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终于成了别人的女人,曾经为你奋不顾身的人……" 还在睡梦中的莫爱被一阵铃声吵醒,翻身拿起床头的手机,看都没看号码就接了电话。 "喂!"声音有气无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在哪里?"话筒传出一名男子的声音,貌似很着急。 "我在家啊!在床上,怎么了?大清早把我吵醒,你故意的是不是?"莫爱听出是友虎的声音,很是生气,故意把音量提高。 "你还在睡觉?大哥!几点了,你还去不去啊?我在车站等你半天了。"友虎的口气略带埋怨,也有点小失望。 "去……去哪里?"莫爱有点找不到北了。 "你不会忘了吧?往生的婚礼啊!上星期不是说好一起去的吗?"友虎很惊讶莫爱会把这事也给忘了。 莫爱的情绪瞬间一落千丈,陷入了沉默中。 "喂!你怎么了?还在不在?我说你到底去不去啊?"友虎发现没了声音,紧追问着。 "哦!是今天哦!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莫爱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回答到。 "哦什么哦!车票我已经买好了,特么的,快点来啊!对你真的无语了。" 友虎是莫爱的战友,曾经一起摸爬滚打的生死兄弟。在部队的时候, 养成了说粗话的习惯,所以莫爱也没放在心上。再说,毕竟是自己失约,换谁都一样会生气。 "恩!马上就到,你等我。"莫爱赶紧挂断电话,生怕友虎听到什么。 对!莫爱哭了。或许说,在听到"往生的婚礼"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哭了。只是顾及友虎,强忍着罢了。 世时间过得还真快,一个星期前,莫爱听友虎说往生要结婚了。 当时只认为他是开玩笑,没怎么在意。因为这么大的事,莫爱应该比他先知道。 可在莫爱这里,一点风吹草动的声音都没有。 所以当时还配合他"演戏",随口说了句"到时一起去啊!" 只是没想到,原来是真的。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莫爱连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往生……婚礼……婚礼……往生……"莫爱的嘴里不停地呢喃着这四个字,字字刺痛着莫爱的心。 此时此刻,莫爱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哭还是笑,像丢了魂似的,两眼直直的盯着天花板。 要去吗?该去吗?去干嘛?能干嘛?祝福?捣乱?还是去看看新娘有多么多么漂亮?然后再比比自己有多么多么卑微? 莫爱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从未有过的乱。 在几分钟的思想挣扎后,莫爱还是决定去参加往生的婚礼。 不为别的,只为看他最后一眼,也好让自己死心。纠缠这么久,是该有个头了。 (2) 火车缓缓的向前行驶,一分一秒都牵扯着莫爱的心,真不知道终点是喜剧还是悲剧。 就当做是一次旅行吧!莫爱叹了口气。 想一想,自己确实好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趁这次机会,出来散散心也不错。 窗外的画面一幅接着一幅,而大家都知道,此刻的莫爱是无心看风景的。 莫爱朝友虎望去,他正睡得香,抿着小嘴,眉宇间略带着几份孩子气。 这个大懒猪,一上车就睡,还睡那么死,真不知昨晚是不是偷牛去了。 莫爱心里正嘀咕着,随后就被友虎的呼噜声拉进了回忆里。 记得当兵那会儿,他可算是班里的"害虫"了。 一个班十个人,就他一个人打呼噜。 白天搞训练本来就够累了,可到了晚上还要受他的罪。同班战友,实在是有苦难言啊! 所以只要一熄灯,大家就赶紧闭眼睡觉。原因很简单,赶在他睡着之前睡着。 要不然,有你好受的。他那个呼噜声打得,直逼你跳楼的心都有。 回到现实,莫爱咧了咧嘴,表情很是无奈。转头望向窗外,他又想起了什么。 退伍这么久了,始终还是无法忘记那段军旅生涯。 而真正让他忘不了的,其实并不是这些琐碎的生活点滴。 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对莫爱来说,乃至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 那个人就是往生,也是莫爱的战友,"三侠客"之一。 在部队那会儿,因为他们关系铁的缘故,经常是影子不离身。于是战友们就取了"三侠客"送给他们。 何为"侠客",其实是贬义词。意思就是让人很无语的人,让人很头疼的人。 对于这个解释,他们三个一点也不在乎。"侠客"就"侠客",让你们羡慕嫉妒恨去吧! 一想起往生,莫爱的大脑就很难停不下。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刻骨铭心吧!