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您一个吻小说

　　买您一个吻（小说）
　　作者：杉领
　　落日殷红，余霞慢渡，晚风轻吟，落叶飘飞。公园里的游客已经散去。只有一个九岁的女孩儿熟睡在长椅上，头下枕着她的书包。此刻，她也许正在做梦。
　　一位晚归的老奶奶路过这里，她背着一个很大的装着破烂的塑料袋，还不住地弯腰捡着地上的饮料瓶、果品盒……
　　无意间，她的目光落在长椅上的女孩儿身上。没有多想，便随口喊道：＂这是谁家的妞儿还不回家……＂见无人回应，几步走近仔细看看，女孩儿睡得正熟。她东张西望没有看见还有什么人，又高喊道：＂谁家的孩子睡着了！大人呢！这是哪号儿粗心的爸爸妈妈，把孩子丢在这儿到哪儿转悠去了。这天都快黑了，一个女孩子睡在这儿，要是碰上那流氓赖毛儿……＂她再把嗓门提高一级：＂谁家的孩子——！大人哪里去了……＂
　　女孩儿被她的喊声惊醒，一翻身从长椅上滚落在地。
　　＂我的乖乖！……＂老奶奶扔下背上装着破烂的塑料袋，双手扶起女孩儿，问道：＂孩子！摔着没有？＂
　　女孩儿揉了媃眼，愣怔地望着面前这陌生的老人：＂您……是……？＂
　　＂我是捡破烂儿的，孩子，你爸爸妈妈呢？＂
　　女孩儿揉着眼，摇了摇头，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书包，转身就走，正踩着地上一块水果皮，滑倒在地。
　　＂乖乖！看看，小心点儿。＂老奶奶连忙扶起她，心疼地为她揉着膝盖：＂孩子，疼不疼？＂
　　女孩儿望着老奶奶，一股被抚爱的热流顿时涌动着她原本冰冷的童心。
　　＂几岁了？＂老奶奶问道。
　　＂九岁。＂女孩儿怯生生地回答。
　　＂叫啥名字？＂老奶奶为女孩儿理着蓬乱的头发。
　　＂钱钱。＂女孩儿进一步觉得面前的陌生老人可亲。
　　＂哦，前前，这个名字好啊。光向前进，不往后退。＂
　　＂不是那个前，是有钱的钱。＂
　　＂噢，这也好，有钱就不受穷。不像我，穷得天天捡破烂儿。＂
　　＂您……天天捡破烂儿？＂
　　＂是啊。＂
　　＂您捡破烂……是为了卖钱吗？＂
　　＂是啊。＂
　　＂卖了钱……您都买什么呀？＂
　　＂什么也不买。＂
　　＂什么也不买，那……您卖的钱都……＂
　　＂供我儿子上大学呀。＂
　　＂供您儿子上大学？＂
　　＂是啊。＂
　　＂那……您真是您儿子的好妈妈！＂
　　＂我儿子也是我的好儿子。＂
　　＂好妈妈……好儿子……＂女孩儿钱钱似乎在自言自语。两道羡慕的目光贪婪地盯着老人：＂那……您……很爱您的儿子，您的儿子也很爱您。是吗？＂
　　＂是啊。＂
　　＂您……叫什么名字啊？＂
　　＂我呀？＂老人淡淡一笑：＂叫——穷奶奶。＂
　　＂穷奶奶……＂钱钱咯咯地笑了，但马上止住了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您……天天捡破烂儿，捡了破烂儿卖钱，卖了钱供您儿子上大学……＂
　　＂是啊。钱钱，你长大了也上大学，对吧？＂
　　＂……！＂钱钱许久不语，低着头，小嘴唇动了动，把欲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老人看出这孩子心中一定有难言之隐。
　　突然，钱钱猛地抱住了老人的脖子：＂穷奶奶！您真好！＂
　　＂孩子！＂老人把钱钱搂在怀里，抚摩着她的头、背、肩：＂穷奶奶好吗？穷奶奶就是太穷了。＂
　　＂穷，好！我们班里那些家里穷的小朋友，都有好爸爸，好妈妈。＂
　　＂钱钱！……＂老人久久望着这个可爱又复杂的孩子，从她的话里视乎听出了什么。缓声道：＂钱钱，你的爸爸、妈妈……不好吗？＂
　　＂不好！＂泪水涌满了钱钱水灵灵的大眼睛，许久，她没有说话。
　　穷奶奶为钱钱擦拭着泪珠：＂钱钱，你爸爸……？＂
　　＂坏！＂
　　穷奶奶不禁愕然：＂你妈妈……？＂
　　＂坏！＂
　　穷奶奶紧紧把钱钱搂在怀里，坐在长椅上为她擦着泪：＂钱钱，告诉穷奶奶，你爸爸妈妈他们……怎么……坏呀？＂
