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少年春生和他的女人们第三章

　　春生和二妮去过的那个小屋，是一个神秘的去处，也是一个恐怖的去处。
　　它所在的位置叫东坡，位于村子的东面，是一个仅有十几米高的小山包，屋子就位于山包的西南面，只有几平方大小，看样子，也就刚好容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屋子前面有一块小小的平地，应当是当年庭院的位置，院子的西南角有一棵大枣树，足有成年人的一抱粗细，树皮干枯嶙峋，很狰狞的样子。
　　屋子的墙面一半是石头，一半是土坯，现在，土坯墙面早已坍塌殆尽，只剩下底下的一半石墙，石头都变成了青褐色，在石墙的缝隙里，长满了高高的蒿草，乱七八糟地排列着，在秋风里鬼魅般地招摇，更增添了小屋的神秘气氛。
　　据老人讲，这间小屋至少已经存在几百年了。是小村里年代最久远的建筑遗迹。
　　这间小屋离村子并不远，旁边还有几条村民必经的小路通过，但是却很少有人敢走进这个废弃的小院中去。每年秋天，那棵老枣树上挂满红通通的大枣，非常诱人，却也没有几个人敢于爬上树去尝尝鲜。每个人独自经过这间小屋，都不由得产生出一种敬畏和恐惧的心理，只好赶紧加快脚步，逃离此处。
　　小屋之所以如此神秘、恐怖，除了因为它的位置、它的古老残破、它的狰狞的外貌以外，还与多少年来流传着的与它相关的几个传说有关。
　　据说几百年前，有一对年轻的夫妇从外地逃难来到此地，靠自己的双手建造了这间石屋，二人相敬如宾，男耕女织，过着清贫却也无忧无虑的日子。后来，女人怀孕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生产那天却不幸遇上了难产，怎么也生不下来，痛得连声惨叫，几乎昏死过去。这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化缘的和尚，开门走到女人生产的床前，端起床头为产妇准备的一碗热粥，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男主人生了气，拿起一根棍子来打他，和尚调头就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苦啊，苦啊，你也苦，我也苦，苦尽甘来就是福。＂念完便神秘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也奇怪，和尚刚念完咒语，产妇忽然大叫一声，紧接着便传来一声婴儿清脆的啼哭——孩子竟然奇迹般地降生了。
　　丈夫惊喜异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感谢上天的保佑。
　　夫妇二人精心抚养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二十多年后，这个奇迹般降生的孩子参加科举考试，一举高中，成了远近几百里第一个状元。
　　大家都说，这家人善良老实，勤劳和睦，感动了观音菩萨，故而化作一个和尚，帮他们消除了难产的厄运，送给他们一个儿子，并保佑孩子一路顺风顺水，高中状元。
　　与这个传说相关的还有另外一个传说。从这个状元郎开始，这家人家道中兴，家业越来越大，成了方圆几百里有名的富户。到了第三代的时候，家业传到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身上。他一改祖上勤俭持家，善良淳朴的家风，变得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并且在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一天，他正在田间游荡，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坐在柳树下编着一个柳条筐。女子长得眉目清纯，顾盼生姿，年轻人立刻就被她的美貌迷住了，嬉皮笑脸地来到她的身边，对她动手动脚。女子并不反抗，只是低下头，羞答答地继续编筐。过了一会儿，女子拿起编好的筐子，转身离去，但却不时地转过头来，对着年轻人莞尔一笑。年轻人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向前走去。最后，女子将年轻人领到他的祖先建造的这间小石屋中。她坐在床头上，继续对着他笑，眼如清波，腮如桃红，那模样别提有多么娇媚。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女子拥倒在床上，两人交股叠颈，如干柴烈火般颠鸾倒凤。女子用尽各种招式，将年轻人牢牢粘在床上，整整过了一夜。第二天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一堆乱草上，早已失去了魂魄。
　　后来，人们说这家人因为忘本，观音菩萨看不惯他们的胡作非为，故而派了一只狐妖，夺走了年轻人的性命。很快，这家人便盛极而衰，家道迅速中落，从此一蹶不振。
　　这两个传说，一个说的是生命的诞生，一个说的是生命的毁灭，而且都与女人有关。春生从小就很喜欢听大人们讲这两个故事。但他对第二个故事却颇不以为然。要说女人创造生命，那是天经地义的，可要说女人毁灭生命，他就难以接受了。女人是多么神圣，多么善良，多么包容，怎么有人会将她们与杀人的狐妖联系在一起呢？真是不可思议。
　　不管怎么说，一生一死，这两个传说紧紧与这个小石屋联系在了一起。
　　有生，就有希望。春生曾不止一次地站在小石屋的前面，幻想着小石屋变成金碧辉煌的洞房，在摇曳的烛光下，他缓缓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与天仙一般的新娘紧紧抱在一起，甜蜜的海洋淹没了一切。
　　当然，与之相对的，有了死，也就有了恐惧。这种恐惧是代代相传的，春生也不例外。每次走到这里，春生都觉得头皮发麻，感觉那个年轻人的恶鬼从小石里窜出来，紧紧跟有自己身后，意图谋害自己。所以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快速逃离。今天，要不是因为二妮，不是因为他伟大的研究计划，他是说啥也不敢到这个地方来的。
　　春生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个小小的石屋，讨厌那头可恶的恶鬼。女人本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称呼，却偏偏叫这头恶鬼败坏了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