老庄基大,加上两邻家的,再嫽不过咧!再说,人家老四气量大,说起这事,拍着胸膛满口应承。还说,各算各的经济账,他该给咱找的(钱)给咱找,咱现在还有啥说道的?"   "喔!?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凤兰激动起来,"咱们给你家里贴赔的喔钱还少吗?你兄弟几个娶媳妇,咱是老大,你父母说支持嘎,咱哪个没个支持?老二老三盖房,你父母又说支持嘎,我说二话了没有?你父母下世,说话人叫咱老大多掏点儿(钱),我说个不字没有?这些年,你风里来雨里去,在外里跑着挣钱;我没明没黑的既要拉扯娃,还要忙活地里的活。咱们好不容易苦巴下这房,才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你咋忍心拱手让给别人?!……"她越说越伤心,卖过脸去,爬在枕头上呜呜地哭起来。   "谁拱手让人咧?"大象见凤兰说的(话)没出他的想象,反而镇定下来,高声质问,"我不是说了,各算各的账,老四该给咱找的钱,他给咱找?你从阿达说我拱手让人?"   "你咋样就不算拱手让人?各算各的账?屁话!"凤兰的嘴里,从来还没骂大象这样的脏话,她忽地又坐起来,声嘶力竭地说,"你知道你家老四这几年都弄啥咧?——整天开着个车,到处撵场活(赌场),或者就是躲账户。不是你家老先人丢下那几间瓦房,我看只有到精天地住了。算两个钱,你还指望喔给你找?看把你喔卯甭裂了!"   "这……这……这……"大象又被凤兰噎得无话可说,手一挥,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不行了,咱就不换,给老四在旁边挎上一绺子,另盖三间房。"说毕,再不招实凤兰,蒙头睡了。   翌日早晨,待他醒来时,却不见了身边睡的凤兰。他和凤兰结婚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这样吵闹过。凤兰离家出走,他心猛地揪起来,胡乱给身上把拉了几件衣服,匆匆忙忙出去寻找。   糁糁雪整整下了一夜,院落街道积雪没入脚腕,大象沿着凤兰的脚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小跑着往前找。出了村,田野的寒风伴着零星的雪片落到脸上,像刀子在刮。小路上,不时看到凤兰滑倒后在雪地上挣扎的雪痕。看到这些,大象的心都要碎了。   凤兰的父亲"文革"中被打成了右派,同是天涯沦落人,大象和凤兰在中学时,两人就相爱了。"文革"后,凤兰的父亲平反昭雪,当上了县机械厂的厂长,凤兰本可以随母亲弟弟一起,转成商品粮户口,但她怕这样做后,她和大象的地位有了差别,大象心理自卑,她放弃了。恰恰因为这样,大象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结婚后,他发誓要让凤兰过上比城里人还要风光的日子,发誓不让凤兰受半点儿委屈,发誓为凤兰下刀山跳火海不眨一眼。现在,凤兰为这件事离家出走,而且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他心里难过极了。当年的誓言言犹在耳,一次次拷问他的灵魂。一不留神,脚踩到了一个破瓷片上,把他摔了个狗吃屎。他懊悔地在雪地上砸了两拳:"算咧算咧!凤兰不愿意就不干咧!办厂挣钱,也是为了凤兰幸福。凤兰心里不美气,我还干的啥心情?"没离没合爬起来,继续沿着脚样走,不觉来到了岳父家门前。   岳父家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进去。凤兰见他满身是雪,冻得鼻清脸肿,跳下炕,抱住他一边痛哭一边说:"你说的喔事,我来爸这儿咨询一下,路这滑的,你跑来做啥?看把你冻成啥样了!"   "你走时也不招呼一声,"大象见凤兰这样埋怨他,禁不住也哭起来,"我能不担心嘛?!"   "我看你睡着,没打扰你,"凤兰抹了一把眼泪说,"在炕边背墙上,我给你留了一个纸条,你没看见?"   "我哪顾得上这些?