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暗香之三十往事不堪回首

　　三十往事不堪回首
　　＂妈，姐姐有着落了！＂
　　赵成源回到西安，一进屋，放下行李，就嚷起来。
　　妈妈在厨房做饭，抽油烟机呼呼直响，根本听不清儿子在说什么，唠叨了一句：＂这么大个人啦，怎么还像个孩子，一回来就大喊大叫，真是的＂。
　　赵成源走进厨房，把火灭了，把抽油烟机关了，把妈妈手里的锅铲放下，拉着妈妈的手，按在沙发上，坐好，一本正经地说：＂妈妈，一会等珍珍回来再做饭。我有事跟你说，我姐姐有着落了＂。
　　＂啊？！儿子呀，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妈妈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疑惑的眼神。
　　＂妈，你先看看这个。＂赵成源掏出那张发黄的出生纸条，放在妈妈手里。
　　妈妈眼睛盯着纸条，一眨不眨，全身颤抖，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嘴唇不停哆嗦，＂这，这……＂
　　＂这是你留给姐姐的那张纸条吗？＂赵成源用纸巾给妈妈擦拭眼泪，等她回答。
　　＂是的，是的，就是这张纸条！三十五年了，我的孩子，你在哪里呀……＂妈妈掩面痛哭。
　　＂妈妈，姐姐现在很好，她叫周丽芬，在荆阳市报社工作，已经结婚了，姐夫在铁路上工作，是一名工程师，他们有一个儿子，正在上高中＂。
　　＂快，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她的？她怎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这些年她过得好吗？＂妈妈拽着儿子的手，急切地想知道情况。
　　赵成源告诉妈妈，姐姐的养母去世四多年了，养父已经退休，住在一起。姐姐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已经成家，住在省城。听说，当年她的养父大学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支援＂三线＂建设，一家人去了西南。
　　＂哦，这么远啊，难怪找不到她＂。
　　＂妈妈，当初姐姐是怎么送走的？你还记得吗？＂
　　＂唉，记得，怎么不记得？那一天，我记得一辈子呀……＂妈妈泪如泉涌，一五一十讲述当时的情形：
　　妈妈上大学的时候爱上了一个高年级的男同学，原想等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他。妈妈是学医的，知道三个月没有来月例，肯定有问题，就自己偷偷做了尿检，证实怀孕了。我回家老老实实告诉了爸爸妈妈，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你外公是伤残军人，外婆在战争年代生我的时候也落下了病根，膝下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他们冒着枪林弹雨好不容易打下了江山，怎么可能再与自己的敌对阶级结为亲家呢？听说那个男同学家庭出生是地主，他们坚持反对这门亲事。我跪着哭求爸爸妈妈同意我生下这个孩子，但是无济于事，妈妈责令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否则就不允许我进家门，永远不认我这个女儿！
　　我一气之下，跑到姑妈家里住下。姑姑也劝我放弃孩子，重回到学校上学。我一咬牙，对姑妈说：＂如果姑妈不帮我，我就是在外面捡垃圾，也要把孩子生下来＂。姑妈没办法，只好依着我。
　　爸爸脑袋里残留的弹片一直没有取出来，听说我坚持要给一个地主家生崽子，气得旧病复发，不久就撒手归天了。妈妈痛不欲生，苦苦哀求我：＂孩子不能留啊，这是个孽种！难道你要让你爸爸死不瞑目吗？＂
　　我绝望地点点头，答应妈妈两个条件：一是写一封与他断绝恋爱关系的信；二是把孩子生下来，送人！
　　就这样，我在姑妈家生下孩子，就是你的姐姐。我央求妈妈让我给孩子喂满一百天的奶水，再送人。妈妈也很痛苦，答应了我的要求，托付姑妈一百天后帮我把孩子送走。我抱着怀里的孩子啊，千般不舍，万般无奈，眼泪都流干了，眼都哭肿了，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唤她：＂宝贝，我的宝贝，你是妈妈心尖尖上一块肉，妈妈留不住你呀……＂
