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戚玉。启。 曾踏万千祥云而来,一心盼那巍峨九重天的凤,睥睨众生。不料中宫有主,夺了戚氏自小的梦。 踱步至冷宫,晨晖方洒,露出山头。虽是春日,此处葳蕤尽隐,无半分生机。阿玉身子颤了颤,眸中思绪翻滚,忆起她顾皇后冬日里的罗锦华衣落,还有宦官尖细的腔儿。不禁几分讥笑。 顾氏是个美人,一颦一笑酥到了骨子里去。阿玉眯了眼,也无半分妒。轻轻推开门,黑暗阴气纷纷扬扬,尘土氤氲升空。我眉眼尽是张扬,"本宫来看看昔日里京城的美人儿,也看看从前的——皇后娘娘。" 顾莞,壹 父兄贪污事发,犹如匆匆梦中,一夜醒来,长门便多了来客。 金乌普照夺门而入,慌忙起身回首望去,却是戚氏。 双手交叠于腹,略摄衣襟,昂首端目迎上来人,吐字清朗。 "戚贵妃不必这般惺惺作态。" 戚玉。贰。 我挥了挥袖袍,示意媵人退下。眸里舀着讽刺。 眼尾上挑,细细地盯着她。曾以为九重宫阙是是非非,人如蝼蚁为生存都会变。可顾莞似乎并未有变化。柔荑弹去了裙上的灰,还是那么一如既往地厌恶,"顾莞啊顾莞,你还以为你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凤?" 轻嗤一声,腔儿掐的愈发高了"你早就陨落了。"玉足抬起,随意踢着地上的尘土,"你说说,昔日入主中宫的皇后,为何会落魄至此?" 她顾莞有傲骨有自尊有美貌,胜过汉朝阿娇卫子夫,唯独败在不争气的父兄。 顾莞,贰 雕花木窗紧合,晖光透过窗缝昏暗略过,殿外莺雀声声凄厉。 木板微泛霉气,青苔攀上庭院案几,再无宫娥满殿,再无侍儿娇扶。 戚氏做作,直惹人心底发笑,半晌才慵懒扬声。 "自然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跑到皇上跟前说本宫是顾家人需一并处置,本宫岂会在这儿呆着?" 而后状作惊愕,又咯咯地笑了几声,方续道。 "哎呀,可你还是输了,输给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对帝子的真心。" 戚玉。叁。 春光昳丽,彩云蹁跹,门外芳华灼灼,只是生不逢时。 我垂了眼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精致的护甲,情绪瞧不真切。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后仰起头来"你父兄有错在先"走近捏了人下颌,"本宫怎会错失如此良机?"她顾莞即使被褪了华衣,依旧傲骨铮铮想着东山再起。可惜了这落在春日里的残花败柳,终究不会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本宫稳坐贵妃之位。哪里败了?是你被陛下废于此。"嗤地笑了,"你又没疯,切莫信口胡说。"眉头紧锁,"免得遭人厌。" 顾莞,叁 玉笋虚扣杯盏,朝戚氏身侧一掷,琼浆四溅,点染曳地裙尾,洇入木板缝隙。 酒盏滚落,四处闷声作响,身体稍稍前倾,直逼视身前之人,美目圆瞪,漾笑讥诮,疾声道。 "出嫁之女犹如泼出之水,皇上本来答应我稳坐皇后之位,不会让顾家之事迁怒——若不是你让戚御史朝中弹劾,岂会如此?" 一刹间万般思绪流转,眸光隐晦微闪,杏眼含笑。 "胡说?你应该明白,君本无心。" "你此次能动用家族势力,便是向皇上证明了你戚家是个大隐患。" 戚玉。肆。 直盯着玉人看,恨不得把她看出个窟窿来,琼浆四溅,我亦未躲。沾过这儿的衣裙,晦气。 "本来答应也是从前,没想到了昔日的皇后娘娘竟这般糊涂。再者说来,你无证据,就不能说是本宫让父亲弹劾你。" 