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纣王和周文王终篇

　　商纣王和周文王（4）（终篇）
　　22:
　　这个比干，实在是太狂妄，太不自量!竟管到朕的后宫中来了!
　　摊开亚相比干的奏折，刚刚看了开头几行，帝辛就火冒三丈地咆哮了起来。众臣都说，这几年，他们大王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
　　前年到北方巡视，冀州侯苏护请他观赏歌舞时，一个貌若天仙的歌妓令他神魂颠倒。还没等他开口，善解人意的苏护就主动把歌妓献给了大王。他欣喜若狂，当天晚上就令这个歌妓侍寝，并纳为王妃。这个女子就是苏护的义女苏妲己。
　　当帝辛把妲己带回王都后宫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想到，对他纳妃反对最为强烈的并非王后，而是他最为看重的王叔——亚相比干。
　　大王，这妲己乃一歌妓。名为冀州侯之义女，实为苏护的一个玩物。她出身微贱，水性扬花。依祖例，这样的女子是不能入宫的!
　　歌妓有什么要紧?面对比干的劝谏，帝辛不以为然地笑道：只要朕喜欢，谁敢不让她入宫?
　　这样的女人是皇家的祸水，会坏了我大商王朝风水的！比干仍不罢休，还在痛陈利害，仗义执言：臣看这狐狸精来者不善!妖媚惑主，误国误民。照此下去，只怕大王会身首异处、亡国无日的了!
　　放肆!帝辛龙颜大怒，喝道：莫要以为你是王叔，就可以胡言乱语了!快滚开，朕不要再见到你!
　　帝辛还是头一遭向王叔发这么大的火。后来他也有些不忍，曾数次召比干进宫，想缓和一下气氛。然而比干依然固执己见，一见面就要教训他。君臣总是谈不拢。渐渐地，他对比干疏远了。
　　 23
　　妲已入宫后，整天和大王形影不离。只要和这女人在一起，帝辛就会感到快乐无比。二人朝朝宴乐，夜夜欢娱。他越来越感到离不开她了。可是这两天她忽然愁眉不展，整天哭哭啼啼，说是王后欺负了她。她要大王把王后废了，让她来当王后。若不答应，她就要离宫出走，回她的北方老家去。帝辛终于下了决心，准备废去原先的那个王后，把这个妲己立为大商王朝的新王后。
　　消息刚刚传出，亚相比干就上疏反对，言辞比上次更为激烈。你看，今天这个奏折刚刚看了个开头，帝辛就火冒三丈、怒发冲冠了。更令大王恼火的是，在亚相的盅惑下，朝中反对废后的呼声甚高。但这并不能改变大王的主意。帝辛决心已下，决不改弦更张。他把比干的奏折摔到了一边，然后便宣旨把原先的王后打入冷宫。接着，他又让苏妲己入主三宫，并宣旨封为大商王后。帝辛在旨中再三警告众臣：
　　朝野上下，有妄议者，杀!
　　传旨后，帝辛的心情平静了许多。他和妲己同登鹿台，并决定晚上为新王后举行隆重的庆典。
　　刚刚过了中午，一班老臣便闯了进来。纣王抬头看去，为首的一个就是亚相比干。
　　为了国家的安祥，请大王收回成命!一见到纣王，众臣便＂唰——＂地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向大王恳求。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是朕的圣旨!帝辛把眼一瞪，越发斩钉截铁：要朕收回成命，办不到!
　　无端废后，国之不祥；狐女入宫，社稷危亡!亚相比干老泪纵横，说着说着便激动了起来：臣等冒死直谏，请大王收回成命!
　　大王，你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妲己立即跪下向大王泣诉：奴是狐女，奴是灾星！请大王开恩，还是让奴回北方老家去吧!不然，奴在宫中，日后将死无葬身之地……
　　君臣议论朝中大事，岂容你这个狐狸精插嘴!比干怒目圆睁，道：还不给我滚出去!
　　大王，他们骂我是狐狸精，还要我滚出去，呜……呜……妲己顿时泪如雨下，哀求道：大王，请为奴做主!
　　美人请起!帝辛赶紧把妲己扶起，然后转向比干和众臣，你们都给我滚出宫去!
