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拉孩子的手

　　早上醒来，明知儿子去外地上学走了，仍习惯性地走到他的房间。屋子里还是那么脏，那么乱，睡觉时穿过的汗衫、秋裤以及腿脚磨的稀烂的牛仔裤都堆在床头柜上，拖鞋、运动鞋、擦过鼻的卫生纸扔的到处都是，缝纫机上的一双臭袜子仍散发着他独有的脚臭味，仿佛在宣告这里仍是他的领地……
　　莉平时总是抱怨儿子不收拾自己的屋子，甚至为此生气发脾气，我总是劝她。家里乱，说明孩子还在身边，等到他长大离开这个家，再整齐的屋子又有什么用？说老实话，看到儿子这么不爱收拾我有时也很生气，可是又一想，也好，我自己都是这样，我爱干净爱整洁不知生了多少气，我可不想让儿子将来和老婆生气，更不想再给别人家培养个奴才！所以，每当儿子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然后一走了之，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我觉得很亲切、很自豪、很温暖，我甚至为他感到庆幸！
　　儿子是昨晚十一点多坐火车走的。和莉帮着收拾完行李送他到火车站，就在要进检票口的一刹那，儿子忽然转过身向我走来：＂爸爸！＂以为他有什么事，当看到他微微张开的双臂，我明白了，他想拥抱我，而且，他真的走过来拥抱了我！他笨拙地熊一样地拥抱了我，嘴角还分明在我的面颊上吻了一下！我的心里一阵发热，眼泪忽然一下子就涌了上来：这正是我等待了十六年的拥抱！
　　＂跟妈妈抱一下！＂我硬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一面还打着圆场：＂咱们家以后必须这样！长时间分手前、见面后必须拥抱！＂
　　儿子进了站，检过行李，而后冲我们挥挥手走了。
　　……在我还没有长大、还没有恋爱、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我就一心想要有个儿子！可是，等到儿子生出来以后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儿子生下来时几乎找不到眼睛，满月、甚至百天后仍得用放大镜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我们家都是浓眉大眼，莉的眼睛也不小，可是儿子生下来一点也不像我们俩，长的跟他舅、跟他姥爷简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我自嘲地给儿子起了一个外号叫＂一线天＂，也算杭州一景。八个月大时，在丈母娘家院子抱着他晒太阳，传达室的人甚至开玩笑说；＂这是知道你是莉莉女婿，要不然不会让你把娃抱出去！以为是你偷的娃呢！＂我说：＂唉，可能真的把娃抱错了，俺俩个都是双眼皮，这咋是个单眼皮呢？＂没想到院子人说：＂你莉莉是双眼皮？……你真的不知道？……你莉莉十六岁做手术去割的双眼皮！＂
　　不知道儿子是父母的什么，只听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所以我一直很想再要一个女儿，因为女儿像爸，想要一个漂亮的女儿！因为女儿疼父母，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想再要一个女儿，更是因为担心儿子迟早会离开我们……
　　因为父母的原因，小时候家庭不是很幸福，我们姐弟几个很少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可能和其他家庭的孩子一样，自我记事，大约七八岁、十岁以后，我和父母之间从未再度有过拥抱。后来有几次和父母照合影，我也假装是为了照相从身后偷偷地拥抱了父母。可是，从我的内心来讲，我一直渴望能和爸妈有一个正式的拥抱，哪怕一次也行！……长大以后忙于工作，结婚以后忙于家庭，但是内心的孤独、遗憾和恐惧始终挥之不去。莉的爸妈对莉很好，莉对爸妈也没得说。所以，更多的是和莉去她的父母那里，去感受那种回归家庭的快乐，尽管那并不是我的家。我不知道别人回家是怎样的一种快乐，我只知道莉回家很快乐！过年、过节，吃的喝的用的，不管是买的还是单位发的，都是先尽莉给娘家拿。爸妈这边，我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尽管我一直竭力想做一个好儿子，而且我一直也很尽心，但更多的都尽到丈母娘家了……
　　所以我觉得很悲哀。
　　所以我一直担心儿子有一天会离我而去。
　　所以从儿子一生下来、从他满月开始，我就是他的义务采购员、托管、保姆、老师、管家、勤杂工、搬运工兼私人摄影师，买煤、买米、买面、扛煤气罐，喂饭、理发、洗澡、搓背、清理巴巴什么都得干。尽管我不如莉对儿子那么无微不至、悉心周到，但我心里一直在设法弥补自己儿时的缺憾，我一直在竭力做一个好父亲！儿子小学时学习成绩还好，初中开始越来越吃力。做学生很辛苦，我们知道儿子的辛苦，所以我们从来不强迫他。考试成绩不好，和同学打架，被老师留下，我们从来没有打过他。数学考了8分那又怎样？他又不想考砸了，8分也是他硬挣着考回来的！我们希望他健康快乐，我们希望能给他一个快乐的童年、更希望他能拥有一个快乐幸福的的人生！
　　儿子已经十六岁了，已经长成小帅哥了！他还会长到十八岁，他会成人，他会工作，他会有女朋友，他会结婚，他会有自己的丈母娘，他会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对他来说我们不过是采购员、托管、保姆、老师、管家、勤杂工、搬运工兼私人摄影师，不管我们曾经多么的爱他、多么的喜欢他！
　　实际上，从人类繁衍的历史来看，我们真的不过是匆匆过客。父母养育了我们，我们又养育了子女。人生如此漫长，又是如此短暂。只是，我们乞求这个过程能够快乐一些再快乐一些！
　　所以，多给孩子一些拥抱，多拉孩子的手！
　　因为迟早有一天，他会不让你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