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记忆还未走远一

　　这时正值南国的初夏，天气倒是一天天的愈发的热了起来。多少的有些不太习惯。太过燥热，太过生硬。这生硬倒是指这季节变换的生硬。才是初夏时节，温度就陡然升的如此的高，让我这来自于北国的倒是真真的不那么的习惯。
　　如果说所有的习惯都是一种姿态的话，那么更多的我的姿态则在于习惯这莫多的习惯。只是还没有真正习惯这一切的时候。
　　还需要些时日罢。
　　我这么的告诉自己，在一个新的地方，想要尽快的熟识起来这些人和这周围的环境倒是容易，只是要想真正的习惯这季节，却是真的不那么的容易。起码，这也是属于别人的城市罢。当然，这也是属于别人的季节。
　　以前不是我的。
　　南国倒是没有春天的，即便是有，也是很短很短的，就是当这春天还没有真正来的时候，你或许才会发现，其实夏天已经到了。我是没有事先察觉到这些的。第一次在南国的前半年生活，哪曾料得是这般的场景。北国倒是四季分明，每个季节都是有每个季节的不一样的感觉。
　　当4月初的日子里，身处南国的我，因为这30多度的气温而感慨莫多的时候，北国的那场雪倒是让我冷静了不少。
　　我笑笑这般愚笨的自己。真的还是年少，太过年少，怎么就这么的不知道学着去习惯呢？
　　这属于别人的城市。和季节。
　　这一天天的大学生活过的倒是颓废了不少了的。更多的时候，是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想到很多东西。颓废的时候，静静思考的时间倒是真的添了不少的日子。
　　南国的夏季倒是少不了雨水的，这潮湿的地方，有着充沛的水资源，少不了的是这多多少少的湖，还有大大小小的河水。学校里倒是有着的。
　　所以我会在黄昏的时候站在湖水边，看微风吹来时湖面波光粼粼的样子，感受着微风拂过额角，带着空气的清新，倒是真的添了不少的兴致。湖里的水很是清澈，站的近的时候，仔细看去，会有好多的游动着的小小的鱼儿的身影，它们或是攒在一起，或是摆动着小尾巴，生动至极。大一点的鱼也是不在少数的，拖着肥硕的身子，游动的倒是极快的。我还看见过硕大的金鱼，金黄色的影子，活脱脱的很是清晰明了。我更加的相信，我看着它们的时候，是带着无尽的小想法的。比如，期待有一天可以下去抓一条上来。
　　湖里还会有鸭子，钻出水面来或是嬉闹，或是又迅速的钻进去。极好玩，很多时候，走过长桥的时候，我会停下来观看它们，扭动着小小的肥硕的身子，却极是敏捷。刺溜一下就钻进了水里，再也寻不得它们的小小的影子。
　　我是没见过这小鸭子的，在以前。不过倒是见过大鹅。
　　忽的就这样的想起了奶奶，大鹅是她那时候养的。
　　奶奶会在午夜的时候哄我们入睡，给我们讲很多的关于她的经历和过往。
　　比如说那时候的她养着好多的小鸡，贫困的年代，小山村里倒是连野物也不去放过她们的。那些黄鼠狼们会在午夜的时分偷偷潜入后院的圈里，然后咬死那些可怜的还在熟睡的小鸡们。
　　你是不知道，每当我们睡得熟的时候，就突然地听见有很大的鸡的惨叫声。
　　咯咕咕咕，咯咕咕咕，咯咕咕咕。
　　奶奶会这么的学着鸡叫起来，本来有点睡意的我们会忍不住嗤嗤的笑起来。她苍老的声音，略微的带着少许的沙哑，学起这鸡的惨叫声来，冯提是有多么的好笑了。
　　别吵，笑什么，都乖乖的听着，被子盖好了我再讲。你们几个要是不听话。我可就不讲了。
　　奶奶会很严肃的呵斥我们。我们心里当然知道她只是为了有威慑力，不是真正的生气。只是真的不忍心让这苍老了的人儿尴尬，便乖乖的不再说话。只是我们姐妹三个的配合倒是真的不默契，被子的一角拽过来拽过去，直到最后掐起来。逼得奶奶将要起身来打我们的时候才消停下来。
　　我相信，那时的夜晚，那时的故事，是最美好的，也是最动听的。没有之一。
　　你爷爷睡得沉，跟猪似的，就是把他拖出去卖了他也是那种不知道所以然的人。奶奶继续她的故事。老人是有很多的故事的。只是因为他们的这般苍老罢。我这样的安慰自己。
　　他们那么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故事，陪伴我们度过了一个个的漫长的却又是极幸福的夜晚。不知道儿时的我，多少次的枕着故事入睡。
　　爷爷跟猪似的。嘿嘿嘿。
　　我们的话题总是很多，奶奶的任何一句话或许就会被我们当做重点。比如。爷爷跟猪似的。
　　那时幼小的我们自然不会知道，这是莫大的羞辱，对于老者。只是，老人们会包容我们一切的无理，只是因为年幼。
　　别吵，你们不能跟我一样说你爷爷，你们是小孩子，小孩子不能说这样的话。奶奶又是一脸的生气。
　　你就别说孩子了，瞧瞧你，是怎么说我的。
　　爷爷闷声闷气的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着实吓了我们一跳。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却不曾想得到，他倒是听的了我们所有的话语，或许他是突然醒来的罢。后来的我这样告诉自己，当我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因为奶奶说爷爷睡着了跟猪一样。只是，这样的玩笑话，我却再也无力的能够说起。对于已经逝去了的老者，对于已然长大的我自己，我知道，也懂得。