就像刺青一样,永远也无法抹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已经飘起了小雨。 夹缝间吹进的冷风让莫爱感觉有些凉意。贵州的天气就是这么怪,时冷时热,让人捉摸不定。 莫爱心想,幸好事先有所准备,要不然,肯定冻死了。 他弯腰从包里取出一件军大衣。却并不是给自己,而是轻轻盖在了友虎的身上。 对于了解莫爱的人来说,这一举动并不奇怪。 这就是莫爱最让人佩服的一点,长这么大了,他从来都是先想到别人再想到自己,对身边的人好得要死。 尽管有些人会说他傻冒,他就当没听到,因为他觉得自己并不傻。 莫爱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意了。 于是习惯性的掏出耳塞戴上,选择了最爱听到一首歌 ——《我好想你》。 设置单曲循环后,扯了扯衣服。闭上眼,随着音乐慢慢进入了梦乡。 (3) "莫爱,到了!" 莫爱隐隐约约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而且还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肩膀。 努力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莫爱感觉很不舒服。 "到了?这么快啊?" 莫爱边说边揉了揉眼,伸懒腰的同时,这才发现友虎正盯着自己,连眼球都不转一下,也不说话,让莫爱好生费解,脸一下子就红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莫爱着实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找借口躲避。 "切!真是自恋狂。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友虎一甩头,表示对莫爱很无语。 "我自恋?还不知道谁自恋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造型。又不是去相亲,头发搞得像什么似的。你怎么不把西装也穿上,领带也打上呢?那样看起来更犀利,更拽。" 莫爱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好好好,我自恋,我自恋行了吧?你准备一下,马上到站了。"友虎了解莫爱,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所以点到为止。 莫爱没有再说什么,想一想,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点认真了。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结果不明不白的把友虎数落了一番,还不知道,有没有打击到他。 莫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座位上的东西,起身才发现耳塞还挂着,只是没了声音,估计是没电了。 幸好还有一块电板,换了电板后,莫爱把手机设为了省电模式。 几分钟后,火车开始进站了。 车厢里,人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只等着到站,奔向属于自己的目的地。 莫爱也把自己的小包提到走道,准备随时下车。 往生!我来了!来参加你的婚礼了,你会高兴吗? (4) 下了车,两个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伸伸懒腰,活动活动胳膊腿,没办法,做了几个小时的车一动不动,实在太憋屈了。 莫爱看了看时间,还不算太晚,于是就提了小行李包与友虎一起找了辆出租,向着那个令人害怕又令人不得不想去的目的地出发。 当二人在往生所在的村头下车后,即使两个人不知道他的家具体在哪里也不用担心,因为路上三三两两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那个方向的尽头,自然是今天的新郎家里。 往生的家是在农村,婚礼自然是充满乡土间的风俗气息。 远远的,莫爱看到往生家门前聚集了很多人,路边停放着十多辆车,每一辆车的车牌上都贴着心心相印或者喜结良缘等吉庆语,莫爱知道,这些是租来接新娘时做排场用的。 许多孩子好奇的围着一辆辆车子跑来跑去,一堆堆妇女围在一起谈论着所见的各种场面,不时发出阵阵哄笑。 唢呐声冲着天空吹的异常嘹亮,九响的铳每隔一个时辰响一次,这时刚好是十一点,砰砰的放铳声震的脚下的土地都为之一颤, 这响声更震彻到了莫爱的心里,莫爱怯场了。 