　　＂……！＂钱钱久久不语。
　　＂告诉穷奶奶，穷奶奶给你出气。＂穷奶奶抚慰地抚摸着钱钱的额头。
　　钱钱抽泣着，忿忿地吐诉着：＂爸爸……跟他们公司里那个细腰尖鼻子坏女秘书……‘好了’！妈妈也……跟她们医院里那个高个子大牙坏科长……‘好了’！他们回家一见面就吵架，越吵越凶，我看见他们吵架……就害怕，我躲在外面……不敢回家。后来……他们就……离婚了。＂
　　＂噢……爸爸妈妈离婚了……＂穷奶奶不住地为钱钱擦着滚在她脸上的泪珠，＂你跟爸爸在一起呀，还是跟妈妈在一起？＂
　　＂谁也不跟！＂钱钱的声音里涌动着怨忿和仇恨的暗流。＂我一看见那个细腰尖鼻子坏女秘书的眼睛……又可恨又可怕。她的眼睛里总藏着对我的讨厌，对我的不满。真恶心！爸爸的眼睛也和过去不一样了，冷冷地瞅我一阵就给我钱，给了钱叫我去找妈妈。到了妈妈那里，我不敢看那个高个子大牙坏科长的脸。他的脸……像狼的脸，总是瞪着眼看我。可恶又可怕！妈妈的脸也是阴沉沉的，不是教训我就是不离我。她也是光会给我钱，给了钱叫我住学校。一到星期天，别的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接回家了，我……没有家。人家都喊我‘有钱的孤儿’。＂她抽泣着，已经把眼睛揉得红红的。
　　＂有钱的……孤儿！＂穷奶奶字字沉重。也不禁拭泪。
　　＂穷奶奶！您……哭了……＂钱钱为穷奶奶擦着泪。
　　此刻，远处高音喇叭播放的歌曲随着晚风飘来——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钱钱忿然从穷奶奶怀中挣脱，双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我不听！我的爸爸妈妈坏！坏！！坏！！！……＂她发狂地顿足暴跳，狠狠地把书包摔在地上，大面值的人民币从书包里散出，撒了一地。
　　＂乖乖！乖乖！钱钱！……＂穷奶奶一时不知所措，她再次把钱钱搂在怀里，＂听话，听穷奶奶的话，听穷奶奶的话……＂
　　钱钱放声大哭。也许这放声大哭才能宣泄她童心中的苦和忿。
　　穷奶奶一边为她擦泪一边也自己拭泪。二人泪目相望。
　　喇叭里的歌曲继续着——
　　世上只有妈妈好，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有顷，穷奶奶起身：＂孩子！不可糟蹋钱，来，把钱拾起来，别叫风刮跑了……＂说着把撒一地的人民币拾起，装入钱钱的书包，递与她：＂钱钱，拿好，糟蹋钱可不是好孩子。＂
　　钱钱掏出书包里全部人民币塞到穷奶奶怀里，泪眼望着她：＂穷奶奶！……给您。＂
　　＂给我？傻话……＂
　　＂供您儿子上大学！＂
　　＂这可不行！钱钱，穷奶奶不要……＂穷奶奶说着把人民币又装进钱钱的书包。
　　钱钱固执地再次掏出又塞到穷奶奶怀里，泪眼望着她：＂穷奶奶！我买您……＂
　　＂乖乖！你要买穷奶奶的啥？＂
　　＂买您……一个……＂钱钱欲说又止。
　　＂钱钱，你想要穷奶奶的啥，只要穷奶奶有，都给你，不用拿钱买。啊！＂
　　＂买您……一个……＂钱钱痴痴地望着穷奶奶。
　　＂孩子！说吧，穷奶奶再穷也舍得给你。跟穷奶奶说，你想要穷奶奶的啥？＂
　　＂想……要您……＂钱钱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贪婪的望着穷奶奶。
　　＂想要穷奶奶的啥？＂穷奶奶压低了声音，在钱钱耳旁问道。
　　＂亲，亲，我！＂钱钱的声音视乎在颤泣。
　　＂乖乖！……＂穷奶奶纵情地把钱钱紧紧抱在怀里，深深地吻着她的脸：＂我的好钱钱！、叫穷奶奶亲亲！＂
　　＂穷奶奶！……让我……喊您一声……＂钱钱泪水满面。
　　＂喊吧！孩子！穷奶奶听着呢。＂穷奶奶擦去挂在眼角的泪珠，与钱钱四目相对。
　　＂妈——妈——！……＂钱钱一声撕心裂肺地泣呼，匍匐在穷奶奶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