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风雨大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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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岭大队大队部挤得满满的,大小队干部一个不缺。
大家看着金书记满脸笑容,竟然猜不出今晚这紧急会议的内容。大家都能猜出是喜事、是急事,从金书记的神情和这会议的急迫性可以看得出来。
王书记说:
＂现在开会,金书记从公社这么晚赶来,有上面的精神要传达,至于什么内容
金书记是只字没漏啊！现在人齐了,到时候了,金书记你该说得了。＂
金书记满脸是笑地站起来说:
＂咱们大家先学习一段最高指示：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
这条耳熟能详的毛主席语录大家背诵起来。
接着金书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很大的文件袋,从袋里抽出一个天蓝色的大请柬,举起来让大家看。他满脸堆笑地说:
＂看，这上面印着红色的国徽,下面写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周年,再下面是1969＂
接着翻开请柬继续念道:
＂这一页是毛主席语录:
国家的统一,人民的团结,国内各民族的团结,这是我们的事业必定胜利的基本保证。
毛泽东.
另一页是正文,这样写道:
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周年,定于一九六九年十月一日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群众庆祝游行大会,请王继承同志参加观礼。
落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节筹备小组
金书记念完，下面已经一阵欢呼。
＂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喊了一遍又一遍,王书记喊着＂毛主席万岁！＂激动得热泪涌流……
金书记摆着手,让大家静下来。好长时间屋里才肃静了,金书记说:
＂王书记参加二十年国庆观礼，是全县、全公社、全孤岭的光荣！接到请柬后我的心一直平静不下来，本来晚上公社要召开全体干部会研究秋收问题,我还是亲自赶了来向大家和王书记报告这个喜讯。希望大家把这个鼓舞化作学大寨的动力,以夺取农业丰收的实际行动感谢党！感谢毛主席！＂说着他把那个请柬小心翼翼地装进文件袋，双手递给了王书记。接着说:
＂王书记你说两句吧。＂
王书记激动的热泪依然在流,他说：
＂感谢党！感谢毛主席！感谢各级领导和全体社员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负党和人民的希望,做好工作,一心为公,干革命豁出命来干,促生产不死没个完!＂
下面又爆发了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王书记激动得又带领大家呼喊起＂毛主席万岁＂的口号。
金书记最后说:
＂我马上要回去,这个喜讯还要传达给公社干部、连夜印发党委文件把这一喜讯通报全公社各个大队或企事业单位。一会儿你们用大喇叭把这个喜讯播出去,让全村人都高兴高兴！明天，公社文件下来还要组织大家学习讨论。好,我就说这些,我得马上回公社。＂说着转身出门,大家纷纷送了出来,金书记骑上自行车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社员同志们：现在报告一个特大喜讯：大队王书记正式成为二十年国庆观礼代表。今天公社金书记亲自送来了国家国庆节筹备小组聘请王书记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的请柬,这是全县、全公社、全孤岭人的光荣！
社员同志们：现在报告一个特大喜讯,现在报告一个特大喜讯……＂
王文才和李玫还没收拾完碗筷,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李玫高兴地拍着手喊道:
＂太好了,太好了,好人好报,王书记够,就是够!＂
