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梨花镇东三十余里,见一山,曰青丘。山有毂,食之不灭。世人闻之咸来问询,百年相传,未曾一睹真容。 【一】: 方圆几百里,就数这梨花镇的酒最是出名,青家酿酒的法子是祖辈上传下来的,延续了不知多少年,许多人慕名而来,想尝尝这梨花酒的绝妙之处。 青家这一代的继承人,名叫青旗。 人们清楚地记得三年前,青家的酒坊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他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最后只剩下了青旗一个。百年来赫赫有名的青家,一夜之间衰败破落。人们口中有叹息有怜悯,自然也会有幸灾乐祸。 "唉,青家也是劫数,偏偏只留下了青旗这个整天不务正业的独苗。" "可惜了,这梨花酒的酿法恐怕就此失传了,那些好这酒的文人墨客,以后不知道去哪里讨酒喝呢……" 传说这青丘山上,有能治百病的药草,有神出鬼没的妖灵,甚至有渡人造化的神仙,就连那传说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毂,也在这山上。 那场火之后,青旗就消失了。 有人说,看见青家少爷上了青丘山。 三年的时间,没有人再见过青旗,有人说,他已不在人世,被那妖怪吃进了肚子,也有人说,他拜入神仙门下,潜心修炼,如今已是一身本领。 这一日,镇上的小孩在村口打闹嬉戏,突然看到远远走来一位身穿白衣的公子,面上是温和的微笑,像是春风迎面而来。 "孩子们,快过来拿糖果。"男子笑着说到。 孩子们愣了愣,然后迅速把白衣男子围在了中间,开始抢他手里的糖。 大家的目光都被糖果吸引去了,一个胆子稍微大些的男孩怯怯地问他:"哥哥,你是谁呀?" 男子扯出一抹笑容,笑着说:"我是你们的青旗哥哥呀。" 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还有没有人记得我。 孩子们带着青旗回了梨花镇,镇子上的好多人都没认出来这就是曾经的青家少爷,面前的人看起来俊逸潇洒,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出尘的气质,连身上人间烟火的味道也温吞无形了。 人们怎么会把面前的公子联想到曾经日日流连烟花之地的青旗呢? "说不定真的是受神仙点化,脱胎换骨了。" 【二】 青旗找来工匠在原来的旧址上建了宅子和酒坊,短短几个月,青家看起来又风生水起了。 这一日,青旗正在后院的作坊里指导工人们酿酒。 "梨花酒的绝妙就在于梨花的多少,你看这里,煮的梨花太多了,香味是足,不过却……" 这时候,前院传来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争吵。 是一名女子。 门口进来一个小厮,"少爷,我……那个,春风楼的阿绿姑娘要见您,我们拦不住她,已经闯进来了……" 青旗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东西,朝着前院走去。 一进前厅,便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姑娘,面含怒容,眼睛里框着泪水,青丝如瀑,眉眼精致,一双玉手绞在胸前,绿衣着身,显得俏皮可爱。 阿绿一见青旗,就朝他扑了过去,趴在他的胸口开始哭。 青旗先是愣住了,继而轻轻抚了抚怀中人儿的头发,笑着说:"阿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呀?" 语毕,阿绿突然停止了哭声,一把推开了面前的人。 "你不是我的青旗哥哥。" 青旗,包括院子里所有的仆人,都愣在了原地。 "我的青旗哥哥从来不会对我这么温柔。" 此话一出,青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阿绿呀,你不知道我拜了神仙为师?" 绿衣女子用诧异的眼光对着青旗看了又看,心里也在犯嘀咕:"早就听说青旗哥哥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只是我怎么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呢?" 阿绿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这时候都觉得她是个疯子。 局面瞬间有些僵持。 "好了,大家都别闹了,王持,带阿绿姑娘去客房,之后带着银子去春风楼,把她赎了,你就跟妈妈说,阿绿姑娘我要了。" 王持领命离开。 青旗没再看阿绿,转身回房间了。 "青旗哥哥,你变了。" 阿绿的声音里,有欣喜但更多的是不解。 青旗停下脚步背对着说道:"阿绿,嫁给青旗哥哥不好么?"