　　你们还要不要听了，不听了就睡觉。奶奶忽略了爷爷的话。又开始了自己的话题。爷爷也不再说话。有时候我会忽然的想起来，一定是爷爷习惯了这样的被忽略吧。
　　我们忽略睡觉的他，奶奶忽略说话的他。奶奶是在爷爷面前强横了一辈子的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我是个急性子啊，那时天挺冷的，我三两下的蹬上裤子，冲出去，拿起一把扫帚就朝后院冲去，那些黄鼠狼就只听见呲的一声，然后你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就跑了。幸亏是我跑的快啊，不然那些小鸡仔可就惨喽。
　　我相信奶奶讲这句话的时候肯定是笑着的，虽然早已关上了灯，只能在从窗缝里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的映照下看到她有着高高的颧骨的侧脸，而我当然能听出来她讲述着的时候的那种自豪感。我相信，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会是这样的表现。
　　只是，而今的我，的确是难以想象，那时小脚的奶奶是如何的迅速的跑下床去冲进后院里的。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我深深地相信。
　　1938年的人，是苍老的难以想象的。小脚的老人，更是难得。
　　不过有一天晚上吧，那天晚上真的是特别的奇怪，月亮特别的亮，也特别的圆，不过真的是没有到15的日子。晚上我睡得不是很熟，折腾了半晚上，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然后就在我好不容易朦朦胧胧的有点感觉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了后院里传来了鸡的惨叫声。我心喊一声坏了，那时节已经是冬天了，天很冷，我急得连衣服都没有穿，就冲了下去。月亮亮的呀，都能看见我自己的手指了。
　　我冲进去，就看见一只很肥的黄鼠狼，说真的，晚上还是第一次这么的见它，鸡惨叫着，黄鼠狼倒是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不怕我，它死死地咬着那只最肥的大公鸡，要拖着它走。
　　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让这兔崽子得逞啊，不过说实话我还是真的挺害怕这家伙的，总感觉它有点不一样。我想把它赶走，我呵斥它，它也不走，气得我啊。都怪我当时走的太急了，没有拿一把笤帚，我是空着手，就这样的和它对峙着。它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了幽光，看着真的挺瘆人的。我竟然一下子害怕它了。
　　可是我不能让它拖走这只鸡啊，要是死了，也不能让它拖走尸体，我们都一年半载的舍不得吃一顿肉呢，你爸爸和你叔叔都馋的要死。
　　所以我也不知道这哪里来的莫大的勇气，我直接冲上去，一把抓住那只鸡的后腿，使劲的拽，我就在那个月光很亮的夜晚，和一只黄鼠狼在抢一只鸡。
　　奶奶讲到这的时候，都会笑出声来。只是我当时真的无法想象那个场景。太过神奇。我也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黄鼠狼。虽是自小在乡下成长起来的孩子。而我更相信妹妹们也是如我般痴傻吧。
　　这深的夜里，这苍老的人儿，就沉浸在自己的过往里，自豪的，兴奋地，激动的，不可自拔的。
　　我就这样的和那只东西对抗着，我使了好大的劲，可就是不能从它的嘴里把鸡抢夺过来。
　　那个晚上的我们几个倒是特别的乖，就这样听着她讲完所有的故事，她是一个经历者，讲述者，我们是倾听者。只是我倒认为她比我们都要幸福。或许，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都是幸福的吧。原谅那时的我真的无法体会到那种回忆的幸福感。
　　没想到啊，那玩意就那么胆大，硬生生的要跟我撕扯起来。力气真的是不小哦。她好像在讲童话故事一般，用这样的语气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结果，我倒是没有想到的是，那玩意倒是真的急了。它竟然扑过来抓我的眼睛。哎呦，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眼前一热。血就涌出来了。
　　奶奶说这个的时候，是那样的激动。不能自已的激动罢。
