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月华如霜


  一千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飘泊在异乡的李白看到这样的景象:"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月华如霜,不仅仅是月光铺在地上的样子,其实还是看月人当时心里的感受--那种因霜而沁骨髓的寒冷。十岁之前,每天晚上,我都要被赶到奶奶家去睡,妈妈在家照顾着弟弟和妹妹。那时,二叔和三叔都还没有结婚,他们都很厌烦我住在奶奶家,特别是二叔,他总是用白眼对我。 我家离奶奶家有二百多米的距离,但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没有人家,且长着一片红草,像芦苇一样。红草西边的人家,刚刚死了一个老太太。而我总觉得那老太太虽然死了,可还会天天都会坐在红草边上,因为她生前就常常那样 坐着。即使白天,我经过那片红草,都觉得那红草阴森森的。风突然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都会把我吓出一身冷汗。所以,傍晚太阳还没落山,我就来到奶奶家,晚饭就赖在奶奶家吃。那样,不仅二叔白眼我的时间加长,连退休在家的祖父也会不停地喝斥我。其实我根本不想在奶奶家吃晚饭,可因为恐惧,我只有忍耐。
  但是,我还是常常被母亲留下来推磨,推到很晚很晚,晚到各家的灯都熄了。黑暗像一口大铁锅,牢牢地罩在我的村子上。即使再晚,我也要被赶到奶奶家去睡。面对黑暗,我极不情愿。母亲拿着手电筒把我送到排房最后一家的宅子边,她就站在那儿,用手电筒照着剩下的一百多米黑暗的路途,让我自己走。红草在黑暗中更黑,就在这一百多米的黑暗中等着我。我总是以我能达到的最快速度顺着手电筒的光奔跑,我能听到在我耳边呼呼地大声响着,心脏几乎要跳到胸口的外面。当我冲上奶奶的宅子,奶奶家的小黑狗已听不出我的脚步声,大叫着向我扑过来,我慌忙喊出它的名字,它才惊讶地止住叫声,向我摇起了尾巴。而每越过一次这样的黑暗,我都觉得像是从死亡的河里终于爬上了岸,而那位死去的老太太每次都坐在红草边看着我在黑暗中奔跑。直到很久之后,那片红草才被老太太的家人砍掉。那天晚上,我到奶奶家时,奶奶和二叔正在院子里刨红薯干,我拿了一把小菜刀蹲在奶奶身边帮着把整个红薯切成一片一片的红薯干,第二天放在太阳底下晾晒。不知什么原因,正在刨红薯干的二叔不时地用脚踢我一下,每踢一下,我都会趔趄一下,有时还要用手撑一下地才不至于倒下。踢得重的时候,奶奶就会轻轻地指责二叔,但二叔好像并不在意。当二叔再次踢我时,我正专心地把菜刀高高抬起用力往下剁那切不动的红薯,那刀没有按照我的预想剁在红薯上,而是重重地剁在我扶着红薯的大拇指上。那时是不是非常疼痛,我已经没有了记忆。我不敢说出手被砍伤的事情,只把受伤的拇指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对奶奶说我要去睡觉了,然后走向奶奶的卧室。这时,我发现地上竟是黑白分明,屋子的阴影和月光竟如此鲜明地铺在水泥地上,黑得黑,白得白。月光如此厚重,我走在上面都觉得有点粘重,每一次抬脚都要非常用力,而寒气都在每次抬脚中被搅起,一层层裹住我的全身。月华如霜,那晚的月光最形象。
  所以,长大以后,每次看到左手大拇指上如弯月一样的伤痕,那黑白分明的月光便会如霜一样静静地铺满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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