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阳光轻轻洒在身上,仿佛时间都停下来了。 一个月后,青家少爷正式迎娶了春风楼的阿绿姑娘。只是这人多嘴杂,说出来的东西有些是真入不了耳朵。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青家少年一直还是如此不堪。" "风尘女子,青家少爷怎么看得上?想必是这狐媚女子迷惑了他……" 人间之事,之所以有很多误会,是因为有的人只会听。 【三】 不过青旗倒是没有在意别人的话,他对阿绿是极好的,经常从外面给她带回来些有趣的玩意。青旗因为生意上的事,很少在家里,阿绿常常缠着他,央求一同带着她去。 青旗常常说:"阿绿,危险的事可多了,带着你去我怕出意外。" 通常这个时候,阿绿便会使出浑身解数来撒娇。 "我知道青旗哥哥一定不会让阿绿受伤的,在这世上,青旗哥哥是阿绿唯一的亲人。" 语毕,青旗疑惑道:"阿绿,我现在是你夫君,不是亲人。" 阿绿朝着青旗甜甜一笑吐吐舌快速跑开了,风吹着她的绿裙子随风飘起,飘进了青旗的眼睛里。 第二年的春天,青旗不得不带着阿绿一同去杭州,那杭州不愧为人间天堂,如此良辰美景,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再好不过了。山水绿树交相辉映,若是可以不问世事永远在此生活,倒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 站在西湖边上,青旗把阿绿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喃喃说道:"阿绿,你相信关于毂的传说么?" "哎呀,传说而已,怎么可能嘛,对了,青旗哥哥你不是去过青丘山么,你见过没有呀?" 阿绿正看着湖里的美景,并没有注意到青旗脸上有些惊慌的神情。 "我当然没有见过呀,吃了可以长身不老的,我和你一样相信这个只是个传说。" 也不知道阿绿到底有没有在听青旗说话。很快,阿绿的目光被远处卖布娃娃的老奶奶吸引了。挣脱了青旗的怀抱就往远处跑去。 青旗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息:"这到底是对是错?" 返回梨花镇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天空中时常飘着细雨,阿绿想要青旗给她讲消失三年的故事,只是每次青旗都会找个理由搪塞,似乎是根本不想谈起关于青丘山的任何事。 时间久了,阿绿便再也不问。 这一日,天空下着瓢泼大雨,方圆几里路渺无人烟,路途迢迢。阿绿在马车里被颠地七荤八素,还随时得高度警惕,生怕一不小心就从马车里甩了出去。 "嘶……" 马儿突然停了下来,阿绿一个重心不稳砸在了车的侧壁上。 "哎哟,头好疼。" 阿绿正抱怨着,车外面传来青旗的声音。 "阁下何方神圣,可否亮明身份?" 没有人回答,只听见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雨点砸在地上的声音,青旗的说话声传的很远很远。 阿绿悄悄探出头去,只见青旗一行人都提剑立在雨中,如临大敌的样子。 "原来青旗哥哥真会武功呀。" 突然,从周围的树林里窜出来一行黑衣人。就连阿绿。也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气。 "快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本大爷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领头的一个黑衣人气势汹汹说道。 青旗瞟了一眼黑衣人,再不多话提剑迎了上去。其他人也纷纷加入,一群人缠斗在了一起,竟是一时分不出胜负。 阿绿此时忐忑不安,很想出去,但知道自己帮不了忙。还很有可能让青旗分心,成为他的负担。 几名黑衣人围住了青旗,阿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伤到了他。不过青旗的武艺也当真是厉害,不过寥寥数招,面前的黑衣人就倒地不起了。 "青旗哥哥好厉害。"这一声叫喊,让在雨中杀红了眼的一群人都停了下来,朝着声源望去。 "大哥,我等先去擒了马车里的女子,再来收拾这小子,说完便施展轻功朝着马车飞去。 阿绿瞬间被吓得脸色苍白,腿也迈不开步子。剑锋很快就来到了眼前,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声惨叫,睁开眼一看,面前的黑衣人已经死了,流了一地的血,阿绿虽曾居烟花之地,可如此血腥的画面,定是第一次见到,眼看就要昏过去,青旗适时地搂住了她的腰。、 青旗在最后一刻一剑封喉救了阿绿。 "小心。"阿绿失声叫到。 后面的黑衣人陆陆续续攻了上来,他们知道这车上的绿衣姑娘尤其重要,若是活捉了,便必定能制住所有人。 