王文才也高兴得不知道怎么表示好,他一把搂住了李玫喊道：
＂喜讯!喜讯!大山里的喜讯!走,咱们到校门外道边那块黑板上写上庆祝标语！＂
李玫听了,高兴地说：
＂对呀,对呀,走！＂
道边的水泥黑板旁,李玫举着手电筒,王文才用红色粉笔书写着:＂热烈祝贺王书记当选国庆观礼代表!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写完了,王文才认真地看着。
李玫笑着说:
＂好,写得不错,红字再勾黄边就更醒目！＂
王文才立刻用黄色粉笔勾上了黄边,确实大方、庄严、醒目。
两个人又仔细端详了半天,心满意足的走回了房间。
孙彪正在烧火做饭,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离开了灶门,跑进里屋拿起笔写起诗歌来。
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会计用电话传到创业队。年轻人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列队来到村里。敲着锣鼓,高喊着口号:
＂热烈祝贺王书记当选国庆观礼代表！王书记当选国庆观礼代表是孤岭的光荣！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
指导员赵库也跟在年轻人的后面笑着、喊着。
青年们还把写好的庆祝标语同时贴在村里显眼的大墙上。
他们来到大队部门前,还没回家的王书记迎了出来。摆着手,喊着: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是全体社员和青年们辛勤劳动创造了成就,我是大家的代表参加国庆观礼,光荣属于大家！不是我个人……＂下面又喊起了祝贺的口号声……
王书记来到青年当中,看见赵库老人也在排后跟着来了。忙说:
＂大叔：你这么大岁数了,跟着跑什么,翻山越岭的,别摔了呀！＂
赵库握着王书记的手高兴的说:
＂这么大的喜事,你说我在山里能呆得住吗?好啊,你到北京见到毛主席,替咱村上人多问几声好呀!＂
王书记晃着老人的手说:
＂一定,一定把咱山里人的问候带到！＂
青年们依然在敲锣打鼓,呼喊口号,庆祝的热潮久久不能停息。
沉寂的大山里，被这来自北京的喜讯激起了沸腾的浪涌……
孙彪收工回来,在自己的房前怔住了。
看见队里李老二和生子在掏炕垒炉灶。他正在发呆,生子看见了忙说:
＂我的大诗人呀,傻看什么啊？我们干大半天了,腰都累弯了！你现在够级了,王书记亲自下令给你掏炕、砌炉灶,糊窗户……＂
孙彪听了眼泪涮涮地流了下来：
＂你们等着，一会儿干完我给你们弄点吃的,说着就往王安家的方向跑。生子撵了上去,两只泥手扯住了孙彪:
＂得了你,又去王安家呀,借花献佛是不？王书记、刘主任有令，告诉不准在你这儿吃饭！＂
李老二,边干边喊:
＂把他拽回来！咱这就完事了，回家了,别让他扯用不着的！＂
孙彪被拽了回来,两眼是泪,向两个帮忙的人说声：
＂谢谢李二哥和生子!＂
李老二说:
＂谢个屁,以后有事就早说！＂
生子说:
＂不用谢,以后别写‘李老二真缺德,偷咱队里猪下颌’就行了！＂
李老二听了:
＂去你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那都是康旦元年的事了,还挂在那X嘴上！＂
惹得生子和孙彪笑了起来。
李老二直起腰:
＂完事了,这炕不热,灶坑再倒烟,你就去把我们家炕扒了、刨了！好,生子你收拾收拾,我先走了！＂
说着李老二走出房门。
孙彪忙喊:
＂李二哥洗洗手啊！＂
李老二回过头喊道:
＂不用了,回去洗,你烧火吧。晚上睡觉离新抹泥的炕洞远点,一两天就烧干了。＂
孙彪望着李老二远去的身影喊道:
＂知道了,谢谢你啊!＂
生子边戳那堆剩下的黄泥边说：
＂谢他干屁,挨累的是我！＂
孙彪说:
＂当然也要谢谢你呀,你走吧,我来收拾。＂
生子说:
＂我吃豹子胆了,我走。王书记和刘主任特别交代,干利索再走,你说你蔫巴狗肉的,混的待遇不低啊!＂
孙彪说:＂王书记待人心细、热情,真比自己爹妈还亲！＂
＂套吧你,谁官大往谁身上套,你现在进步真是大去了！＂生子说着收拾完了那堆残土烂泥又说：
＂我也走了,你现在可以烧炕了。＂
孙彪答应着,依然说了声：＂谢谢你,生子！＂
生子笑着,耍着鬼脸说:＂这还差不离!＂
孙彪烧上火,做了一小盆包米糊糊，拿一块咸菜进屋吐噜吐噜地喝了起来,边喝边拧着眉头嘟囔他昨晚做的诗：
山也笑
水也笑
红色请柬进山坳
毛主席请咱书记进北京
激动了全村男女和老少
创业队连夜走出山
敲锣鼓
呼口号
寂静的山乡哟
一下子沸腾了......