他停下脚步,心里有一个令他立刻逃跑的念头,这么隆重的婚礼,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自己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此时出现在这里,好像太不合适了。 莫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外星来客突然闯到地球,受到的绝对会是万人瞩目的诧异目光。 他没有勇气去接受那么多带有特殊意味的眼神探究,所以,他止步了。 友虎察觉到莫爱没有跟上来,回头冲着他叫了一声,却见他环绕着四周,没有一点听见的意思,遂走到他面前踢了他小腿一下,道:"你发什么愣呢,赶快走啊。" 莫爱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我有点不舒服,我不想进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回去了。" "咦?"友虎站定双手恰腰两眼盯着莫爱研究半天,皱着眉头说:"你到底咋个回事嘛,来都来了,又临阵脱逃,我看你哪里也没有不舒服,你是看往生结婚了,你醋缸打翻了是不。" 莫爱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心思,眼神飘移着,说:"没有,怎么会。 "咋个不会,好了好了,管它会不会,这都到门前了,去见见他吧,不然,还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咯。" 友虎拉着莫爱就走,容不得莫爱退缩。 显然的,友虎最后那句话触动了莫爱,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所以在友虎不断的催促下半推半就着走向往生的家门。 进了院门,莫爱的第一感觉就是很乱,到处都是人,跑来跑去的。 往生的母亲正端着喜糖给大家吃,友虎拉着莫爱走向她,远远的就叫:"伯母,伯母," 往生的母亲回头一看,本来就带着笑的脸上更添一份喜色,高兴的说:"友虎,莫爱,你们来了,累不累?" 友虎忙回答:"不累不累," 莫爱这时才强笑着叫了声:"伯母," 往生的母亲一手端着装满喜糖的托盘,一手抓起满满一大把塞给二人,还一边说着:"吃糖吃糖,屋里桌上还有烟,往生也在屋里,你们进去跟他说话去吧,今天人多,伯母怕是照顾不到你们,你俩可千万别见外。" 两人道了谢后,就进屋去了。 还没看到往生,友虎就大叫:"往生,往生," 外面的唢呐声太过响亮,尽管他已经很大声,可还是没有把往生提前叫出来。 二人进屋时,往生正对着镜子打领带,友虎走过去给了他一拳,笑道:"好帅的新郎官。" 往生脚下一个龊趔,看到是友虎后,又笑了起来:"友虎,怎么才来," 友虎道:"我是起的够早,可是愣是莫爱给我扯后腿,我到了车站,买好票,等了半天还没见他人影,一打电话,嘿,这小子,竟然还没起床,可把我气坏了。" 往生听到他说莫爱,才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人。 没有来得及让诧异之色流露出来,忙笑道:"莫爱,你也来了,快进来坐啊。" 莫爱从进门起,目光就没有放在别处,看着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的新郎官,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在那个冬天给予自己独特的温暖的男人。 没有打好的领带随意的搭在白衬衣领下,更添了一份张扬与不羁。 世上怕是再没有如此帅到极致的新郎了吧。 看到他对自己笑,听到他温柔的对自己说话,莫爱庆幸自己现在还是清醒的,开口叫道:"往生,你今天,很好看。" 往生见莫爱还提了一个包,忙说:"怎么还提着,我帮你放起来吧,挺累的。" 友虎忙赶在往生动手之前将包抢到手里,嬉笑说道:"我来我来,你今天是主角,怎么敢劳您大驾呢,放哪里去?" 往生给了他一拳,说:"连你也来揶揄我,还是不是哥们了。" 笑笑,又说:"放对面那屋去,这里等哈会比较乱,万一谁提错了咋个办。" 友虎唰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是!" 而后又给莫爱使了使眼色,大声说:"那我去了,你们先说会话哈。" 话落,人已经出去了,临走,还不忘轻掩了门。 (5) 虽说友虎把门掩上了,但是透过门缝或者窗缝还是透进来许多杂乱的声音。 男人的谈话声,女人的哄笑声,小孩的吵闹声,以及滴滴答答的唢呐声都令这个沉默的空间稍现了那么一丝热闹与喜气。 "你结婚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沉默许久,莫爱开口。 往生迟疑片刻,笑着说:"唉,事情太多了,我以为通知到你了,你也知道,这样的事,很容易就出乱子的,别说你,我现在都不晓得是不是还有人没有通知到。" "是吗。"莫爱看着往生那张无所谓的脸,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今天没有来,他会不会在环视亲友时,心里有那么一点怅然若失。 "你爱她吗?"忽然,莫爱问。 往生一直没敢直视莫爱,这时却把目光投射过来,眼神里尽是探究。 往生笑笑,说:"你这话问的,我今天结婚,你却问我爱不爱新娘,呵,我不爱她干嘛娶她。" 顿了顿,往生又说:"莫爱,咱们两个是一样大的,也算是老大不小了,你也…" "我的事,不用你管。" 莫爱知道,他又是劝自己结婚,这话他说过很多次自己也否认过许多次了,可还是挡不住他再一次提起。 "你知道,我这辈子注定不会幸福了,所以往生,你要幸福,因为我把我的那份幸福也给你了。" "你不要这样说,我承受不起你知道吗?" "不要说了,那不重要,"莫爱看着他, "重要的是,今天你要做一个最幸福的新郎。我帮你把领带系好吧。"说着,莫爱走近往生。 却在这时,外面有人喊:"往生,往生,走走走,接新娘去了,快点。" 往生应道:"哎,来了。" 话落,越过莫爱开门出去了。 莫爱定在原地,两只手保持着之前将要触到他的姿势。 许久,莫爱笑了,深吸了口气,也转身出门, 看到往生正与几人商量着什么。 这时,往生的父亲看到莫爱。 忙说:"来来来,莫爱," 莫爱走近,道:"伯父。" 往生没有说什么,他的父亲说:"正好,这边要去两个伴郎,你跟友虎去," 友虎在一旁笑道:"哈,正好,看咱们三侠客怎样迷倒新娘。" 莫爱却说:"不好意思,伯父,你看能不能找别人。你知道的,我晕车,直到现在头还是晕晕的。再坐车,恐怕…" 他父亲一拍脑门道:"你看看我这脑子,忘记你刚下车了,怪不得你脸色这么差,这孩子。" 又说:"行行行,我去找找别的人," 又问友虎:"友虎,你怎样,不晕车吧?" "不晕不晕。"友虎说完,走过来拍拍莫爱的肩膀,小声问:"怎样?没事吧?" 莫爱知道,他问的是跟往生的谈话,其实,能怎样呢,所以,他只是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直到跟着人群走出院外目送这队迎亲汽车远去才回过神来。 往生的母亲对他说:"莫爱,走,进院去,在这看什么,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莫爱点点头笑着说:"好的,伯母,还没有恭喜你呢,往生终于成家了,您也不用再操心了。" "是啊是啊,"看来今天她实在是高兴,一整天都笑的合不拢嘴。 又说:"莫爱,我记得,你跟往生是同年的人吧?怎样?交女朋友了吗?" 莫爱苦笑着摇摇头,怎么都这样"关心"自己。 她又说:"不小了,该找一个了,不然的话,你妈妈也不放心,我们这老一辈的心思只有我们明白。" 莫爱点头,说:"我知道,"又说:"还有我可以帮忙做的事吗,您别客气,就拿我当往生一样就行。" 往生的母亲听了,呵呵直笑。 最后,指着一旁的桌上说道:"那你就把这个盆抱到往生的屋里去吧,记住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床上,盆要放到床头。" 莫爱答应着端起盆就走,却在看到盆里的东西时,心下一沉。 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红的红,白的白,装了大半盆,莫爱酸着眼,感觉这半盆东西无比的沉重。 一步一趋的把它端到屋里,将盆倒扣在那张宽大的喜床上,然后规规矩矩的把盆放在床头柜上。 望着举目尽是红色的房间,莫爱无力的坐在床沿上,厚厚的床垫与铺就了好几层被子的床,让莫爱感到从四面八方奔袭而来的累。 这张床,以后将是往生与他的妻子还有孩子要躺的地方,将会见证往生的后半生。 莫爱抚摸着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床头,心痛的要死,眼睛也痛的要死。 随后,莫爱告诉自己,不能哭,今天是往生的大喜之日,自己给不了他幸福,那么,就应该笑着看他幸福。 抬起头,试图让眼泪倒流回去,可是屋顶的吉庆拉花与各色的氢气球更灼痛了溢满液体的双眼。 扭过头,墙上的巨幅海报与大大的相框里的画面更是刺到他的心底深处,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剜的肉疼。 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下去,莫爱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弯下腰将床上的"早生贵子"摊开。 接着,他又将床套与被子拉平整,拿起床头柜上的台式相册,莫爱对着它笑笑,在心里说:"祝福你们。" 然后又用袖子把镜框仔细擦了一遍,轻轻的摆放端正,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洞房"。 莫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身而去。 (6) 院子里的人群中,莫爱正与往生的母亲正坐在一起聊天,忽然听到远方传来不太长的鞭炮声。 