醒来后,不见你了,吓得我的魂儿都不见了!"大象悔恨似地说,"你也甭难过了,咱不干咧!"   岳父见女子女婿言归于好,这样恩爱,心里也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喊凤兰脱掉大象身上的外衣,招呼坐到炕上。   "我爸是搞过企业的,他分析你把厂建在咱老庄基上,企业运行节约的成本,以后能抵上咱盖的喔几座新楼房。"凤兰把刚倒的水杯双手递给大象,满脸灿烂说,"我想通了,咱儿子现在已上了大学,屋里就丢下咱两人了,巴掌大个地方都能凑合。和老四换房的事,就按你的意思办。我太爱咱苦巴的喔蛋地方了!夜晚夕一时糊涂,声高了,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凤兰越是这样,大象心里越难受。他把水杯双手捧在手上,哽咽着说,"我把事给你没说透,态度也不好。你不要在意。你要是舍不得咱喔地方,咱就不换了,咱给老四在老庄基旁边另盖些房。"   ,"那行不通!"凤兰果决地说,"咱现在要跟人家换庄基,咱不吃亏,谁吃亏?再说,就是吃点儿亏,也在你弟弟跟前。退一步说,你说的喔方案,老四愿意,老四家媳妇不是省油的灯盏,也不会愿意的。这话咱就不说咧,你按你的想法弄,我支持你。"   这一河水就这样开了,大象倍感鼓舞。   五
  趁热打铁,省得夜长睡梦多。第二天,大象就叫来舅舅等长者说话。四象家两口子喜从天降,唾手得到三间两层装修一新的楼房,自然心里偷着乐,满口应承。人人都有怜悯之心,舅舅也不例外。他举着偏刃斧头砍,让四象象征性地给大象1万元,大象两口子行驴子等坐驴子——等不得,有口难言,只好认了。议定开春厂子破土动工时交割。   几周过去了,两邻家的话却急忙说不倒。东邻家的房,尽管好些年没人住了,颓败不堪,但村长跑了几趟,给钱多少,主人却始终不吐核儿。话打到大象耳朵里,他三番五次买上礼当,登门求拜。主人被他的诚意感动了,说:"我们是邻家,你给钱多少,对我们家来说,都无所谓。我们家不缺钱花。问题是你婆(主人他妈)老百年了(逝世),我把房叫你拆了,在哪儿停你婆的灵柩,办丧事?你知道,你婆这一辈人,最忌讳死后把她烧了(火葬)。经常在我耳旁念叨,说城里啥都好,就是人死后把人烧成灰不好。我把你要在老庄基办厂的事,给她搞着提了一下,平时恁糊涂的人,一听这话就急了,唠叨着要我把她送回去住,你说咋办啊?"   "这……这……"大象思忖了一下:"还确实是这样。要转变那一代人的观念,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要答应主人的母亲死后,在他厂办丧事,也觉得晦气,思想不好转弯。权衡再三,人家给咱提出这个条件,咱都犹豫,咱要人家的庄基,咱就不过分?主人的母亲这样想,难道咱的思想,也要这样封建?"于是,他满脸堆笑,信誓旦旦地说:"这有啥问题?!我婆老百年了,搁我厂办(丧事),一切费用,我全包了。你我叔光提要求就行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主人也不好再说啥。大象办厂还没开张,先接下了一桩丧事,心里不是滋味儿,可也没二法,总算搁下了东邻家。   西邻家的事,就没那么幸运。任凭村长磨破嘴皮,大象跑断腿儿,父辈积怨太深,主人总是铁板一块,插不进犁铧。村长气得使出奇招:"这家人是夹瓤核桃——誓下砸着吃。正面进攻失败,我们从侧面打。我不相信猫不吃地辣?!"   "侧面打?咋打?"大象忧心忡忡地说,"我们可不敢胡来。"   "你还不清楚咱农村有些人,三句好话不咥一桄桄。"村长自负地说,"我们用不着再求拜他了。反正村上给他家批了新庄基,他下一代也是单传,没有任何理由不腾出旧庄基。东邻家我没让你武弄,是因为人家现在是城里人,也没胡撕筋。你这西邻家,我看非动武不可。"   "怕不敢。"大象仍担心地问,"出了事咋办?"   "有村上给你撑腰!"村长高声指责说,"你喋稀稀糊糊的啥呢?我让你来武的,也不是让你把兄弟们吆喝起来,打人家的怂。只是让你把兄弟侄儿一伙子人组织起来,拆他家的房。