　　说到这里，妈妈的泣不成声，无法自控，放声大哭，呜……
　　赵成源紧紧拥抱着妈妈，跟妈妈说：＂妈，这不能怪你，真的不能怪你＂。
　　妈妈抽泣着，继续往下说：
　　送走的那天，我把孩子的出生日期写在纸上，把纸条塞在襁褓里，跟孩子亲了又亲，吻了又吻，然后对姑妈说：＂等我睡着的时候，你再抱她走吧＂。姑妈点点头。我给孩子喂饱奶水，轻轻地拍她睡觉。她很乖，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边还溢着奶液。我把嘴凑过去，伸出舌头，舔干净奶水，然后，自己躺下，佯装也睡了。不一会儿，我听见姑妈轻手轻脚过来抱着孩子。我咬着被子，万箭穿心，痛苦地挣扎。等姑妈关门走了，我在屋里嚎啕大哭，像个疯子一样，拼命撕扯自己的头发，把脑袋往床沿边上磕。我冲天哭喊：天啦，今生今世，我们母女的缘份只有一百天呀！
　　＂妈，你别这样，别这样。上天有眼，我们今天找到姐姐了，一家人要团圆了，你应当高兴都对呀＂。
　　＂是的，是的，妈高兴，高兴……＂妈妈接着往下说：＂后来，我听从我妈的安排，嫁给了部队一个军官，他就是你爸爸，随军到了北方。过去那段经历，我一直深埋在心底，对你爸只字未提，暗地里到处打听孩子的下落，一直没有音讯。姑妈不幸遭遇车祸身亡，最后的线索也断了。唉……＂
　　＂姐姐的生活还不错，听说养父养母都很疼她，两姐妹关系也很好，只是她的养母身体一直不太好，过早地离世了＂。
　　＂那她养父情况怎么样？＂
　　＂她养父在铁路上工作了一辈子，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退休后，一直在家休养。这次我见到姐姐后，跟她商量好了，等她到西安来做鉴定，结果出来后，再告诉她养父真实的情况＂。
　　＂什么鉴定？＂
　　＂就是DNA亲子鉴定，将姐姐和妈妈的血清样本进行比对，确认＂。
　　＂妈知道，妈是学过医的。如果这张出生字条一直在她身边，那她千真万确就是我的女儿，不会有错！＂
　　＂对，对，妈说得对＂。
　　＂她的养父母帮我养了三十五年女儿，真不容易啊。对了，你说她养父叫什么名字？我一定要好好谢谢这位老哥才行＂。
　　＂姐姐的养父叫周桂欣＂。
　　＂啊？！＂妈妈突然站起来，身体一歪，打了一个趔趄。
　　＂妈，你怎么啦？＂赵成源惊呼，想扶着妈妈坐下。
　　妈妈摆了摆手，指着儿子，说：＂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他叫周桂欣，周恩来的周，月桂花的桂，欣欣向荣的欣＂。
　　＂周桂欣，周桂欣，……＂妈妈眼睛直勾勾望着一个地方，嘴里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这时，门开了，媳妇珍珍带着孙子回来了。孙子把书包一甩，大声说：＂奶奶，我饿了，饭好了吗？＂
　　赵成源朝儿子摆了摆手，说：＂去，去，去，要你妈赶紧做饭。爸爸跟奶奶还有事＂。
　　珍珍奇怪地望了望婆婆和丈夫，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右手食指往嘴边一竖，嘘——，拉着儿子进了厨房。
　　＂儿子，你听我说，你马上给我买火车票，要最早的班车，我要去荆阳。哦，不，买飞机票，今天就能到的＂。妈妈已经激动得不能自控了。
　　＂妈，你别急嘛，姐姐过两天就来西安做鉴定了。再说了，我们去看姐姐一家人，家里总得收拾收拾吧，他们也得有思想准备才行呀＂。赵成源觉得妈妈有点冲动。当然，苦盼了三十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能不冲动吗？
　　＂不，什么都不要收拾，什么都不用准备。告诉你姐姐，我马上要见他，马上！＂妈妈态度坚决，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成源只好答应妈妈马上打电话联系机票，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带妈妈启程，前往荆阳。他来不及跟珍珍详细介绍情况，告诉她失散多年的姐姐终于找到了，他要带妈妈去认亲。
　　珍珍惊讶不已，她听说婆婆曾有一个女儿，已经失散三十多年了，没想到是真的，还找到了，真是人间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