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在走廊打了个电话,却意外地发现了一只萤火虫,分外惊喜。我说着话边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扇窗外只能见到一棵树的轮廓,树名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断定这是在荒山野地里随处可见的那种树,因为我就是从那荒山野地里走出来的孩子。突然间发现了一点小小的光亮在枝叶间穿来绕去,那多么可爱啊。我胸中不禁涌出一股感动。 像我这个在九十年代初出生的的孩子从来都没有见过成群的萤火虫,这是我的一大遗憾。小时候在家旁边的大樟树下乘凉,偶尔能见到一只两只,这样的机会也总不是常有的,就像好运总不会只光顾一个人。奶奶是孩子们的一本书,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和那些故去的事。我记得她说过以前萤火虫到处都是,很多很多,干集体的时候下地劳动都是早出晚归的,见到萤火虫就像如今的家常便饭。到我大些的时候电视剧也开始风靡一时了,有些爱情剧总会有几个很浪漫的镜头,除了在空旷的草地上围着一棵树追追赶赶,就是星星点点的光亮在草丛中某对相拥的情侣周围一闪一闪,别人惊奇地告诉我那就是萤火虫,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很假很假。即使我是那么地期待看到一大群萤火虫,我也不愿自欺欺人。 我已经有好几个夏天没见过萤火虫了,有这次邂逅我异常兴奋。还记得上次见到它是上高一时它误打误撞飞到我们宿舍里了。八个女生十六只眼睛动盯着它。那个时候已经熄灯了,它就在我们床边飞来绕去的,没人惊动它,直到它找到飞回去的路。每个孩子都会有童年时代的奇妙经历,长大了对那些过往的回忆才会倍加珍视。正如那只突然间闯入我眼帘的萤火虫。我心里满是疼惜,它消失在叶丛中,我还怔怔地站在那里,呆了,傻了。除了风吹起树叶扇动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叨扰。 第二天可能是有些巧合,我借着个机会,又来到了前一天晚上的那扇窗前。我回想着昨天的萤火虫,还幻想着今天会不会又有什么奇妙的境遇。是的,真的够"奇"了,却一点也不"妙"。这是两个世界,黑夜的魔力隐藏起了所有的瑕疵。被遗忘了的水泥和砖头杂乱无章地躺在那里,还有几个塑料饭盒显得格外突兀,就连那棵树也呈现出营养不良的暗黄。我想扭头就走,可就被定在那里迈不出一步。"错,错,错"像是响雷在我耳膜里狠狠地敲。 我最近在看的一本书《错错错》,唐锡明的绿色沉思。这和那只萤火虫一起唤醒了我幼时的怀想。曾被我遗失在某个时间角落里的小小梦想现在又出现在了我心头最醒目的位置。绿色曾是我家乡的主色调,绿的树绿的草簇拥着我生活的地方,只是现在极目而望,黄土坡已霸占了我整个视野。错,错,错,是谁错?多达几十亿的北美旅鸽曾铺天盖地,最后从多到少,从少到濒危,连动物园仅有的一只也死于1914年。萤火虫的这一天是不是也回来?就像我的家乡经历过的绿意与黄土的变迁。是我的过错,是每个受益于现代文明的人不可推卸的过错。承认了并不等于觉悟了,觉悟了也不等于做到了。见不到成群的萤火虫了和北美旅鸽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究其原因,不过是现代文明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可是又怎能舍弃文明,倒退文明?和谐的代价是巨大的,却不是不可做到的。错了,就总还是会有改错的机会的。我这样想着,只为给我那个小小梦想点燃些希望的光火。 被水泥高楼蒙蔽了双眼,是因为站得低看不远。冠以黑夜欺骗的罪名,黑夜该有多么无辜。从远古走来,它一直如此,是人们的欺骗了它,它只有黑色的眼睛根本辨不清被人们抹上的颜色。我想人们可能还应该为此感到庆幸,若是让夜看到如此破败的情形,或许它一发怒,所有的人说不定就只能活在日夜不分的世界里了。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大自然不会不知道。在谎言拆穿之前,补救或许还来得及。让欺骗变成善意的隐瞒或许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