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水燕糊里糊涂就把饭做好了。饭做好了,她也不急着去吃。等到她觉得有点饿了,想去做饭时却发现已经做好了。 水燕一边把饭菜都盛好端上了桌面,一边像往常一样,向后院喊了一句,小红,小芳,孩子她爸,开饭了。 后院没出现什么大的动作声,静悄悄的,能听见蟋蟀的叫声。 水燕以为把声音喊小了,又使劲喊了一句。 后院还是静悄悄的,这回能听见蚊蝇的嗡嗡声。 水燕觉得奇怪了,要是往常,小红和小芳早就像猴子找到了树枝一样,缠着饭桌爱不释手。今天怎么了? 水燕回头一看,整个后院漆黑黑一片,怎么会有人呢? 水燕还是不太确定,以为是他们爷仨耍的技俩。等她走进了后院,发现后院空荡荡一片,用眼睛使劲的瞅瞅,根本没有找到一个人影。这下子她倒慌了:漆黑黑的,能去哪呢?小的不见了,怎么大的也玩失踪呢? 就在此时,娟子家门前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水燕细听,听出来是几个人的步伐。脚步声忽然被黑夜吞噬了一样,消失了一会才又响起。等到在娟子家门前停下时,已经只有一个人的脚步了。 水燕心惊胆战,她下意识摸了摸肚皮,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近年来天和村算得上是"天和""人和"了。风调雨顺的这几年,直接把天和人的生活领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台阶,却也因此招惹了不少邻村的流浪汉。这些流浪汉在天和村留下了不少恶名,也遭受了不少白眼。最近的一次,听李听大叔说,把一个单身妈妈的暖巢给端了。像剿灭了一个土匪窝似的,第二天,大摇大摆敲锣打鼓在街道上昭告天下----我昨晚又干掉了一个,看上去很解恨。可惜等人发现时,他已经向风一样逃到了几十个围观的流浪汉堆里。邻村来的流浪汉几乎有着共同的特点:披一头脏兮兮的长发,满是污垢的脸,身穿的衣服像是在泥团里捞出来的或者是爱滚地的小孩子的衣服的加强版。这很会让人产生错觉:天下的流浪汉都长得一个样。这群流浪汉组织性强到令人咋舌。听说这样是为了混淆视听,因为他们作案时常常是结群而去。一个人作案,几个人留守门外。一旦东窗事发,逃得比不上看门狗快时,躲在有相同身份,或者说是有着共同目的人群中,身份就会暴露不了。东西没偷着,自然没物证;人脸没看清,自然辨认不出,就算不幸被看到,混在人群中也找不出。 这正是水燕担心的。天和村一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去管治这群流浪汉,好像流浪汉这个词,是天河村另一种别样的合法的职业。 水燕捂住了心跳,耳朵高耸绷紧,像削尖的铅笔。门外面依然没有任何响动。水燕恨不能把眼睛摘下贴在门上,好弄清到底发生什么事。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喊声:"刘妹子,你在家吗?" 水燕一听,好熟悉的声音,心里的恐惧慢慢放缓了下来。但她还是无法想起是谁。 门外的人透过门缝看见屋里有微弱灯光,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又喊了一句:"是我,砸你家猪棚的那个。" 水燕一怔:朱时俊。 水燕首先想到的是他该不会又来找麻烦吧。 水燕用力搓了搓僵硬的手,呼了口热气把手暖和暖和。刚才的恐惧使她全身冰冷冷的。 水燕把门打开时,朱时俊那张笑脸便迎了过来。 水燕很礼貌地向朱时俊说了一句晚上好,然后才不解道,找我什么事呢? 朱时俊还保持着他那张笑脸,说,有事,当然有事才来找你呀。朱时俊说这句话时,眼睛正像一只狡猾的狐狸透过敞开的大门钻进了里屋。 水燕注意到了他那不安分的眼睛,恐惧又迅速蔓延了她周身。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那,具体说说什么事。 朱时俊冷不防说了一句,汉生不在家吧。 这句话差点让水燕腿软了,她意识到果然来者不善。她努力咽下一口冷气,说,这事跟我家汉生有关系? 朱时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慌忙补上了一句:汉生到底也是一家之主吧,这事他有知情权和话事权。不过,有刘妹子在也行了。朱时俊说完,忽然把嘴巴咧得更大,透露出不善的得意。 水燕想怎么才能把他打发掉。她抬头看见不仅邻屋家的灯光显得那么无力,若有若无似的,而且放眼更远,也只有几个光点浮在黑夜的海洋,稍不留神就被一个浪头给淹没了。最亮的依然是那照耀了几千年的月亮,正在向世人昭示着她那遥不可触的神秘。大声呼喊是用不上了,根本没人会理睬自己。在朱时俊没完全露出恶意时,这让做不仅失礼,反而会让朱时俊觉得被发现了,结果可能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水燕心里一下子装满了唐诗宋词的悲凉,不知该怎么办。 朱时俊注意到了水燕走神了,便说,要不,我们进去谈谈。 水燕怎么也觉得角色置换了,好像朱时俊才是这家房屋子的主人,自己只不过是客人。但水燕实在也找不出理由拒绝,即使她明白,点头就意味着把一头狼请进了家。 水燕摸了摸肚皮,很礼貌地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