他家来人挡,把他人弄走就是了。只要把他家房拆了,他就连半分钱的脾气都没有了!"   "这……这……"大象觉得这不失一个招数,但心里总还是不瓷实,"这能行么?"   "咋不行。"村长怂恿说,"你放胆整,一切村上给你兜着。"   "哪要是他心里回和不下去,"大象还想把没穷尽的问题再问一下,"到处告我们咋办啊?"   "你这娃咋这啰嗦的!"村长不耐烦了,气躁躁地说,"只要我们把他家的房拆了,他爱到达儿告到达儿告去。我拿这大个村还背不过他一家子。只要他不想过光景了,能贴赔上功夫告状,我奉陪到底。你再甭想喔多的咧,叔还等着看不掏钱的戏呢!"   大象不好再说啥,心里已经默认了村长的弄法。   这些事告一段落后,已到了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这天,大象叫的人正在家里研究建厂方案,四象失急慌忙血头嘴脸的跑进来,扑通跪在大象面前,声泪俱下说:"大哥,我不得活咧!你要救我。"   "咋回事吗?"大象猛然看到这种情景,不由得心里一惊,高声问,"谁把你打成这样?"   "我买那个车,借了人家5万元。这两年,挣点儿钱,都供娃上学咧,没啥给人还。现利滚利滚到7万多,更没办法还了。那债主就雇的社会上的瞎瞎打我。声言这只是给我点儿颜色看,两天之内不还清,他们就要卸我的腿。"四象哆嗦着双手,抓住大象的衣襟,哭求,"大哥,你无论如何都要替我先堵上这个窟窿,帮我度过这个难关。"   "天大的事,你先起来。"大象拽着四象的手,关切地说,"看伤到哪儿了,咱先包扎一下。人要紧。"   "我不。"四象吐了一口血痰,执拗地说,"你不答应救我,我就不起来。"   "就是救你?咱也得商量个办法。你跪我这儿,事就能解决?"大象这时冷静下来,对四象的行为多少有点儿生气,禁斥说,"赶快起来。你要我这会儿拿出7万元,不可能。最近,我给厂里联系订购了一批设备,支票拿上,人家信用社说年前资金紧张,支付不过来,我有啥办法?"大象突然想出这一招,抵挡一下。   "哇,我不得活咧!"四象一听大象这么说,两手拍打着脚地,绝望地号啕大哭起来,"我没出路了咧!天要绝灭我啊!……"   帮大象设计厂房的一个工程师帮腔说:"只要有支票,迟取上几天,有啥大不了的。债主已经等了两年了,何在这一会会?"在场的其他人都这样说。   四象被点灵醒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求大象说:"对呀,大哥。你把支票借给我,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你说得轻巧!"大象手头最小的支票都是10万。他筹思了一下,这钱不能全借给四象。年后盖厂房买机器,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但众人都同情四象,他也再寻不下更好的理由,就婉拒说,"就是借你钱,我也得和你嫂子商量商量。哪能我说借就借?"   "呀!我看我真的活不了了。"四象见他哥不想借给他钱,把头在地上猛碰,"我不如赶快死了算咧!你和我嫂子说,我这钱还能借出来吗?我不如把自己脖子抹了。"说着,爬起来跑到案上去取菜刀。   "住手!"大象见四象变成这副德性,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大喝道,"要死,你到你屋里去死,跑到我这儿耍啥花招?就是要借,也顶多借给你3万元,剩下的你把车卖了去筹。"   四象被众人拉住,听大哥松了口,也转变了方式,倏然满脸堆笑乞求说:"好我的哥哥呢,看在我这些天来,跟你鞍前马后跑的份儿上,你就先把支票借给我。让我先抵挡一阵。就是卖车,也得个过程,不能说卖,就有人要。"   众人再次劝说,让大象把支票借给四象,先押给债主,不要说密码,年后再由大象取钱还债。大象好面子,在不好再说啥,只能这样做了。   六