胜二美背着个小面袋来到了大队,估计有二十多斤粮食,一点绿豆和十几斤黄豆,放到会计桌上。正在整理帐目的会计愣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
胜二美说:
＂这是我小开荒打的豆子,现在交公。从今以后与小开荒告别了！别因为我影响了全大队声誉、特别是影响王书记名声！我这小开荒好险让王书记丢了国庆观礼的机会。你知道这些日子,我觉睡不好、饭吃不香,看我嘴上这泡,这火上的简直要成灾了！＂
会计看了,一时不知所措。上次他拿来的绿豆给创业队羊吃了,引起那么大的风波,左青和赵主任口口声声说有是资本主义的产物,有毒！这回怎么办？领导都不在,会计皱着眉头说:
＂送大队来怎么办?……＂
＂什么时候公社领导来检查工作在这儿吃饭，就给他们换豆腐吃算了。＂胜二美说。
＂我看这样,你先拿回去,等领导来了和他们汇报一下怎么办,告诉你。＂
＂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是不能拿回去了，我走了。＂
说着胜二美就往外走。
会计急忙去撵，在门口,正撞上赵主任。胜二美突然象老鼠见了猫站住了,吓得一句话也没有了,会计对赵主任说:
＂他把小开荒收的黄豆和一点绿豆送大队来了,说告别小开荒了,他说那豆子等公社干部来在这儿吃饭的时候换点豆腐吃。＂
赵主任瞪了胜二美一眼:
＂亏你想得出来,这资本主义的毒喂完羊又要给人吃,给革命干部吃！你得寸进尺是不是?拉干部下水呀,你?＂
胜二美急忙说:
＂我这不是来认错吗,东西是主动送来的。＂
赵主任喊道:
＂认错?我看你是错上加错!给我拿走!＂
胜二美急忙说:＂我不要了。＂
＂拿走!＂赵主任简直有点声嘶力竭了。
胜二美一时无奈,掉下了眼泪:
＂留下是错、送来也是错,那就我怎么办好啊?＂
胜二美背着袋子,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往回走。半路上遇到王书记和刘主任,王书记见胜二美那个样子,就问:
＂你这是怎么了?＂
＂王书记,我对不起你！因为我，人家告你的状,险些国庆观礼没去成,我上火死的心都有！我决心从今以后再不去小开荒了,我把小开荒打的这点粮食上交大队,赵主任说我用资本主义的毒毒了羊,现在又要毒害革命干部……＂
王书记说:＂我没听明白，怎么毒害干部呢?＂
＂我说交给大队,会计说交大队大队怎么办？我说等公社干部下来的时候，在这儿吃饭换点豆腐吃……＂胜二美哭咧咧地说。
王书记笑了:
＂你交上来说明你认识提高了,有觉悟了,是好事啊！＂
胜二美说:
＂赵主任说交上来是错上加错,我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喊着让我把这点粮食拿回来……＂
刘主任听着看着一直没有说话。
王书记说：
＂交上来肯定是对的,你也做出了个榜样,是好事,我看别给大队了,刘主任你和他一起到三队找王队长把这点东西交给小队，倒他们粮食堆里算了。＂
胜二美听了高兴地说:
＂谢谢王书记！＂
刘主任去接胜二美背的小袋子,胜二美急忙说:＂不用,不用！＂
＂给我吧,你年龄比我大呀。＂刘主任说着抢了过来和胜二美向三队走去。
晚上,家家户户的小喇叭又按时响了起来。这是文化大革命以来加强全县有线广播的丰硕成果,小喇叭安进了各家各户。社员们习惯了从县革命委员会的广播站自办节目一直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节目结束,才让小喇叭才停歇。县里的新闻播放以后,播音员那清脆甜美的声音报道:
＂无产阶级革命战友们、广大的工人阶级、贫下中农、亲人人民解放军：现在播送大边们公社孤岭大队下乡知识青年孙彪写的诗歌《祝贺书记进京去观礼》。
正在魏乐家坐着的王文才、李玫听了高兴地喊:
＂婶,快来听啊,孙彪写的诗！＂李玫喊着跑到外屋把正在洗碗的魏乐媳妇拽了进来,魏乐媳妇在围裙上擦着手,满脸是笑的走进来说:
＂我也没文化,能听出个啥四五六？＂
满屋里静静的,都在听广播里绘声绘色的朗诵:
山也笑，
水也笑，
红色请柬进山坳。
毛主席请咱书记进北京，
激动了全村男女和老少！
创业队连夜走出山，
敲锣鼓、
呼口号……
寂静的山乡哟——
一下子沸腾了！
爷爷要书记给毛主席带去一把烟；
