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煎雨

　　秋分，雨下个不停。
　　窗边的位置很好，特别是雨天。这样的暴雨天，喜欢开着窗，让雨把新开的桂花香送进来。
　　这样的香，第一缕便悄悄钻进去，引走了人的心神。雨好像就那么停了，金秋亮烈的太阳在十年前闪着金属质地的光。以前的小区里和学校一样，沿墙栽了一排的桂花树。桂花小巧精致，似萤火虫翩跹在叶片之中，闪着幽幽的、嫩黄的微光。
　　奶奶银白的发丝无风自动，迷离着阳光，闪闪烁烁。小小的我踮脚，努力伸长手臂，去拈下那银丝中耀眼的一小朵阳光色的桂花。我偷偷把它凑在脸前用力地嗅，却只能闻到叶片和泥土的气味——
　　这是十年后的秋天，暴雨的气味。秋天的雨竟然能带来春天新草和新茶的感觉。可是我知道，楼底下的它们终究在苍凉着、荒芜着。或许是因为天气闷热不堪，那些草木都变成了浓浓的墨绿色，被梅雨般湿热的气压压瘪了。
　　所以，奶奶拉着我停了下来。我握着一朵并不香的桂花，不解的看向她。
　　奶奶说：＂等等，等一场风来。＂
　　当我看到奶奶银白的头发纷扬舞动之时，我闻到了一阵无比惬意的甜香
　　。阳光下、暴雨里、学校中、老房外，十年前、十年后、千百年前、千万年后，桂花的甜香脉脉地顺着一尘不染的微风流动着，流动着。
　　后来，阳光会把桂花煎干，让它们幸福地盖在一晚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上面。奶奶的手上还沾着米粉，端来了一碗甜香甜香的、有金秋阳光味道的圆子。
　　我会拈起一朵桂花，问：＂为什么一朵桂花没有香味，风来了，雨来了，它就这么香呢？＂
　　其实，那阵风、那阵雨来了没有，我还是不知道。如今这个风雨交加的秋夕，桂花开了又洒满了这条路，没有人来过。长满青苔的小径，好像为了提供每一个哭泣者一次寻找的终点。然而，桂花使每个秋季由荒芜变得亮丽甜美了。荒芜到从来没有人来过，或者在意过，而那些老去的记忆，却依然亮丽地能化成顺着雨水的泪汩汩淌下，淌成桂花的碎金，交给一季一季的秋天去煎，晴朗或阴雨，清新或闷热，就让它在金色的时光里煎着。
　　想起了许久未去探望的奶奶，想到了明年又不知在何处迎来桂花香，我不禁缓缓蹲下身，再拈起一地的碎金流光。
　　这，是一壶桂花煎雨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