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那天,天意外得好,我和本家的一个妹妹沿着支渠走着。支渠是上游的水库分流下来的。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断断续续地流过了二十来个年头。在它以它不同的画面凑这二十多个年头的时候。眼下的它却和那还未复苏的秃树以及目所能及的别的风景联手构成这副景致。我们仿佛头一次拥有了意识,画是常在的。 难得的雪充斥着的是我八岁时候的记忆,于是我后来的所有关于雨雪的体验似乎都要追溯到我的八岁。八岁将在某个下雪亦或下雨的时候以他特有的面貌登场。我也由此记起了某次猎鸟的经历。 事实上,对于还未涉入"编剧生涯"的我来说,不存在拉开序幕这一说法,"我",从来就是生硬的闯入者。到后来我才会知道,是谁把"我"推入到一副画里的,他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那年,我十九或者二十岁。被推入到这个世界的夹缝中苟延残喘。不要说理智地做人了,即便是本该属于年轻的我的敏锐的感知力也快要在这旮旯里失去生机了。 那晚,他带来了他的用道义和情感装点过的情趣。他打算用这样的方式来跟我亲近亲近。他带来了他的世界。于是,我虽然仍旧惶恐和害怕,却难得地踏出家门,我们去猎鸟了。 夜很黑,与一块黑布蒙住眼睛相比所差的,就只是眼睛被勒住的压迫感而已。可他说,还没到用手电的时候。我还从来不知道,我们这个地方,竟然可以猎到野鸡和斑鸠。小的时候,常见的鸟有哪些我也毫无记忆。 那大概是个夏天。却有些寒冷。 他说,没事的时候,多出来走动走动,别老这么闷在家里。我笑得有些傻。却无言以对。 从家出来,过了马路,再趟过路旁一排坐家户,就是一块块的农田了。我们沿着田埂走走停停。青蛙被扰得扑咚扑咚地跳进稻田里。那扑咚声带着后劲。一点也不绝望而又奇特。就这么到了支渠边上。跨过桥就到了上院。 李家大院里栽了些杂七杂八的树,有几家还务了些果树。那里成了野鸟的藏身之所。那时我是不知道的。我去猎鸟的原因,大概是只是排遣心中郁积已久的闷而已。在某个稻田的角落,他突然让我噤声。我忍又忍不住的喘让我有点难堪。他指了指田角几棵高耸的树。压低了声音说,把手电打开,照着那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的是一团漆黑。我不知道那儿有什么。便遵照他的吩咐将手电射向那个方向。他颇专业地朝那边开了几枪。我们便在后来拾到了一只斑鸠。 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步子,一路上都喘着粗气。他不停地开导着我。我的心情舒畅了不少。可我知道,一旦离开了夜晚。我又将堕入旧的地狱。后来我们碰上了几只野鸡,无奈输给了野鸡的灵巧。 这一夜收获很少。除了一只斑鸠,我对他的信赖以及属于"我"的暂时性释怀。 在我六岁以前就很信赖他了 ,我是说,从我六岁以前开始有记忆的日子开始。我住在他建的"二楼"的草房里的草床上,我不记得它是不是让我舒服,我所记得的是他让我心安。 他在两年前走了。我觉得他应该定格在我八岁的记忆里,那里有只有八岁才能给予的特有面貌。他在我的生命里,像是一场雪。我总会觉得,我们是在某个冬天去猎鸟的。在我的记忆里,那天晚上,有着确切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