　　且慢!比干的眼睛紧紧盯着帝辛，一动也不动：大王不收回成命，臣等决不出宫!
　　妲己仍在啼哭，那样子越发可怜的了。
　　比干含泪道：大王，这样下去要亡国的!……
　　众臣和比干竟如此藐视大王，这样下去还有什么威严?性情暴燥的帝辛终于忍无可忍了，咆哮道：来人呀，把这几个人拉出去，砍了！
　　比干众臣仍然一动不动地屹立在那里。
　　奉命而出的一队武士，把比干及众臣扭了下去。
　　还是让奴出宫吧!妲己假惺惺地哭诉道：大王日后若是反悔，奴可担当不起！
　　武士们回头看看帝辛。
　　朕决不反悔!大王把妲己扶起，向武士们挥了一下手：拉下去，把这几个人赶紧给我砍了!
　　大王，比干是个忠臣，朝中人人称赞的忠臣!妲己在一边又开腔了：人人都说忠臣有一颗玲珑七窍之心。奴倒要开开眼界，看看这七窍之心是什么样子！
　　比干破口大骂：狐狸精！国家就要败在你这个妖女手里了！
　　是吗?妲己一声冷笑；可惜你看不到了！
　　早就失了理智的帝辛马上传旨：武士，把这个比干剖腹取心，给娘娘开开眼界!
　　不许动手，我自己来！刚烈的比干从武士手中夺过一把尖刀，向自己的胸口刺去。顿时，帝辛的面前便是一滩热血……
　　又过了一刻，便见武士便呈上一个大盘。盘子上，一颗鲜红的心脏还在跳动……
　　24:
　　比干被剜心惨死，天下为之震动。王叔尚且如此，何况他人?困居羑里的姬昌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这些年在狱中与世隔绝、一心演易，西伯侯姬昌终于大彻大悟。他将伏羲八卦演成八八六十四卦，重为384爻。内接阴阳消息之机，周天划度之妙，各曰＂周易＂。他自知年事已高，来日无多。为了让这64卦留传于世，成为日后的治国之道，他还拟写了这64卦的卦辞。大商气数已尽，日后的周人取而代之后，没有这个新卦是难以治国的。
　　为了确保这全新的卦易能够传之子孙，他在两个月前就已派人给岐山送信，希望能来人把新演的卦易送回故国。望了望远方，他不禁思潮起伏。一别七年，也不知父老乡亲们可好?唉，这两天国内该来人了！
　　傍晚，牢门内，他在大墙下久久拧立。
　　他起了一卦，闭目而思。眼前一片光明。皓月当空，晴空万里。是个吉祥之兆。比干之死，朝中少了一个敢于直言之人，纣王当更加为所欲为了。大商王朝将加速走向自我毁灭。这对周人来说，也许是个好兆头。此刻，他是多么渴望见到自己的亲人呵!然而，一想到纣王的残暴，他又感到一阵阴冷。他的心情并不轻松。
　　老狱公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走来。他迎了上去。老狱公在他耳边悄悄道：
　　大人，家里来人了！
　　国中来人了?姬昌惊喜交集，紧紧拉着老狱公的双手：在哪里?快带我去!
　　 25
　　老狱公把他带进了一间狱室就走了。有两个商贾早就坐在这里。一看，竟是太颠、闳夭二将。姬昌大喜：
　　原来是二位将军，辛苦了!
　　大人辛苦!二将赶紧起身，对姬昌施礼道：二公子和上大夫散宜生让我们问侯大人!是他俩命我们来的……
　　发儿和散公情况可好?国中情况如何?姬昌问。他揉了揉双目，又道：七年了，我真惦念你们!
　　公子和诸位大臣也都惦记着大人！太颠将军悄悄道：前些日子，妲己被立为王后。亚相比干被杀。朝中议论纷纷，人心浮动。看来商人气数已尽。为了让大人早日归国，散公命我俩来王都设法营救大人。昨天，我已托一大臣给新立的王后妲己送了一份厚礼……
　　闳夭将军接道：我也给帝辛的宠臣费仲、龙浑二位上大夫分别送了厚礼。这年头，无礼莫办事。礼轻也办不成事。有了这几份厚礼，几个宠臣在帝辛面前会为大人美言的……
　　还不知大王怎么样呢?姬昌有些担心。
　　帝辛很听妲己和这两个宠臣的话!闳夭道：请大人宽心，事情还是有指望的!