  一晃过了正月初五,大象到四象家要支票,四象媳妇说,四象初三出门,到现在都不见个人影,她也正找呢。大象听了这话,全身血液涌上头顶,脑袋嗡的大了,踉跄退了两步,跌坐在身旁的椅子上。   "咋了?大哥。"四象媳妇见大象这样,急忙过来扶助,大惊失色问,"四象是不是又懂下啥烂儿了?"   "没有。"大象旋即镇定下来,知道四象把借支票的话,没有给她说,他也隐瞒着凤兰,不想现在把这话挑明了,惹得两个屋里人不得安然,谎说,"我是来和四象商量倒房的事儿。早晨起来天冷,空心喝了点儿酒暖身,没想到这酒劲儿还上了头。"   "噢,是这事。"四象媳妇脸绽得跟桃花一样灿烂说,"哪还找他商量啥?那个游混子还能靠住嘛,有啥事你跟我说。"   "没……没……没。"大象摇着手起来,嘴里支吾着回绝说,"我……我找四象还想给达儿去呢,那话改日再说……改日再说。"转身出了门。   正月初五的早晨,年气依然很浓。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村子;穿戴一新勤快的小伙姑娘,已提着花花绿绿的礼当,趁未解冻上了走亲戚的路;顽皮的孩童有的玩着爆竹,有的放着汽球,有的追着电动汽车或飞机嬉戏……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大象心里却像压了块磨扇,踽踽独行在村街道上。他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各种状况:支票密码被破解,钱被取走咧……瞎瞎手段残忍,威逼信用社的人说出密码,把钱取走……密码不可能被破解,钱还在……信用社的人讲信用,不管咋着要维护储户的利益,不可能和瞎瞎们同流合污……但愿是后者,阿弥陀佛!支票上钱要得安全,我得立马将支票挂失。   吃罢早饭,他给凤兰撒了个谎,推说去看一个朋友,匆匆出了家门。来到信用社,人家初七才上班。他等不及了,打听到信用社周主任家的地址,买上重礼,马不停蹄地去找人家。还好,周主任在家。他说明了来意后,周主任为难地说:"我们要对储户负责,只能认支票。至于谁是支票的合法持有者,我们管不上。"   "求求您咧!"大象几乎是带着哭腔说,"您能对储户这样负责,我很高兴。我不为难您,只求您给我把支票查一下,看钱取走了没有?假如没有,把这张支票给我先挂失,剩下的事,我们会解决好的。"   "查钱?"周主任还是面露难色,"这业务上的事,要找营业员。大过年的,人家在家不在家,我也说不上来?"   "您就打个电话吧!"大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事急乱出招,掏出一千块钱,塞到周主任怀里说,"过后,您把兄弟们请一下。"   "这是干啥呢……干啥呢?!"周主任忙推挡过去,"我给咱打就是了,你来这一套干啥?赶快收起来。"说着,拿起电话,给营业员打。   大象手里拿着钱,痴痴地看着周主任,等待结果。还好,营业员在家,说查钱要到所里去看账。内容大象已经听见,周主任放下电话,他再次把钱塞上到周主任怀里:"您就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我还求您挂失这张支票呢。"   "咋又来咧?"周主任躁了,"挂失咱就办挂失,你咋不停点儿的来这一套?"   "我这不是着急嘛!"大象露出无计可施的尴尬,期期艾艾说,"您……您只要给我把这10万保住,这点儿算啥嘛!"   "该我们办的,我们一定会办。用不着来这一套。"周主任郑重其事地说,"假如支票上的钱没取走,挂失我给你安排办。但按规定,只能保20天。过了这个期限,用户拿支票来取钱,我们也没办法。"   "20天?"大象疑惑地问,"假如我20天之内,要不来支票,钱还是保不住。还有没有其它办法?"   "有倒是有。"周主任沉吟了一下说,"要到法院打官司。但这很麻烦。"   "打官司?咋打?"大象把钱揣到口袋,掏出烟双手递给周主任,说,"您给我指条路。"   周主任接过烟,对着大象的火抽着说:"我看你从南方回来,在村子办厂,也想给家乡弄点儿事,我很同情。实话给你说吧,这种事我经得多了。我不主张你走这一步。因为打官司,要保住支票不被支取,法院先要对支票进行诉讼保全。