　　我们只能就这样的静静的听着。不过这个故事或许是有些太长了罢。两个妹妹却都是睡着了过去，她们均匀的呼吸声倒是湮没在了奶奶的话语中，犹记得那时的夜晚真的是极其的安静的。除了爷爷的有节奏的呼噜声，这些淡淡的东西都夹杂在一块。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奶奶却依旧在继续自己的演说。每个夜晚都是她的时间，属于她的，她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演说家，讲述着一切的过往。我知道，肯定是如此的幸福的。
　　我一下子疼的厉害，放开了手，赶紧着去摸自己的眼睛。一下子热乎乎的东西盖了我的一脸。我麻木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就这样，那只鸡还是没有被我抢下来。还是最后被那野东西给抢走了。我还是没有抢下来啊。
　　奶奶说到这的时候，她再也没有了演说着的激情。她苍老的声音愈发的沉重，让现在的我倒是想起来了暮鼓晨钟那个词。倒是真的极准确的。她的声音变得黯淡了。
　　通常的时候，她会发现我们几个的了无生息。她不再那么有激情的再讲述了。
　　唉，看来都是睡着了，这些岁女子啊，一天玩的疯的，这会就累了。睡得倒是挺早的。都不听我讲完。
　　奶奶无奈的说着，然后她会吃力的托起自己瘦弱的身子，一个个的检查我们几个的睡姿，然后慢慢的盖好我们的被子。
　　我知道，她此刻是无比的沮丧的，她是主角，只是没有人再愿意倾听她的故事了。她自认为很是生动的很传奇的故事。
　　她一定是认为我们几个都睡着了罢。我假装着闭着眼睛，努力不让她知道，这深的夜里，我还没有睡着，我还在倾听她的演说，倾听她的故事。
　　我感觉到她的气息从我的鼻尖闪过，温热的，她的发丝定是不小心拂过了我的面颊，痒痒的一丝感觉。我忍着不让自己被她发现。我知道，她会很是尴尬的。
　　因为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都是在静静地说着一些话语的。虽然很轻，但是在这寂静的夜里，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虽然我知道这些话语，都定是她说与自己听得。
　　唉，那只野东西啊，爪子倒着的是快，把老娘的眼珠子就这样的给抓伤了。那个疼啊，唉，唉~~~~~~
　　她给我们一一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然后一个个的抚摸一下额头，然后再静静的躺下。
　　这黑夜里，除了无尽的寂静，还有这老人深深的叹息。
　　她经过我的时候，还顺便的摸了一下我的脚。很轻，很疼。因为她的手上布满了深深的茧子。
　　这孩子，把脚伸到外边去，瞧瞧冻得凉的。
　　她很是心疼的说着，轻轻的埋怨着。而我更相信，这话，她是说与自己的，她是在责备自己的疏忽而已。
　　她的手很大，就这样把我的脚握在自己的手里，很温暖很温暖。那时的我大概也就78岁吧，我忽的想起。那时的我的脚和她的是差不多一样大的。因为我时常穿着她的鞋子走。
　　哦，这裹脚的老人！
　　现在的我倒是会想的到，是不是奶奶这传奇般的故事，只有我这一人听得了结尾。而大家却都是知道结局的。
　　被黄鼠狼的利爪抓伤了一只眼睛。自此留下了永远的伤疤。
　　那时她那么的年轻啊，只有35岁。
　　原谅那时那样稚嫩的我无法体会奶奶的那种感觉。即便此时此刻的我也一样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于自己怎么的也无法体会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一瞬间的。
　　不过，那或许只是事后，因为当我的身体有了破损的时候，神经倒是麻木了的。
　　那么，我宁愿相信，当那东西的利爪抓过去之后的一瞬间，奶奶只是麻木了的罢。
　　只是，在那个月光很亮的夜晚。她遇到了让她这一生都不会忘却的事。奇异，难忘。
　　我倒是知道了为什么奶奶会那么的清晰的记着了。那些细节。那时已是几近70岁的人儿。已经苍老的不可饶恕。
　　只是记忆不是苍老的。这同样的故事我不能准确的记得清楚她是讲述过几十遍亦或是几百遍了的，也不能知道她是给多少人讲述过的，只是，我还是直到今天都不能知道，当奶奶回想起来那些过往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隔着时空，她还是会有那时的那种痛觉。
　　只是，不能得知罢。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此的无力。
　　我也深深的知道了奶奶为什么会一直养着大鹅了，想必是自那以后就养起来的罢。大鹅是能看家护院的，黄鼠狼是极怕这大鹅的，闻着他的粪便倒是都会逃得远远地。
　　也是自那以后，奶奶再也不敢一个人在晚上的时候出去了。只是因为害怕。不过庆幸的是，自那以后，黄鼠狼倒是极少的入得后院来抓鸡仔了。不知道是养了大鹅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也就不容再做过多的深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