　　有指望就好，多谢二位将军！姬昌欣慰地道。他又把目光转向闳夭：将军，闳老先生身体可好？
　　闳夭是闳老先生最小的孙子。一提到祖父，他不禁有些悲伤：老人家过世已经六年了。临终前，他要我在现在这个时候进都，一定要想办法把大人接回去。
　　听到闳老先生六年前就已过世的消息，姬昌不由一惊。那次狱中惊梦，没想到竟是闳老先生离开这个世界后对他的最后一次关照。他不由感伤地道：
　　身陷囹圄，未能给老先生送终，我很难过。我总觉得对不住他老人家!要不是他的关照，我是很难安然度过这七年牢狱之灾的……
　　又说到朝中的情况。姬昌忽然想起了四公主来：四公主是个好人，很有情义的。刚入狱时曾来看望过我，我托她派人给你们送个信。以后就再也没见她来过，也不知怎么回事?
　　四公主已经离开人间了!闳夭道。
　　四公主死了?姬昌又是一惊。
　　是的，死了!闳夭心情颇为沉重地道：上次大人让她派人送信，她派人送到了。公子伯邑考就是接信后来王都求见天子的。哪知他竟被天子杀害了。四公主知后，进宫骂了亚相和大王，接着就上吊自尽了。死前她多次对人讲，是她害了公子，她对不住大人……
　　真没想到，可怜的四妹!姬昌不觉泪下。他揉了一下眼睛：是我害的她了!
　　人死不能复生，大人不必过于悲伤！闳夭将军劝慰道：大人年事已高，要多保重！
　　一阵沉默之后，姬昌终于抬起了头，一眼望见两捆早巳包装好的竹简。他紧紧拉住二位将军的手，道：这是八八六十四卦的卦辞，是我七年牢狱中的心血。拜托二位将军，带出狱门后务必妥善处置，送回岐山!
　　请大人放心!二将赶紧答道：我们明天就雇请两辆专车，派两个心腹把它护送回国……
　　26:
　　由于太颠、闳夭二位将军所送礼物的打动，两位上大夫和王后妲己极力在帝辛耳边美言。大王终于答应放西伯侯姬昌归国。
　　从羑里的牢狱来到王都朝歌的宫中，姬昌迈着蹒跚的步履，越发老态龙钟。他来向天子谢恩：
　　罪臣姬昌感谢大王的不杀之恩，愿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帝辛打量着满苍白发的西伯侯，笑道：这么一大把年纪，在牢狱中监禁了七年，也够难为姑父的了!两位上大夫和王后都为你求情，朕也就既往不咎了!
　　谢大王!姬昌再次叩头谢恩。
　　平身!帝辛又道：姑父这一去，不知何日再来?为略表寸心，朕明晚设宴为你饯行!
　　谢大王恩典!姬昌道：罪臣年迈，不胜酒力。就请免了吧!
　　蹲了七年牢，怎么就怯场了?哈，哈！……帝辛一阵得意的狂笑……
　　27:
　　次日黎明，天刚朦朦亮。王都的城门刚刚打开，便有六辆马车疾驶而出，在一条漫长的大道上狂奔。
　　一身商贾装束的姬昌抬起了头，望着渐渐远去的王都，不禁泪眼朦胧，感慨万分：一来就是七年，今天总算踏上归途了!也不知帝辛会不会找太颠将军的麻烦……
　　为防止帝辛忽然变卦，免生事端，让西伯侯姬昌平安归国，二位将军昨晚商定：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太颠将军待午后再去向帝辛解释。西伯侯则来个不辞而别，由闳夭将军护送上路……
　　出了城门，闳夭将军总算松了一口气，对姬昌道：大人不必担心，上上下下全都打点好了。帝辛不会把太颠将军怎么样的。众臣都在盼望着大人，我们快马加鞭吧!