要保全,你要交比支票面值还要大的保证金。你这张支票,压了一笔钱,保全一下,再压一大笔钱,这官司要走诉讼程序,时间长短说不来,你下来还咋办厂?"   大象听了这话,头嗡的又大了:"是呀!为这事把资金套住,厂子真的就没法办了。再者,锨土未动,先官司缠身,哪有心思和精力办厂?"满脸愁容又问:"除了打官司,就再没有其他办法了?"   "还有。那就是土办法。"周主任无可奈何地说,"两条路:一条是‘以毒攻毒’。你也找一帮社会上的瞎瞎,以武力手段征服,逼他们把支票拿出来;另一条是‘以柔克钢’。以文取的办法,找一些相当对劲的人,买上礼当,再撇上一部分钱,哄雀(骗)着把支票要来。不过,我支持你选择后一条路,尽管能舍些财,但这可能比打官司还能少花些(钱)。打官司,诉讼费……"   周主任还没说完,营业员电话过来了。说她查后,那张支票第二天就被人把钱取走了。大象听后,傻眼儿了,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像坠入了无底洞窟。   许久,周主任才唤醒他。他昏头仓脑地势起来,像个木偶人儿一样走出门。周主任在后面喊:"把你提的礼当带上。"他也不回头。周主任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把礼当夹在他骑的自行车后坐上,他连声谢谢也没说,呆呆地跨上车走了。   回到家里,大象整整两天没吃饭,没说话。凤兰急了,叫来父亲商量对策。在岳父的苦口婆心开释下,大象"哇"的一声哭出来:"爸呀,凤兰,我招了四象的祸了。"接着,把支票被骗的过程向学了一遍。   凤兰这两天来,看着大象吃不下,睡不着,剋萎得憔悴不堪的样子,不知掉了多少眼泪。这时,她看见大象哭出来,说出这样的事,既高兴又气恼:"老四这几年不端正,我早就提醒过你,叫你少和他掺合,你就是不听,看,招大祸了吧!他哪达是买车借人家的钱,没啥还?哪是挣的钱,供娃上学咧,明明是场活上借人家的高利贷,还不上咧,人家卸他的腿,你咋就这瓜的?!上喔当?眼睛挤下给人家还赌账呢,这能还清?……"   "甭酱水咧!"凤兰的父亲禁斥道,"他四爸(四象)遇事咧,他是老大,能不管吗?他回到家乡弄事,亲戚邻里腰里紧(缺钱),求到他跟前,他没多也得有个少哩,何况是一母同胞呢?"   "你甭说咧!"岳父没有责怪,反倒削问凤兰,让大象无地自容。他哭着说,"凤兰日噘得对!是我瞎了眼咧,没听凤兰的话,也没向凤兰办招呼,做下这蠢事,把钱撂到瞎眉眼咧!干脆算了,我看到家乡这厂难办?过两天,我继续回南方,瞎好寻个活儿干,藏住身子算了,到咱这儿弄事,太费神咧!"   "你说个啥?爸来劝你,就想听你说这个话?!"凤兰父亲脸刷地变了颜色,高声说,"哪个人创业,能一帆风顺,没个磕磕碰碰的?爸一生所遭遇的坎坷,比你大十倍,你看爸啥时候失去过信心。人这一生,都是在失败和逆境中,不断锻炼成长起来的。你见过哪个圈养的老虎,能成为森林之王?不经风雨,哪能见彩虹?现在‘锣锣鼓鼓’都敲响咧,序幕也拉开咧,你说不弄咧,都不怕人家笑话你是个软蛋?"   "对呀!"凤兰见大象打退堂鼓,父亲说的话有道理,肚子里的气全消了,面带笑容,转而劝慰大象说,"爸说得很对!那事我不怪你咧,全当我们前世少欠老四的,还给老四咧。既然咱们决定要办这个厂,就是栽崖跳井,赴汤蹈火,也要把这个事儿弄成,不能让村里人小看了咱们。"   "对。"凤兰的父亲应和着女儿:"我搞过企业,有一定的经营管理经验,你们弄,爸全力支持你。"   凤兰的理解,岳父的劝导,再一次激发了大象的斗志。   七
