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暗香之四尿湿的棉裤

　　（四）尿湿的棉裤
　　夏丹很快跟男生们混熟了，空闲的时候，被大家围在中间讲战斗故事。周桂欣站在人群外围，低着头听，一言不发。
　　夏丹绘声绘色，指手画脚，时不时还耍一下口技，模仿枪声、炮声和指挥官冲锋的口号声，把战场的气氛渲染得惊心动魄。
　　＂那一次，我爸爸带着4个侦察兵，趁夜悄悄摸到敌人的哨所，干掉了哨兵。他大手朝后一挥，上！埋伏在四周的战士端起汉阳造，一跃而起，像猛虎一样，冲进敌军阵地指挥部，大声喝斥：‘站住！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接着,‘啪’一声枪响……＂
　　＂啊！＂周桂欣突然惊叫了一声。大伙纷纷转过头来，怎么啦？疑惑地望着他。夏丹两手在半空中停住，奇怪地盯着周桂欣。当她看见周桂欣朝她一个劲地摇头，样子很怪异，以为自己讲得太精彩，周桂欣听入神了，才失声叫出来。于是，她回过神来，眼睛盯着周桂欣，嘴里继续往下讲：＂我爸爸眼明手快，干掉一名企图顽抗的敌军指挥官，其他的都吓破了胆，纷纷举手，‘饶命’，‘饶命’，……＂
　　其实，只有周桂欣自己心里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夏丹那一声＂啪!＂地枪响，让周桂欣猛地吃了一惊，一个可怕的镜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紧接着，膀胱松弛，一股热流穿过裤裆，往两只裤腿蔓延。幸亏他穿着许老师做的那条厚棉裤，否则，尿液从脚跟渗出来，被大家当场发现，他脸都没处搁了。趁大家还在专心听故事，他悄悄退出来，撒腿往宿舍里跑。
　　周桂欣关好门，插上门梢，从床底下拖出那个理发工具箱，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两条干净的长裤，慌慌张张换下身上的湿裤子。可是，天寒地冻，风冷飕飕地透过薄薄的裤子，像针刺一样往骨头里钻，他牙关紧咬，哆哆嗦嗦，心里琢磨：怎么办？
　　犹豫了一下，他把棉裤卷起来，夹在腋下，带上火柴，出了宿舍，往欣水园方向跑。
　　虽然是冬天，但没有下过雨，树林子里到处是落叶和枯枝。周桂欣把棉裤放在大青石上，捡拾了一堆干柴，找了一块空地，点燃，蹲在火堆边，用手撑开棉裤，尿湿的地方遇热后，很快升起白雾，一股腥臊的热气扑鼻而来……
　　＂周桂欣！＂突然，身后冷不丁冬传来一个声音，是夏丹！我的姑奶奶，怎么偏偏又是她！原来，夏丹发现周桂欣听故事的时候走神，半途又不见踪影了，就到校园里找他。远远地看见他跑出学院大门，觉得很奇怪，就一路跟踪过来了。她看见周桂欣蹲在地上生火，烧烤什么东西，好生奇怪，问：＂喂，你在干啥？＂
　　周桂欣这下慌了神，心里连连叫苦。他扔下棉裤，赶紧跑到大青石边，将半个身子藏在石头后面，用颤微微的声音制止夏丹：＂别，你别过来！＂
　　＂怎么啦？你躲什么？＂这个夏丹，天生胆子大，好奇心重，越不让她知道的事，就越想知道，索性自己跳出来，跑到火堆边，捡起那条棉裤，瞧了瞧，闻了闻，眉头一皱，扇了扇鼻子，回头望一眼周桂欣，＂扑哧＂一声，捂着嘴，＂咯咯咯＂地笑起来。
　　夏丹这一笑，羞得周桂欣无地自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小溪边的风太凉，他不得不蹲下去，双手抱膝，瑟瑟发抖，脸色发青。
　　＂不就是尿裤子了吗？大惊小怪的。当年，在延安保育院的时候，条件太艰苦，年龄大的都要帮助阿姨们照顾小弟弟、小妹妹，洗尿片，喂饭，哄睡觉，样样学着干。冬天谁尿湿了裤子，就用被子裹着身子，等烤干了，再穿上……哎，哎，我说，你不会等我帮你烤干了再出来吧？＂夏丹给火堆里加了柴，拨弄几下，丝毫没有想走的意思，见周桂欣没有动静，索性蹲在火堆边帮他烤棉裤，嚷起来：＂喂，你过来呀，烤烤火，别冻出病了＂。
　　周桂欣这才慢慢从石头后面站起来，双手在身子前面不停地搓着，慢腾腾地移向火堆边。
　　夏丹扭头瞟了他一眼，关切地说：＂靠近点，暖和暖和＂。
　　＂嗯。＂周桂欣很听话，向火堆移近了一些，蹲在地上。红红的火苗一个劲地往上窜，不一会儿，他就感觉身上的温度渐渐上来了，不再发抖了，伸手拉着棉裤一只腿，和夏丹一起将棉裤摆成＂人＂字型，最大限度地扩大烘烤面积。