黑衣人招招攻向阿绿,企图因此牵制青旗。 本来舟车劳顿已经很是疲惫,现在又要分心保护阿绿,青旗施展起来渐渐力不从心。但他还是紧紧把阿绿护在身后,自己就顾不得了,手臂已经被划了几刀。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到处一片狼藉,只是下一秒,可能就会有人死去。 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不一会,基本已经把青旗和阿绿围在了中间,青旗此时遍体鳞伤,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极了。 突然,一把剑锋朝着青旗的心口刺去。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阿绿挡在了青旗前面,一把剑贯穿身体,瞬间又拔剑而出,顿时血流入柱。 青旗抱住了阿绿,怀中的人儿气若游丝,眼睛里的愤怒快要把人杀死。 黑衣人不禁往后缩了缩。 就在这时,面前的白衣男子突然化成了狰狞的脸庞,像极了野兽。不,确实是野兽,浑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第二日,有人看见这一片地上躺满了尸体,死相极为恐怖,几十具尸身没有一具是完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这地方方圆几里静寂恐怖。 就是昨日围攻了青旗们的黑衣人。 青府。 青旗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下人何曾见过他如此震怒,一个个被吓得面色苍白。 "少爷,少夫人伤及心脏,若不是少爷您及时封住穴道,怕是早已断气,您准备后事吧,恕老夫无能为力,节哀。" 面前的中年男子拱手说道。 此时,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丫头跑了上去跪在中年男子的面前。 "大夫,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小姐是我唯一的亲人,她要是死了花儿怎么办?求求你了大夫,我给您磕头了……" "姑娘,不是我不救,实在是我没有办法,你放开我吧,我真的救不了,你这姑娘怎么不讲道理呢,唉……"地上的人儿哭得很是狼狈。 中年男子一拂袖子,甩脱了被紧紧抱着的手,抬腿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青旗突然拦住郎中,用劲扼住了他的手腕。 "先生,得罪了,你必须救她,要是救不活你和你的家人都一起陪葬。" 郎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显然被吓得不轻。 就在刚刚,青旗的眼睛里,泛起一抹幽光,即使只是一闪而过,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也都看得很是清楚。 郎中定了定神,缓缓说道:"这世间,能救少夫人的,恐怕只有那传说中的毂了。 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包括青旗都愣住了。 梨花镇的老老少少都知道,这毂的故事当真是传说,毕竟几百年从未有人见过,更别说吃了。 也就是说,少夫人还是难逃一死。 又是刚刚的那个小丫头,发疯似的推了面前的郎中一把。 "你这不是糊弄我们吗?说着就掉下了眼泪。 "花儿,休得无理。先生所言极是,小生这就开始准备。"说完摆手示意大家都退下。 郎中忙不迭是地出了青府,只怕是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来了,这主人奴仆,甚是奇怪。 屋子里只剩下青旗和床上躺着的双眼紧闭的阿绿。 灯光越来越暗,青旗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眼睛都在阿绿的身上了,小厮来催了几次让青旗歇息,他都无动于衷。 烛影层层,连虫蚁之声也越来越小。只剩下风轻轻带着云朵去另一个地方。 "我这是爱上你了吗?" 清晨,王持在桌上发现一封信,是青旗写的。 "照顾好少夫人,我去青丘山寻找毂来救少夫人,若是少夫人除了任何差错,尔等自行了断吧。" 青旗给阿绿输了大量的真气,保她三天气息不灭。 青府上上下下如临大敌,日夜轮番守在阿绿床前,到一定时辰,便给她喂些水喝。这床上的少夫人,可是决定了他们的性命,马虎不得。现在就盼着少爷早日归来也好了了这苦人的差事。 第二日的傍晚,青旗就回来了。 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眶深陷,两天时间,就像是突然老去了一样。 青旗没有了一只手臂。 虽然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是风采一丝不褪。