顿了顿,眉眼爬上几分怒意,"至少本宫现在有宠,轮不到你这个庶人在此说三道四。" "顾莞啊顾莞,你没证据就不要信口胡言。本宫父亲不贪不抢,比你顾家那颗毒瘤——强得多。" 后退几步,身子离门愈发近了,晨曦洒在顾莞身上,似最后几点余晖,可惜了这大好晨光,"你还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后?错!你现在……什么也不是。今儿算本宫大度,不与你计较。" 顾莞,肆 眉眼弯弯似新月,一笑逐颜开,双靥略陷,身体同人一般前倾,定定注视人眼。 声儿带着难以察觉的媚态,直席卷而来摄人心魄。 "后宫不得干政,原来戚贵妃还没明白。" 缓缓起身俯视身前人,声儿渐扬,媚态早去,朗声道。 "皇上的承诺,现在依旧有效——你自个儿回去看看你那好父亲的御史之位还保得保不住罢。" 戚玉。伍。 心中不惧,之前以为顾氏傲骨,如今看来是痴心妄想,疯疯癫癫我眉头微颦,眸中舀着几分讽,"你怕是疯了。你已经是庶民之身,休要摆什么皇后架子。" 声儿依旧平平淡淡,"本宫若是把你的话当真,那便是愚蠢至极。" 掀了眼皮子,"本宫的贵妃之位坐的比你以前的皇后之位稳得多。" 长舒一口气,"你还是先想想如何保住你那条贱命吧。" 顾莞,伍 壁角铜兽幽幽吐着香雾,晖光透过雕花木窗映入,廊下乳雀喳喳脆声不住。 翕然暖风起,掀起玉带飘,卷起袖袂决。 "那便瞧着吧——" 远近华彩,明堂深旷,四下肃然。 "看是你戚玉先死,还是我顾莞先死。" 戚玉。陆。 睨了人一眼,唇齿间不屑地溢出几字:"痴心妄想。" 即便处于春天儿,这冷宫阴气仍是重得很。仰头一看天儿是灰蒙蒙的,还能看到丝丝水渍。鼻息间发出轻嗤:"昔日的皇后娘娘,一向娇生惯养。" 踱着步子四周打量了一圈,"这些苦,怕是受不住了吧?"柔荑似无意般抚着镶在青丝上的首饰,"毕竟您也是戴过凤冠,受过万人敬仰的人。"摇了摇头,"只可惜下场不好。" 顾莞,陆 东风绿苑,杨柳折腰,曜灵初添昳丽,点染阳春。 唇边勾勒一抹笑意,眸中划过一抹讽刺,稍纵即逝。 "是啊,戚贵妃说得不错——毕竟我也是戴过凤冠的人,而你这辈子,却戴不上了。" 柔荑抬起抚鬓发,发间步摇磷光动,神色不屑红唇勾。 "不过论痴心妄想,戚贵妃你,才真真儿是痴心妄想。" "你以为,皇上宠你是真的喜你、爱你?" "你错了,帝王无心,你到底要死。" 戚玉。柒。 "你戴过凤冠,但你这凤冠啊——"顿了顿,声儿染了几分不屑嘲讽,"戴不稳。" 柔荑轻轻摩挲着冷宫那冰冷的红柱子,"帝王是无心,可本宫现在——"睨人一眼,挑眉嗤笑,"比你风光百倍。" 拍了拍手中的灰尘,灰尘混在空气里头,一股呛人的怪味儿,"您还以为您住在椒房殿?这是冷宫,您呀,是废后。"言着咬着最后两字。 顾莞,柒 侧过泠眸,浸染开呢韶流珠光。 微微敛起却月双弯黛,泽唇凉凉挽延一缕昳丽迤逦,贝齿隐约。 "废后又如何?" 闻人言,悠踱步,柔荑轻抚鬓。玉笋点地至红柱,缓靠红柱眄风景。 "至少我得以苟活,而你……" 转了眸子,美目流转看向其人,笑容泠泠。 "怕是出了冷宫便活不了了。" 戚玉。捌。 眉头紧蹙,此时确是对这疯妇起了厌恶之心。敛起神色抬手便是一掌,清脆的声儿耳边回响。 我瞧着透过窗户撒下来的晨晖,只怕这是顾氏最后一次了。 "疯言疯语。" "本宫便是出去,也死不了。"言毕便踏着步子回了翊坤。 顾莞,捌 窗前碧叶摇摆失了柔和,楸榆飒飒蓬艾萧萧鸾鹥以为证。 朱唇轻抿思如泉涌七捞八攘,梨涡浅然笑靥依旧真假似幻。 "那便等着吧。" 略正身子,柔荑搭腹,一派端庄。 望伊人离去身影,笑容泠泠,淡淡自言。 "本宫在翊坤等你尸首。"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