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我窝在家里的电脑前看电影。妈妈的电话打过来:"还在看电影,赶紧去换衣服。小姨已经等了很久了。"我不情愿地答应着,有些时候亲戚是必须要应付的,否则就更不受待见了。但我也知道即使去应付,也是件没结果的事情,真难为妈妈和亲戚朋友们能如此乐此不疲。 又是去相亲,我已经记不得我相亲多少次了。但每次都是无疾而终。我百无聊赖地应付着男人递过来的话茬儿,回答他诸如一个月多少薪水、住在哪里、小学在哪里读之类的无聊话题。所以晚上妈妈打来电话问我感觉如何的时候,我根本记不起来这个男人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了。 年近三十、单身、有份不长进的工作,每日老板以培训我更像个机器人为乐趣,没有男朋友,亦没有约会对象。这几十个字几乎已经可以完整地描述我的生活了。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连约会都不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不曾遇见他,也许我现在还能够如同龄的女子一样,找一个年貌相当的男人结婚、生孩子,过着平静而快乐的生活。 但现在我不能,因为我遇见了他,因为我爱过他,因为我心底住着这样的一个人,从此再也没有办法放别人进来。 心空了才会爱上别人。遇见他的那年,我22岁,还在北京读大学。他是香港大学交换到我们学校的交换生。不同的是,我大学四年级,而他已经开始读博士。他和我一样喜欢图书馆那张角落里靠窗的桌子,于是在抢桌子和共享桌子的过程中,我们相识了。 他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安然,很像女孩子的名字。即使在人群中,我也能够清楚地分辨出他的背影。他是那种长相很漂亮的男生,他年龄比我大上四五岁,喜欢穿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就这样简单的一个人,可是我再没办法忘记他。 "安然,"我总是轻轻地喊他的名字,"你能不能留在这里不要走?"安然的眼睛暗下去:"不能,你知道的,我有责任在身。" 据说他在来读书之前,家里已经给他定了亲,那女孩子家里很有钱,据说可以给安然在事业上有很大的帮助。我知道我留不住他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爱他。那种感觉就像是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将不久于人世的人的狂欢。 大四毕业,我不顾家里的阻挠,只身在北京找了工作,只是为了陪安然在北京读完博士。我们挽着手,走遍北京所有的小巷,我带他去吃王府井我最爱吃的臭干子,也不避讳带他去我经常淘衣服的动物园。那是一种怎样的爱啊,日复一日地 愈加狂热,我总是在幻想,也许有朝一日他发现他离不开我,自然会留下来。 我知道安然是爱我的,在每次约会的细节里,在他的眼睛里。可是,在生活中有爱还不够,他终于还是要离开。安然读完博士,按计划回了香港,也同样按计划娶了那个女孩子。他结婚那天,北京天空阴霾,我一个人在三里屯喝光一扎啤酒,蹲在街角嚎啕大哭。 我们没有再联系过,我把他的Q拉进黑名单,不再接他的电话,最终我从北京返回郑州工作。我没办法忍受自己每日在那个充满着记忆的城市里生活,我要逃离。可是我逃不出自己的心,那才是真正的魔咒。并不是多么爱安然,只是被他爱过以后,再也没有遇见比他更好的男人。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我从最初的售楼部小职员升为销售总监,我能把自己养得很好,我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但是我并不快乐,因为我的寂寞。 嫁不掉的大龄剩女大抵都是有一些怪癖的,因为她们能自己养活自己,所以不必看那些约会的男人的脸色,而那些男人又觉得我们这样的女人不好接触。每次被妈妈唠叨说我太挑剔的时候,我总会反驳说,本来上班已经够愁眉苦脸的了,如果再找个不赏心悦目的男人,在家里也愁眉苦脸地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好我有朋友,欣是我大学的同学,她早我一步回到郑州,考了公务员,嫁了个做工程设计的老公,日子过得幸福安稳。某日,她很神秘地跟我说:"对了你知道吗?听说你的前男友安然又回北京了。他好像是香港哪个公司派到北京办事处的,最近他正在到处找你呢。" 我的心骤然一紧,但尚可以保持镇定:"他来了就来了吧,找我干什么?来使前女友羡慕他幸福得意的生活吗?"我知道安然如果想找我,就一定能找到。在欣对我说完那席话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正在公司里兴致勃勃地指挥手下搬东西,忽然前台打来电话:"经理,外面有位先生指名要见你。" 我走出办公室,一抬头就看见了安然,他微笑地站在那里。而我忽然忐忑起来,好几年没见了,我因为太纵容自己,最起码胖了10斤,我的头发挽着,但已经有一天多没有洗;身上的汗还没有消,整个人看起来很不整齐。 这么些年来,我居然依然在意在安然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傍晚,我和安然坐在二七塔边上的旋转自助餐厅里,那里的酒很淡,三文鱼也不甚新鲜。但因为有他,那时光恍然又回到从前。 看着安然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依然没有变,而且志得意满。他不会问我,你好吗?如果他能找到我的办公室来,我想他是知道我的一切情况的。如果他问我为什么还没嫁掉,难道我去说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虽然这很能表达我的心情,但这样也有些太搞笑了。 安然的生活很好,他是一子一女之父,事业搞得有声有色,即使是和比我们大一辈的人比,他依然算是成功男人。安然忽然隔着餐桌握住我的手说:"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很想念你。"我笑笑,他的手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很干净,很温暖。但,他不是我的;但,我居然贪恋这一时一刻的温暖。 平生第一次,我带一个男人回我自己的家。安然拉着我的手上楼梯,一切恍然回到了从前。当第二天太阳照到我的床上,我看见眼前这个男人,仍然会觉得这是一场梦。如果这真是堕落,那堕落一回又何妨?我不能告诉他,我在等他,我等他已经把我自己都等老了。我只能任他的手指在我身体上游走,亦如从前。 安然说,他代理了香港的一个品牌,在大陆做总代理。他说希望我能帮他,让我辞掉了工作陪他北上。安然说,素颜,这样我们就能够在一起了。安然说,素颜,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想你都要想得疯掉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我安静地看着他:"安然,你离婚了吗?"安然一愣,他说没有。他说,但是婚姻不就是一张纸吗?那张纸会影响到我们的快乐吗?我说,安然,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们就是情人关系,我们永远也不能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人前,而且我无法光明正大地介绍你给我的父母。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也能养活我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的初恋,他又回来找我了,而且我发现我们依然是相爱的。在那一刻,我承认我是动摇了。他可以给我很好的生活,给我一直期待的宠爱,而我等待这么这么多年,不过是想等待一个和安然这样的男人。可是我该怎么办? 安然说,他北京的工作还很忙,我送他上飞机。安然在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一把钥匙和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他北京的房子的地址。安然说,素颜,你随时可以来。我只等着你。在他离开的那一刻,我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