广袖空空,还真的有些像得道高人了。 青旗从包袱里拿出一支黄色细长的东西,这东西看起来恐怖诡异,像是死人留下的干枯的身体。吩咐下人磨碎煎药给阿绿喝了,自己则径直去了屋子里。床上的人一动不动,青旗轻轻拉了拉祎帐,躺在了阿绿的身边,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青旗把眼泪流在了阿绿的胸口。 阿绿喝了药之后,果然大有好转,虽然暂时没有醒来,但是大夫来看过了,说性命无碍,只是需要调养些日子。 这一日,绵绵细雨,春红柳绿。青旗心中有些不快,日子眼看着过去,阿绿却一点要醒来的征兆也没有,虽然他自己深知只是正常昏迷,却还是担忧不已,不禁轻轻叹息,提笔描摹阿绿的样子。 "青旗哥哥,你是在画我吗?" 淡淡的女声,虽然听起来虚弱极了,但是溢满了温柔和欣喜。 青旗手里的动作一滞,不敢转头看,生怕这是一场梦。 "嘿,呆还是傻了呀,我是阿绿,我是阿绿呀。"青旗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儿。 "啊……青旗哥哥,你的另外一只手呢,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的手呢你的手呢……"说到最后,阿绿已经泣不成声。 青旗用力把阿绿揽在怀里,喃喃自语:"你终于回来了,我的手不要紧,不要紧的,一只手依旧可以做好多事呀,只是没有以前英俊潇洒了,不知道阿绿会不会嫌弃呢?" 青旗抚着阿绿的头发,小声安慰她。夕阳直直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一对璧人,看着甚是养眼。 而后,两人常常一起琢磨酿梨花酒的方法,这青家酿出来的酒越来越入味,从梨花镇路过的人一定会沽酒回家,让其他人也尝尝这酒的绝妙之处。 这一日,酒坊来了一华服公子,生的甚是精致,却不觉让人看了生厌。 "小二,把你们少爷给我请来。"说罢一锭银子拍在了桌上,摇着折扇看向远处,嘴角扯上抹不怀好意的笑。 青旗听下人说出手如此大方,还指名要见他,心中甚是疑惑,但还是随着小厮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只是看着那人的背影,青旗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走。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看见故人不过来打声招呼,青大少爷?" 华服男子特别强调了"青大少爷"四个字。 青旗身形一颤,定了定神。幽幽说道:"先找个地方再说,这里人太多了,我不想和你动手。" 语罢,两人朝着门外走去,青旗走在前面,看不清表情,后面的人却是一脸玩味的笑容。 青旗突然停下。"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华服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不要以为你真的可以代替,你觉得你家里那位要是知道了,还会爱你吗?好好帮我办事吧,我保证你再这人间安生待下去。" 青旗愣得说不出话。 "好了,你回去看你的小娘子吧,哈哈……"说话又摇起折扇眯起眼睛看着惊慌失措的青旗。 "琉璃,你让我考虑一下。"吐出这句话的时候,青旗的嘴唇都在颤抖,阳光正好,只是也照不透着人间纷繁。 原来他叫琉璃,还真是精致。 琉璃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一瞬间便消失了,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微风轻颤梨花,落了青旗一身,他仰头苦笑,转身离开,越走越远,淹没在开满梨花的巷子里。 "青旗哥哥,你脸色好差,怎么了?我听说有人来找你,是你哪一个朋友呀?"阿绿歪着脑袋问道。 青旗抿抿嘴唇,想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说:"一个故人。" 阿绿看青旗神情恍惚的样子,没有再追着问,准备出门给他打盆水洗洗脸。 "阿绿,青旗哥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好么?" "你爱谁?" 阿绿被这个问题弄昏了,疑惑地说:"我爱的是青旗呀,好啦好啦,听话,不要乱想了。"说完轻轻抱抱青旗。 看着阿绿离去的身影,青旗失落极了,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他爱的是青旗,是青旗,不是我呀。" 一个月后,青丘山。 "青旗,我不想再和你浪费口舌,给你的期限已经快到了,若是还不悔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黑暗中传来男子的声音,就是那日去梨花镇找青旗的人,只是此时的声音里充满了威胁和杀意。 