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提到侠,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武。武侠武侠,虽然武在前侠在后,但那一个侠字才是真正支撑武侠小说精神内核的东西。没了侠,武侠小说也只可能能变成起点升级流的摹本,无论学得了多少神功,打死了多少恶毒男女配,抱得了多少美人归,也只是千篇一律,味同嚼蜡。侠与武是内外本末的关系。评价一部武侠小说的好坏。一个很大的标准,就是看它塑造了怎样的侠。 金庸先生大笔如椽,开创了武侠小说的开元盛世。可惜武侠潮中浪花虽多,真正翻得起跟头的却少之又少。武侠为了恋爱服务,什么盟主,少爷,皇子,王爷一抓一大把,眼睛都往女主身上瞪。一见了女主,不知怎的,公务事忽然没有了(可能是因为员工都去勤奋996了)天天得闲围着女主转,原则也忽然没有了,女主就是原则,女主受了欺负,不论好坏,不分曲直,一掌招呼得恶毒男女配伸腿瞪眼见佛祖。武侠变成爱情闹剧,没有侠,空留的只是武,与一堆傻子谈恋爱。 正如佳人者,最美不在皮囊,侠士者,最叹不在武功。情义二字,最重。侠客们或相逢一笑饮酒万斛与客栈之中,或骏马同奔大呼大啸于草原之上,或舍身取义同生共死于沙场之中,无论身在何处,心在何方,情义未曾动摇。义薄云天,武功盖世,潇洒万千。可惜那酒逢知己倾壶痛饮的万丈豪情在现今已经成了一件稀罕物,被纤细白皙的美少年们霸占的荧幕,是难以再现当年易水畔白衣击筑的慷慨悲歌了。 《天》书写段誉,一开始几回合多强调他的仁,段公子熟读佛经儒义,悲天悯人,善生恶死,和木婉清一起被人逼到崖顶,敌人快要攀上来了,段公子鼓起勇气往下面丢了几块石头,本想吓吓,谁知让几人坠崖身亡,伤心得魂不守舍。后来和王语嫣一起被追杀到一家农舍,还为致祸一对农家有情人而抱惋三分。段公子不好好学他家祖传一阳指神功,他爹的多情倒是学了不少,和木婉清在崖顶订终身,情深深意绵绵,见了王姑娘,又是魂不守舍,追着神仙姐姐到处跑。萧峰与他结拜兄弟,遭逢丐帮变乱卸任帮主之位,掷归打狗棒出丐帮门,段公子一腔热血豪情脚一蹬飞身去追,在半空忽又想到王姑娘,乃又折转脚步回了。不免让人大失所望。段公子深得儒家博爱精神,又刻苦学习他爹多情范例,钟姑娘木姑娘王姑娘通通放进心里,咳咳,虽然那时候是古代,一皇多妃也正常,不过咱一夫一妻精神熏陶惯了的现代人,看着有点膈应,多情就是无情,爱是自私的,可以分享的爱,说明不够爱。 书到了十几回的时候,终于让我等到了萧大爷。萧大爷一出场就表现不凡,和段誉在酒馆把酒言欢不说,后面处理丐帮叛乱,冷静沉稳,虽是个糙汉子,却并不鲁莽,问清原因,解释,惩罚有条不紊,念往日兄弟情义自砍肩膀为长老们赎罪,到了不得不卸任帮主之位的时候,也是卸的干脆,走的沉稳。萧大爷一虏一放辽主气度潇然,千军万马独身挟得叛军重主号令诸侯勇武第一,为宋辽边境和平慨然自刎大仁大义,真英雄,真侠士,当如是也。 萧大爷用情也专,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再找不到他的阿朱,花树下伊人的音容笑貌仿若隔世,顶天立地的大男儿也不禁泪眼婆娑。萧大爷义勇出段少爷之上,痴情《天》书第一,品格襟怀无人能出其右,侠之大者,非君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