  元宵节过后,厂房建设正式拉开。四象自知"罪孽深重",躲得不敢见大象,但对四象媳妇来说,毕竟"天上掉了个馅儿饼",自从这话提起,日夜做着换庄基住新楼房的美梦,这件事儿没两天就完成了。东邻家的房,年久失修,成了一包豆腐渣,工人一晌就拆完了。拆西邻家的房时,为了给大象壮胆,村长安排村上所有的干部在场。四象的良心,还算没有完全泯灭,暗中吆喝他结识的那帮瞎瞎混混前来助威。邻家一看这阵势,白天连现场都没敢来,晚上就托村长来说话,愿意从经济上解决问题。大象急于施工,满口应承了所提条件,连房带庄基一起,补偿了5万元。场地上的构筑物刚拆完,好像老天爷单故给大象"取经"路上,设置"九九八十一难"似的,他正准备简单搞一个奠基仪式时,东邻家主人他老妈下世了。按当时他的承诺,办丧事连同房屋庄基补偿,花销了7万多元,比西邻家还破费得多。四象"挖坑"骗钱,两邻家补偿,大象白撂出20多万元,厂房盖起后,机器还没有完全配齐,他的资金供应就开始断了链子。   眼看着猕猴桃就要成熟了,大象把亲朋好友全跑遍了,借的钱连生产设备,都不能保证全运转起来,甭说收猕猴桃的资金咧。到地下钱庄借印子钱,他多年在外,没有建立起一定的信用关系,加上建厂连着遇事,也没人敢给他担保,钱庄没一个招实他。他急得直上火,上下嘴唇外翻皲裂,像秦岭山中秋天成熟的八月炸果子。不得已,他又想起了信用社周主任。上次给钱送酒,周主任没收。他知道周主任抽烟。这天,他专门上了趟县城,买了两条软中华,装在文件袋里,让人看不出是送礼,去找周主任。   夏末的午后,天气特别闷热。田野里的庄稼,像丢了魂儿似的,一派没精打采的样子;道路两旁树枝上的蝉声,仿佛气力不足,时断时续,忽高忽低;柏油马路在强光的照射下,渗出坨坨亮闪闪的油腻,大象的摩托车奔驰在上面,如掉进了胶窖,发出嗞儿嗞儿尖锐的撕裂声,令人恐怖。他顾不了这么多,强忍着汗水腐蚀嘴唇伤口钻心的疼,开足马力飞也似的往前赶。见了周主任,说明了来意后,周主任被他的精神打动了,亲自打了一盆水,端到他面前关切地说:"你比拼命三郎还三郎!我服了。先洗冼,凉下来再说。"   周主任的态度,大象感到好像身处深渊,突然抓到了一条救命的绳索,心中升起无限希望。他抹了把脸,把准备好的"文件袋"呈上,感激涕零似的说:"谢谢上次指点!我给你夹了两条烟,一点小意思,你总不能羞我的手吧?!"   周主任接过烟放在一边,问,"你想贷多少?"   "至少30万?"大象见有门儿,高兴地奓了三根指头。   "30万?"周主任惊呀地说,"你要我的命呢!我哪来那么大的权限?"   "哪你最高能贷多少?"   "取掉一个零,就那么多。"   "3万?!"大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质问,"3万元撂在我这厂,就像一大锅饭里,放了一颗盐巴,能解决啥问题?"   "那我也没办法,这还算是小额贷款里,最高的一种。"周主任补充说,"像你这样的个体私营企业,企业占地是集体性质的,不能进入市场(流通),也就是说不能作为质押物,进行担保贷款。所以,只能走小额贷款这条路。"   大象一听,刚沸腾起来的心,仿佛又被塞进了冰窝窝,里外透心儿凉。他失望地垂下头,问:"你是搞金融的,县上工行、建行、农行等等什么的,还有没有支持我们这些个体私营企业的政策?"   "唉!再甭提咧。"周主任叹息说,"那些行比我们还奸滑!金融业商业化改革后,农村信贷市场成本高,风险大,他们一个比一个精,把在农村揽储的钱,几乎全拿到城里去放。你看可怕不可怕,全县去年金融部门储蓄余额高达40多亿元,你猜,历年贷款余额才多少?"   "多少?"   "不到9亿元。"   "才这么一点点儿!不到四分之一。"大象疑惑地问,"哪中央也不出台政策管管?咱们农村本身就投资环境差,对城里的人、财、物资源,没有啥吸取力。农村自己的钱,还留不到农村,叫城里把农村这‘血’吸干咧,农村还咋发展?!"   "你说的太对咧!"周主任很有同感地说,"我也是咱农村人。也盼望着农村和城里一样发展快。农村发展快了,我们这个土生土长的信用社,日子也就更好过了。但市场经济比较复杂,中央不是没注意到这个问题,连续几年的一号文件中,对农村金融改革都进行了强调。之所以落实得不好,我想还是市场经济条件下,金融市场城里和农村,不好制定两个运行规则。"   "哪就眼看着这个问题摆着,没有一点出路?"   "有,"周主任十分肯定地说,"浙江、山东、河南一些农村经济比较发达的地方,农民专业合作组织就办信用社,搞金融服务。还有一些大老板把富裕的钱拿出来,合伙搞合作银行,开发农村金融市场……总之形式较多,国家也在搞各种形式的试验。"   "哪我们县号称全国猕猴桃之乡,各种协会、合作社也一伙子,咋没人弄?"   "这……这……"周主任犹豫了一下说,"那可能是条件还不成熟吧!你也知道,前些年,全县搞的农村合作基金会,乡镇企业基金会,工商业基金会……懂下的麻达,直到现在还困扰着政府,可能是大家心有余悸吧!"   大象听到这儿,一脸茫然,不知道下来该咋弄,没捉没拿地起身要走。   周主任提示道:"哪你在我这儿不贷款了?"   "算了!"大象灰心丧气地说,"你贷的那点儿钱,解不了我的渴。等我有时间了,再说。我得去抓重点,谋大股的。"   "哪你把带来的‘文件’,让别人去学。"周主任见大象情绪低落,诙谐地逗了一句,把那两条中华烟塞在他腋下。   大象尴尬地笑了笑,夹着烟出了门。   八
  太阳不知啥时候钻进了乌云,天阴得像一口大黑锅,笼罩着大地,没有纹丝的风吹拂,空气仿佛加过热似的,蒸得人似在桑拿房。大象闷乎乎地骑上摩托车,刚出镇子,只听"喀吧"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接着几道电光像受惊的龙,掠过灰蒙蒙的天空,紧跟着瓢泼大雨铺天盖地地泻下来,没走多远,他的全身就像落水的鸡,T恤裤子甲胄一般,裹贴在身上。   雨水模糊了他前进的视线,不得已,他将车拐进了路边加油站的大棚下避雨。大雨的冲洗,他的头脑清醒了许多,贷款没办成的晦气,似乎也削减了许多,浑身变得轻爽起来。他脱下上衣,拧了拧雨水,准备雨住了回家,再作打算。这时,一辆满载着猕猴桃的三轮车,驶进了油库的车棚。他惊诧地问:"这么早,就采猕猴桃卖?"   "哪里早啊?"车主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穿着带有浓厚港澳味儿T恤的人,进一步解释说,"今年雨多,还推迟了。搁往年,像这早熟的品种,我们都卖了一向(一向:关中方言,较长时间)了。"   大象听那人这么说,骤然又紧张起来。猕猴桃都开始卖了,自己厂里的机器,直到现在还没有配齐,收桃子的钱,更没有着落,这到底咋办啊?……咋办啊?……这一料子耽搁过去,那损失要多惨重?我不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他反剪着手,呆头呆脑地绕装桃的三轮车转。蓦然,庄保仓又跳进他的脑海。对,寻老同学。夜晚夕看电视的时候,中央新闻表扬了某地出台优惠政策,扶持返乡农民工创业的事迹,县上会不会也有呢?想到这儿,他腿上又来了劲儿,雨还零星地下着,飞身上了摩托车,往县城赶去。   雨停了,天空湛蓝而高远,县城就像刚沐浴过的美人一样,在夕阳的照耀下,清爽而靓丽。进了县委院子,大象的心情也如这天气,由阴转晴,步履轻快了好多。当他赶到庄保仓的办公室时,庄保仓正准备下班回家,见了他,握着手不无责备地说:"当了大厂长大老板了,把我这个老同学都给忘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给个电话,不够意思吧?"   "哪里哪里,"大象一副一言难尽的哭相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回乡创业,你这个‘父母官’不闻不问,我够心寒的!你知道吗?这七八个月来,我受得作难,要比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还要难;碰的钉子,要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肚里的苦水,要比黄河长江还要长……"   "得了得了得了,"庄保仓见大象有些伤感,一边招呼他坐,一边故意调笑说,,"你荣归故里,事弄大了,办企业,当老板。我要是常和你套近乎,人家说我傍大款,见钱眼开。我是个文人。文人固穷,文人清高,这可是老先人留下的,不是我发明的!"起身去沏茶。   "文人清高对着呢,"大象心中有事,没功夫和庄保仓逗嘴,转而笑着应和说,"文人皮干(皮干:关中方言,能说会道)也是有名气的。