这是一个山洞。 青旗站在空地上,面如死灰,发丝微乱,看着憔悴极了。 这里现在太安静了,都可以听见水滴从高处低落的声音,有一滴眼泪落在地上,这山里的飞禽走兽,都听见了。 兔子,麋鹿,猴子,狐狸还有好多动物,都静静看着这个它们曾经马首是瞻的人。 突然,刚刚还甚是平静的青旗面露凶光,眉目狰狞。 "怎么,想杀我?哈哈哈哈,先不说你为那丫头断臂,即使你毫发无损,也是伤不了我的。" 青旗此时已经红了眼睛,听不见任何人说的话,提剑冲了上去,一股蓝色的剑气把山洞都照亮了,鸟兽被吓得四处逃窜。 山洞里传来打斗声,没持续多久,就传来一声惨叫。 "人间真不是个好地方,我们以后谁都不要想出去看看,待在这青丘山上,潜心修炼吧。" "青旗,这不能怪我。"琉璃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 那一晚,传说中的毂发出阵阵吼叫,先是愤怒,然后是悲哀,最后,听起来像是在嘤嘤哭泣。梨花镇的人听见这声音,以为是天神发怒,连夜烧纸钱摆贡果祈求。 阿绿也听到声音从梦中惊醒,却发现青旗不在身边,因为害怕不敢起身,实在困又沉沉睡去。 天刚微亮,阿绿就起了。到处询问下人有没有见到青旗,昨夜本是一同睡下的,怎么半夜就没了人影了呢? "难道是被妖怪抓去了? 脑海中一闪过这个念头,阿绿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急忙吩咐下人城里城外去找,整整三天,杳无音讯。 "夫人,还是没有任何线索,我们还找不找?"小厮站在堂下怯怯说道。 阿绿可不是那种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深闺小姐,一听这话,怒吼到:"找不到你们都别回来了,滚。" 小厮吓得跌跌撞撞出了屋子。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阿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涟涟,看着让人心疼,青旗要是知道有人为他如此痛不欲生,是不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天色暗了下来,一天又要过去了。阿绿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是他,他一定知道青旗哥哥的下落,就是见了他青旗哥哥才变得失魂落魄。 阿绿急匆匆赶到酒楼,已经要打烊了,不过还是坚持要小厮开着门,小厮看夫人如此坚持,不敢违逆,只好照做了。 不一会,就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打在房檐上,阿绿站在门前,看雨点被黑暗吞没。 阿绿的思绪被这雨拉远了,她想起自己在春风楼的时候,青旗看她可怜保她清白之身,那时候对青旗也很是爱慕的,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人说青家少爷玩世不恭,其实看到他的表象罢了。只是青旗消失三年回来了竟然就要娶她,这倒是觉得很是诧异,阿绿一直觉得眼前人不是记忆中的人,但是根本无法判断…… "夫人夫人,就是这个人以前来找过少爷。"小厮轻唤阿绿,继而就退下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这个人就就觉得害怕。 阿绿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男子。 "夫人可是在等在下?小生琉璃,见过青夫人。"琉璃似乎所有时候都是一个表情,阿绿本是怒气冲冲,看见琉璃的笑容如满面春风,不由的放缓了语气。 "你可曾见过我家相公?" 琉璃愣了愣,没有想到阿绿竟会如此直接,思索一会,轻笑着说:"远来是客,夫人不请我去坐坐?" 也不等阿绿说话,便绕过她走了进去,找了个地方坐下。还自己倒了杯茶。 阿绿看着面前的人如此淡然,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眼看着就要发怒。 "夫人莫气,青旗乃是我的至交,他现在正在府上做客,我自然不会伤他分毫。夫人若是想见他,自然可以随我前去瞧瞧。"琉璃也不掩饰,悠然说道。 "好,那快走吧。"语毕,抬腿就往门外走去,琉璃脸色微变,然后摇头苦笑,追上了阿绿。 阿绿醒来的时候是清晨,等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陌生的环境,不由警惕起来,屋子不大,东西也极少,估计就是客房,墙上挂满了字画,看起来这主人也算得上风雅居士。 "你,你怎么进来了?"阿绿指着面前的琉璃惊慌说道。 "我是走着进来呢呀。" 阿绿没再多想,立刻问起青旗的下落。 琉璃不说话,引着阿绿出了门。 