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去广场,离打拳的时间还早,看到广场东苑树荫那么深,那么浓,就打算绕行到东苑,在树林和雕塑群中弯弯曲曲的串串,吸吸林中树和花草一夜释放的富裕的氧气。 于是,就拐进了东苑的林荫中。绕来绕去中被一树花色吸引,那么熟悉的颜色和香气袭来,那是一树我在童年时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的两棵花树上吃过的一种花。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但它树的叶子,它的花色,它的味道,它的入口滑爽甜脆的感觉,依然那么清晰。看到这树花,我就想到外婆家的院子。后院,夏天,花树下的住外婆家的快乐。 妈妈是外婆八个孩子中的老大,我有三个舅舅四个姨,我最小的姨比我还小一岁,差点被送人了。都跟人家说好了,人家来抱时我外婆又舍不得了。那时我住外婆家时,孙子一辈就我自己,长孙嘛,享受着格外的宠爱。记得很清的有一天,外婆家吃的稀饭煮洋芋,我看到小我一岁的小姨碗里的洋芋比我少多了,而我那时其实是不爱吃煮洋芋的。而我还不爱吃炒茄子。我跟外婆说,少盛些少盛些洋芋。有炒茄子时,我跟外婆说,少盛些茄子。但那时这些是外婆能给我的好吃的,总是多多的给我盛着,我不敢说我不爱吃,怕外婆觉得没什么给我吃,觉得我没吃好。也是在那个时候,没人信我说的不爱吃,那时候洋芋也是不多的副食,茄子更是难得的菜品了,虽然在自己种地,在那"以粮为纲"的年代,土地是集体的,是不可以随便种果菜的,所以,洋芋和茄子不是有多少人能总吃上的。我总是拨给小姨些,她是不会都要的,她从小善良,不会借机自己都吃了。我想起了那时候,有一年家里领到的救济粮是红薯干,被我偷出来生吃当点心。后来总是记得当年和小伙伴坐在高高的土崖壁边沿,晃悠着腿,嘎嘣嘎嘣嚼着那微微的面甜味的红薯干,那种美好的感觉。那本来是用来磨成粉,做粥喝的,别人家都不让孩子这样拿出来吃,觉得太浪费。 外婆家就在我们邻村。我们都是在汤峪川中汤峪河的东岸。只不过我们家在岭上,外婆家在川道。从我们村下一个坡,过一个大渠就到了。外婆家村子比我们村子大,外婆家院子也比我们家院子大。但是,那院子住的是同宗一门的好多家,分前院、中院、后院居住。外婆家在前院。前院也是居住人家最多的地方,有五家。整个院子,从前向后依次住的应该是外爷父辈的兄弟四家的后代。到外爷辈,外爷老大还住在老院,外爷的另外两个弟弟已经住到院子以外的别处去了。中院和后院,其实只住了一家,也就是外爷父辈四兄弟之一,也许是那辈里的老大吧。他家富裕,是村里的三家"地主"之一。但人丁稀,两代单传,我都没有见过他家和外爷同辈的爷爷,那个舅舅和这院里的外爷辈人年龄差不多,却有两排房围起的一中院,还有后院。外婆家的整个院子面向西方。前院的房子是东西排行的厦房南北面对,中间是院场。中院是两排正房,两排房子横跨整个院子面西背东。夏天整个的西晒,无遮无挡的照着前院的场院。那后院的房后,被两排高房遮挡着西晒的太阳,中午后就是一片阴凉,还有那两棵花树香,外婆们就在树下做针线活,我和姨们,在树下跳房子,吃花瓣。 我的妈妈也许就是在那里学得了一手好针线。妈妈自我记得就比一般人会做的针线活多的多。那时候一般人做鞋子只会明绱的,单的。就是正面相对连接鞋底和鞋帮。我妈妈会暗绱,单鞋棉鞋都行。也就是把鞋底鞋帮连接在一起时,鞋帮边是向鞋里折着的,绱鞋的线脚也是藏在鞋子里面的。尤其是棉鞋、老年人、男人穿的鞋一定要那样绱。一般会有专门鞋匠,这样绱鞋。我妈妈就会。我妈妈也就帮过好多的亲戚和近邻绱这样的鞋。我妈妈还会裁剪,只要有样子,都能裁剪出来。那年月不时有新的流行装出来,我妈妈也都能裁出来。比如套袖子的上衣,比如夹口袋的裤子,就是相对于直袖上衣,直腰大裆裤的变化。还有毛毛领的大棉袄,夹斜口袋。有四个带盖的口袋,小立领或翻领的学生装。套袖子的花衬衣,还是紧袖口。我妈妈都给我做过。上高中那一年,我是穿着妈妈做的新潮衣装入校的。当然妈妈也会踩缝纫机了。那些年,每当过年前,总有好多人家买了布来找妈妈裁剪。有的裁了回家手缝,有的裁剪了再找别的只会缝纫不会裁的人帮忙缝,那时有缝纫机人家已经不少了,但裁剪人很少。总是在年前,我家炕边放了好多布等待裁剪,你都不能想象,这些都是无偿的帮忙,都是一个村的或者亲戚家的,也大多是孩子的新衣。还有一些非要给用缝纫机做好。后来就越来越多的要用缝纫机做,孩子们已经不想要妈妈手缝的。有那么几年,我放寒假后帮妈妈做衣服,一直做到年三十晚。很多家的孩子妈妈总是最后这几天才弄点钱给孩子买来布,都希望在大年初一,孩子能穿上新衣。年前都是寒冬,做到天色晚了还得就着门口的光线,把缝纫机移到门口,大开着门。那时候没有电灯,当然没有暖气和火炉,我被冻疼了脚,冻肿了手。脚可以穿最厚的新的暖和的棉鞋,手却戴手套无法做活。于是,一边做着,一边哈气暖和冻麻木了的手,就这样也要赶在三十晚夜幕落下之前做完。因为我也不想在大年初一误了和同学、朋友的聚会。初一那一天我们可以有理由什么也不做到处串门,看热闹。 妈妈现在已经老了。外婆家那院子里已经没有了那两棵花树,那院子里再也没有了外婆。外爷也去了。两个舅舅也搬出了院子,只有外婆外爷住过的房子还在那里空着。 看到这站在东苑小石板路边的一树花,我在树下站了好久,我没有能再尝尝,那花是不是和外婆家院里的花一样的味。我也不知道,外婆外爷想家了,是不是还会到那里去?有一年我做梦梦到外婆在一座房子的廊檐下坐着,好难过。我还和外婆说说话。那年清明节我回去老家,给外婆外爷烧纸,却没找到墓碑。我记得送外爷葬时就是在那里,却遍寻不见,回家跟妈妈说,妈妈说要和姨舅们在一起烧纸的,于是,就让妈妈替我第二天去烧了我买的纸。 看到这一树花,我却写了这么多,感谢这花,让我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