　　＂你怎么这么大了还尿裤子？是不是我刚才讲故事的时候吓的？你怕打枪放炮？＂周桂欣第一次听夏丹用很温柔、很轻细的声音说话，不像跟同学们在一起时那样咄咄逼人，忍不住抬起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夏丹看着周桂欣，等他回答，没想到周桂欣还是那么深沉。与此同时，她近距离地看清楚了周桂欣那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毛，单眼皮，高高的鼻梁像隆起的一座山脊，嘴角边留着短短胡茬，这是一张充满稚气、英气和书生儒气的脸！夏丹生在部队，长在军营，身边的年轻战士像过江之鲫，目不暇给，但他们都跟爸爸一样，经过铁与火的锻造，汗与血的洗礼，说话喘粗气，走路迈正步，非侠而勇，不怒自威，让人敬畏而仰视，同时也让人感觉单调而乏味，产生了审美疲劳。她从小性格开朗活泼，深受到军人气质熏陶的同时，也受到延安鲁艺文化艺术的感染。在她内心深处，追求革命的浪漫主义，向往恬静雅致的生活，欣赏才情横溢、睿智沉稳的男子汉。她早就听说过周桂欣的名字，在学校的宣传栏里，荣获年度奖学金的学生名单中，周桂欣排在第一位。这么出类拔萃的学生平时却郁郁寡欢，独来独往，充满了神秘感。那天贴标语时，她听见门卫叫周桂欣取信，第一次将名字和人对上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做煤球的时候，她有意要周桂欣跟她一起干活，就是想接近他，认识他，了解他。她粗声大气地给大伙讲故事，并非真正想表现自己，炫耀自己，而是想引起周桂欣对自己的关注。没想到，周桂欣总是躲躲闪闪，直到现在，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有问也不答。唉，是我有些犯傻？还是他脑袋里长了木鱼疙瘩？……
　　＂我，我……＂周桂欣结结巴巴。夏丹见他好像有难言之隐，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痛苦的表情，不敢继续问下去了。俩人的都把眼光移向火堆，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淡桔色的火焰被山风吹乱了方向，在柴火里上扑下窜，篝火将两个年轻人的面颊烤得有些发热、发烫。薄薄的烟雾一缕缕升起来，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小溪流像个懵懵懂懂的孩子，＂哗哗哗＂，在他们身后欢快地流淌。
　　＂哎，你老家是哪的？＂夏丹打破了沉默，换了个话题。
　　＂在湖南化州＂。
　　＂你今年多大？＂
　　＂二十二，属龙的。你呢？＂显然，周桂欣的心情已经放松了。其实，他也想了解夏丹的情况，反问：＂你爸爸妈妈都是革命军人，怎么会让你来勤工俭学？＂
　　＂我比你小一岁，属蛇，是小龙。我爸妈说，我们今天的新生活都是无数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来自不易。组织上送我们上大学读书，花钱培养我们，是为了更好地建设新中国。他们要求我在大学里，不仅要认真学习，还要主动参加劳动锻炼。我姑妈家离学校很近，放寒假我在姑妈家只住了两天，就跑回学校来，跟同学们一起参加劳动锻炼了。＂夏丹熟练地把棉裤的内侧翻出来，继续烤，又问：＂你呢？你怎么不回家？＂
　　＂我，我……我不会干农活，回家帮不上忙，爹就让我留校了。＂周桂欣回答。
　　＂我看你也不像是干活的人，书读那么好，将来一定是做学问的人。哎，说说，你大学毕业后想干啥？＂
　　＂我想……想搞建筑设计，如果我能亲手设计建造一座宏伟的高楼大厦，一座精美气派的大殿堂，让子子孙孙住进去，有享不完的福。＂周桂欣描绘着自己未来的蓝图，兴致很高，说：＂那座大厦高耸入云，比法国的罗浮宫还要壮观，能抗击风雨雷电，能架设机器生产，还能供人居住，供人读书，供孩子玩耍……＂
　　＂能造得出那样的高楼大厦吗？＂夏丹听迷了，心里充满了好奇。
　　＂怎么不能？＂周桂欣坚定地说：＂一定能造！＂
　　＂那行呀，要是你能造出那样的大厦，我一定找一张特大的画布，把它全部画下来，再涂上油彩，带着它，满世界疯传，告诉人们：世界奇观!中国人周桂欣建造！哈哈哈……＂
　　＂呵呵呵……＂
　　俩人有说有笑，还不停地往火堆里添柴，越烧越旺，发出＂噼里叭啦＂的炸响，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