亭台楼榭,纹廊雕花,清雅之中带着出尘的气质,阿绿完全被这里的雅致迷住了,不禁脱口而出:"这是哪里呀?" "青丘山。" 琉璃冰冷的语气让阿绿立刻回过神来。 脑海里立刻回想起老人口中关于青丘山的各种传说,心里竟然开始阵阵发怵。 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幽幽说道:"害怕了?" 阿绿撇撇嘴:"为了青旗哥哥,我才不怕。" 琉璃仰天大笑,一挥衣袖,刚刚的美景全不见了,眼前事参天大树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这分明就是荒山野岭。 阿绿面如死灰,话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夫人,现在怕不怕呢?"说完向前走去,阿绿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琉璃轻轻摇头,抱起阿绿,施展法术离开。 山洞。 "青旗,我给你带来了故人。" 眼前的青旗太狼狈了,发丝散乱地搭在肩上,加上没有了一只手臂,看起来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琉璃看见青旗如此模样,也是一怔。 一见到地上躺着的绿影,青旗便发狂了。 "你把她怎么了,我要杀了你,要杀了你……"青旗身上的链子牢牢困住了他,他不停挣扎,却只是一次又一次磨破了手脚。 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琉璃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发狂的青旗。 这么大的动静,阿绿醒了。看到阿绿醒来,青旗的情绪稳定了些。 "阿绿阿绿,我是青旗哥哥,在这。" 阿绿朝着声源望去,看到的是一个浑身是伤,衣服也撕破,就像是一头野兽的人。不自觉得往后缩了缩。 可是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呢,思索一会,阿绿立刻扑了过去,把青旗抱在了怀中。 "青旗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疼不疼?阿绿好想你,特别想你。" 青旗往阿绿怀里蹭蹭了蹭,悄悄哭了。 "琉祎,不要以为你真的就是青旗。"背后传来琉璃冷漠疏离的声音。 一听这话,阿绿和青旗都愣住了。 山洞里一片死寂。 过一会,阿绿艰难地开口:"你不是青旗哥哥?" "你叫琉祎?" "是,我骗了你。阿绿,对不起。"吐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琉祎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阿绿轻抚了额头,显然对这样的出其不意还难以接受。过了一会轻轻问道:"那真正的青旗去哪里了呢?" "死了。"回答她的是面色冷漠的琉璃。 阿绿的反应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剧烈,只是叹息,仿佛是要把所有的曾经都化为深深的叹息。 琉璃上前了几步,递给阿绿一把剑。"杀了琉祎,用他救你的青旗哥哥。" 琉祎突然抬起头,望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阿绿接过递来的剑,深吸一口气,朝着琉祎走去。 这个山洞里所有人都惊呆了,这名女子居然要杀这个救了她命的人。 青丘山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神兽毂曾自断一只手臂救了一名女子。莫不是因为断了手臂,法力大减,琉祎又怎么会被困住。 阿绿几乎没有犹豫的,轻轻把剑抵在琉祎的胸口,默然说了句:"对不起,你杀的是青旗哥哥,他对我恩重如山。" 在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的时候,阿绿轻递剑锋,插进了琉祎的胸口。 就在那一刻,那个狼狈的男人,眼泪刷刷落下,可能是太疼了吧,毕竟那是戳中了心脏。倒下的时候,他对着阿绿笑了笑。 山洞里下起了梨花雨,白白的一片,把地上的琉祎埋得看不见了。整个青旗山上仔细听都是低低的哭声,神兽离世,永世不安。 真正的青旗醒来后,被下人接回了青府,阿绿依旧是青家少夫人,后来的青丘山再也不神秘,有农夫去砍柴,有猎人狩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琉祎死后九个月,阿绿诞下一名女婴,取名青忆。 第二年三月,梨花开满梨花镇的大街小巷,青家少夫人自溢于梁,终二十六岁。 我不可以陪你生,但是可以陪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