我说不过你,咱们言归正传,我今儿来有事求你。"接着,他把办厂资金短缺的事,向庄保仓叙说了一遍,问县上有没有支持返乡农民工创业的政策。   "有倒是有。"庄保仓听了后,虚虚乎乎地回答说,"但不只是针对返乡农民工的。这个政策是前两年制定的,我还参与咧,是激励全民创业的。税收实行‘免三减二’,贷款也有一些,但额度都不大。我看还是解不了你的饥荒。"   "哪咋办呀?"大象听了后,希望变成了失望,心一下子又凉到了底儿,瘫在沙发上叹息,"看来天要绝我!!"   "非也!"庄保仓把沏好的茶递给他,矜持了一下说,"我下午开了个会,是有关农村金融改革的。其中有一条,就是允许城里的大企业家大老板,在农村开办贷款公司。你先前说过,南方去年关闭停产的厂子非常多,我想问一下,那些老板中,有没有你原来熟悉的合作伙伴,愿意把手头的余钱拿出来,到咱们这儿开办贷款公司。如能这样,一来解决了你资金短缺的问题,二来也为县上金融改革开了个好头,一举两得。"   "对啊!"大象听了这话,绝望的眼神儿倏然泛出灵光,高兴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责庄保仓道,"你咋不早说呢?这个事能弄,我放的干鞋净袜子的钱不挣,办什么果脯厂呢?!"   "这么说,这个点子好着呢?"庄保仓见大象欣喜若狂,也十分欣慰。   "何止好着呢,简直是点石成金!"大象把到周主任那儿买的烟扔在茶几上,美美地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干瘪的嘴唇说,"给你捎了两份‘文件’,你下来好好学去。走,凤城大酒店,今晚我请客。"   没出一个礼拜,原来做大象玩具产品出口生意的夏老板,就在县城办起了贷款公司。他作为贷款公司的第一个客户,企业形象在县电视滚动播出,引起了强烈反响,为厂子免费作了一次活广告。   半月后,厂子试生产的产品,经各有关部门检测,质量非常好。夏老板把这批产品给他原来的生意伙伴看了,他们纷纷表示,愿意代办这方面的生意。特别是一个通军界的俄罗斯老板说,这种果脯,维C含量高,最适合于补充潜艇官兵体内维量元素,深受水兵喜欢。   猕猴桃将要全面上市的时候,厂子举行了隆重的开业典礼。这天,村街道两边,彩旗招展,汽球飞舞,锣鼓喧天,厂子内外飘扬着红红绿绿的丝带,一派喜庆欢乐气氛。四邻八村的乡亲们聚拢来看热闹,县镇的头头脑脑被邀前来参加剪彩典礼,好不洋活!   典礼上,村长叙说大象艰苦创业的经历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在提到厂子给村子带来的好处时,喜不自胜,如数家珍:"一条,为全村二千亩猕猴桃销售提供了保障,让我再不为年年的市场波动担惊受怕;二条,为全村七八十座冷库上了保险,再不愁卖不出去,把桃子倒掉;三条,为全村富余劳力,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寻下了营生,把他们从麻将桌上‘解放’了出来,给他们发挥余热,搭了个台子;四条,这些老婆老汉手头有钱咧,打个小麻将买个零碎啥的,再不为问儿子儿媳要不下钱,吵架骂仗咧;五条,为增加咱村农民收入……"引得在场的村民阵阵掌声。   庄保仓在致辞时,更将大象返乡创业,提高到一个政治高度:"……向仁同志义无反顾地回乡创业,既为国家缓解城市就业做出了贡献,也为增加农村就业拓展了空间;既为延长农产品产业链条,提高农业综合效益做出了贡献,也为全县的猕猴桃产业发展壮大做出了贡献;既为全县农民创业树立了榜样,也为……"末了,他形象地说"向仁同志为办这厂,离城返乡,别家舍业,历尽磨难,饱经风霜,人瘦了一圈又一圈,体重降了一斤又一斤,就像这加工出来的猕猴桃果脯,样子尽管变得干瘪难看,但却吃起来爽口干甜,浸人心田……"   大家听了后,都会心地笑了!   2010年3月3日(农历正月十八)于藉香榭
网站目录投稿: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