奶奶要书记带去几斤山核桃；
自学成才的小画家，
求书记带去书画真绝妙：
千笔万笔细描绘，
画出了孤岭日新月异新面貌……
书记开口都应下，
礼物保证都带到！
主席面前表决心，
三个忠于永记牢。
抓好革命促生产，
学习大寨掀高潮。
社员围着老书记，
不住的唠，
没完的笑，
激动了山山和水水，
还有树上的花喜鹊。
山在舞，
鸟在叫，
欢乐的今宵——
永生永世忘不了……
听完,魏二笑着说:
＂你别说，孙彪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大队没白给他信纸！＂
魏乐说:
＂不大离儿,一个初中文化,写这么好,不简单！＂
爷爷说:
＂那不多亏王书记呀,要赵主任写了都不让他往外弄……＂
魏乐媳妇说:
＂那是熊人,他就想熊瞎子打眼罩在孤岭一手遮天！一个打砸抢爬上来的有什么了不得的,他以为那打砸抢是打江山呢!＂
老大说:
＂妈,你小声点,那人惹不起……＂
魏乐媳妇倔强地说:
＂怕他干啥,他是皇上啊？＂
爷爷说:
＂哼，皇上不一定赶上他厉害！＂
王文才看到扯到着敏锐的话题上了,忙把话叉开:
＂孙彪这人还真不错,不过他胆子太大了,自己那身份,写出点毛病可怎么办？＂
李玫把话接过去:
＂象你呢,胆小如鼠,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树叶飘来都怕砸破头！＂
大家听了哈哈笑了起来。
孤岭大队正召开革委会扩大会，研究小学提出的几个问题。王书记说:
＂咱们小学办得不错,公社也十分重视。最近全公社小学教师培训统考十九个大队咱们弄个第一,公社领导和各个大对领导见了我都把咱夸得象酱碟似的！看来咱们还要继续革命不停步呀,我到北京之前学校有几个问题我们研究一下,再拖拉就要影响学校工作了。
一个是：学校的桌櫈问题。许多孩子每天就用＂高低杠＂当桌櫈，坐在低杠上,伏在高杠上垫个纸壳写字,难为孩子了！我们当领导的,当家长的不心疼?各小队摊派的任务一点也不抓紧。每个小队半个月后,必须交上来五套桌櫈。不按时完成要通报批评，令其交双倍的钱，我们到公社木业社去买。这件事由赵主任催办。
另一个是：学校现在缺图画老师,公社催几次要我们自己解决。不少同志提到五队的陈文,他人也老实,画的真不错,高中没念完就文大了,只是他父亲是历史反革命,我看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他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嘛,我看可以,不知道大家意见怎么样，一会儿议论一下。
第三个问题很简单,学校要勤工俭学,割点杏条卖给土产,弄点学校开支的费用。各个队看山的看得很严,听说一些孩子割的杏条还给没收了。我的想法各个小队要为学校提供方便,允许孩子们去割,否则我们各个小队就要摊派学校的开支费用。怎么好,大家拿主意。
下面一起喊了起来：＂就按王书记说的办！＂
＂我们同意,为学校,为孩子,咱们没说的。＂
＂陈文当老师够,这人很老实厚道,差不了。＂
＂他爹是坏人,他也不一定是坏人呀,重在表现嘛！＂
会议开得真是是神速,意见空前的一致。
一句话也没说的赵主任,突然冒出了一句：
＂可以教育的是他自己.不是让他自己去教育别人！自己还没教育好,可以想象能带好咱贫下中农子女?＂
刘主任接过话头:
＂赵主任说的不是没道理,但是一场文化大革命搞了这么些年他也不能不受教育。实际上陈文表现的也不错,表现好了就可以用,你们看王文才咱们不也是用得很好吗？＂
赵主任把话抢了过去：
＂谁说他很好了,很好表现在哪儿,我保留意见。＂
王书记说:
＂大家都说说自己看法。＂
下面被两个主任刚才意见的交叉,弄得哑言了。
王书记说：＂咱们举手表决吧,一个一个问题来。第一个：学校桌櫈问题,各个小队队长表态。＂
下面都说:＂行,行,没意见。＂
王书记接着说＂行,今天是3号,18号早晨九点必须送到学校。第二个问题图画老师陈文,同意的举手。＂
下面一个一个地举起手来,只有赵主任没有举手。
＂第三个割条子问题。＂
下面也都纷纷举起手来。
王书记说:
＂就这样吧,陈文的问题我们还要与公社教育组沟通,最后才能决定,好,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