　　姬昌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声清脆的鞭响，六辆马车向着西南方向的岐山狂奔。
　　 28
　　午后，帝辛知道了西伯侯姬昌已经离去的消息，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得哈哈大笑：
　　这个姬昌，急急如丧家之犬，好狼狈!真没想到，蹲了七年大牢，就被吓破了胆，胆小如鼠了！
　　大王说的是!在他身边的妲己也笑道：听说你原先的那个亚相比干，把他看作会夺走你江山的危险人物。真好笑……
　　帝辛也想起了比干当初的警告，说姬昌这个人杀不得，也放不得。今天我就把他放走了，又会怎么样?他不禁笑着对妲己道：
　　我那个王叔，也实在是杞人忧天，太迂腐，太呆板。到头来，竟连自己的命也没保得住。哈，哈！……
　　大王文武双全，当今天下还没有碰上对手呢！妲己送来了一个飞吻，道：有大王在，我等尽可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对，王后尽管高枕无忧!
　　帝辛愈加高兴，狂笑不止……
　　29:
　　西伯侯姬昌归国以后，为了日后以易治国，首先向自己的几个儿子传授64卦。夺天下难，治天下更难！他不希望他的子孙日后重蹈商王朝的覆辙。
　　接着又以他的老迈之躯，到乡间山野寻访治国之才。礼贤下士，不辞辛苦。他终于在渭水边遇到了隐居多年的奇人姜子牙。一席长谈，顿感相见恨晚。当即聘之为丞相。他深知，欲成就一番大事业，没有一班贤才是不行的。
　　演卦明理，顺应天意。姬昌在扎扎实实地做着灭商的准备。
　　四年之后，也就是帝辛继位22年，姬昌在兵伐崇虎的征战中一病不起。临终托孤，望着被聘为丞相的姜子牙，他感到欣慰。他相信商人的天下不会长久，他也相信周人必能取而代之。父仇子仇，早晚都要报的。他虽然不无遗憾，但也十分达观。眼下还没灭商，但周人部族越来越强盛。望着浩浩荡荡的周军在演练，他含笑而逝。
　　听到姬昌的死讯，帝辛哈哈大笑。他更认为，当初亚相对姬昌的担忧是完全多余的。
　　然而，他还是笑得太早了。周人部族在迅速崛起。姬昌死了十一年之后，也就是帝辛继位之后的33年冬，姬昌之子武王姬发东征伐商。在血流满地、残枝横飞的战场上，刚刚组建的70万商军，竟有半数掉转刀口。忠于帝辛的十万精兵，顷刻间灰飞烟灭。
　　十天之后，周军兵临城下。
　　30:
　　在一片撕心裂肺的悲壮声中，周人撞开了朝歌那固若金汤的城门。
　　哭叫声与欢呼声响彻末日王都的夜空。
　　听到外面周军的喊杀声，帝辛在鹿台上长叹一声：大商天下，还是被周人夺取了。
　　他忽然想起了亚相比干当初的警告，想起了王叔的许多好处，不觉流下泪来：
　　唉，真没想到，这天下还是让周人得了。
　　这些年小人近了，君子远了。朝臣腐败，天怒人怨……
　　自作孽，不可活。唉！朕的贪逸之心，王宫的贪腐之风……
　　大错已经铸成！悔，是来不及了……
　　朕太大意了！朕太自信了！……
　　王叔是对的!朕败了!永远地败了！……
　　黄金、白银……歌舞、女人……
　　唉！女人……女人……
　　他横眉怒目。刹那间，一把尖刀刺进妲己的胸口……
　　在心爱的女人的热血中，他跳进一片熊熊的烈火中……
　　31:
　　朝歌陷落，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帝辛的棺材板上，被周人钉上了＂纣王＂两个可耻的大字。绵延了六百多年的大商王朝，被周人的剑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武王即位后，追认西伯侯姬昌为周文王。
　　N天后，我们的飞碟又终于回到了三千年后的21世纪。三千年中，看一代代王旗变幻，江山易主。一代代风云人物，在雨打风吹中离去。历史的长河，在人们的悲叹中奔腾入海。
　　商亡周兴的血雨腥风，至今仍然让我们难以忘怀。我们的心情格外沉重。为那曾经叱咤风云的帝辛，也为若干年后周人同样悲壮的演出。
　　一轮红日，在惨烈的西风中缓缓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