往生的母亲一个激灵站起来笑道:"回来了,回来了。" 她身旁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不断的上来恭喜,七七八八的说着指挥着。 直到后来,莫爱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听到那么远的鞭炮声就知道新娘快到了。 原来,迎亲队伍专门有人在途径每一个路口时,特意放半挂鞭炮,目的是驱邪开路。 很快的,跟着车队的唢呐声也近了。 人们都跑出去争取早一点看到新娘子,莫爱待在院子里,怔怔的望着擦肩而去的人群。 终于,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他,西装革履笑容灿烂被众人簇拥着,身上被喷的花花绿绿,丝丝条条搭在头上衣服上,后面是被一堆女人簇拥的新娘,她穿着象征纯洁的白色婚纱,头上盖着透明的红色纱制盖头,抱着一大束花,两个人宛若人中龙凤一前一后脚踏红云向着莫爱走来。 有人把莫爱拉到一旁,莫爱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人群前着急的滚着红地毯,自己刚好挡住了道。 拉自己的,是友虎,他胡乱揉着莫爱的脸,趴在莫爱的耳边说:"别哭,那么多人看着呢。" 莫爱眨眨眼,我哭了?伸手摸摸脸,原来是真的。 真好笑,大家都在欢呼,都在高兴,自己在这里傻瓜一样。 莫爱笑了,大声对友虎说:"太激动了,这是高兴的眼泪,我高兴。" 回头对着新郎新娘随着众人一起鼓掌呐喊吹口哨。 有人大着嗓门喊:"静一静,静一静,现在,请新郎新娘就位~" 两位被点名的主角立刻被众人推搡到准备好的位置上,他们的面前是一条扑在席子上的红被,再往前是依照当地风俗摆放的供台。 大嗓门是婚礼的主持人,一般是请的本村比较德高望重的老辈,大嗓门点了一把香端端正正的插在香炉正中,扯着嗓子喊:"下面,婚礼开始~"。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外面连放三把九响的震天铳,而后唢呐声死命吹起。 大嗓门在这样杂乱声中喊:"一拜天地~" 往生跪下,新娘却保持矜持,在伴娘的推搡下才跪到红被上。 往生看她跪下,才弯腰磕了一个头,新娘也稍弯了一下腰。 还没有起身,一旁有人起哄说新娘没磕好,不算数,莫爱也起哄大声喊:"不算数,不算数。" 于是,新娘又端端正正的头点地磕了一个。 大嗓门又喊:"二拜高堂~" 往生的父母立刻被人拉到供桌旁站定,这下,新郎新娘都规规矩矩给二老每人磕了一个头,二老笑的合不拢嘴。 而后,大嗓门喊:"夫妻对拜~" 这下新娘子又害羞了,使劲往一旁躲,不过还是被当地与往生同辈的小伙子们抓了回来,推搡着,二人立着弯腰一礼。 当地的风俗,新娘进门三天不分大小,是说与往生同辈的不必拘礼。 所以,在大嗓门喊过:"礼成,送入洞房"后,一大帮小伙子嚎着:"走咯,前面的,把新娘抗走。" 两位伴娘被人拉扯到一旁,新娘顿时失去了保护,头上的盖头也被扯掉了,连忙向往生的身后钻。 按说,这时的新郎是不兴护着的,可是往生却张开双臂拦住大伙,牢牢的把新娘护在身后。 大伙七嘴八舌推推桑桑拥向二人,却在这时,听到砰啪一个清脆的声音。 众人随着声音看过去,却看到是新娘的陪嫁,一套茶具碎在地上。 往生的母亲急忙过来,说:"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又对大伙说:"好了,乱也乱过了,都吃饭去吧," 大伙扫了兴,也都没说什么,转去摆桌子吃饭去了。 友虎拉着莫爱小声问:"你故意的?" 莫爱不说话,只是拉着他往吃饭区走去,边走边说:"你管那么多干嘛," 友虎还是追着问:"我说莫爱,你也忒狠了点吧,这事你都做的出来," 又说:"不过也多亏了你,不然往生跟他媳妇肯定会被整的很惨。这就叫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莫爱找到一个空桌坐下,拿起一双筷子就敲他:"我叫你废话。" 可惜的是,莫爱速度快,友虎速度更快,一闪身就躲过去。 骂骂咧咧的坐在莫爱对面:"人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你比妇人更毒,连我都敢打,简直没有良心,你滴良心大大滴坏透了。" 莫爱咬牙道:"友虎,骂人烂嘴。" 友虎更来劲儿,一手拎一支筷子敲桌沿,跟着敲击的节奏无所谓的念叨:"为了能骂你两句,即使让我的嘴巴烂掉也在所不辞,谁会知道莫爱的这副正人君子的皮囊下竟然有一个比墨水还黑的心脏,简直比蝎子还毒,我看你应该在心脏上纹一个毒蝎,谁见了你都怕,然后谁见了你都打,拿扫帚,铁掀追着打,跟过街老鼠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莫爱气的要抓狂,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逮住他狠揍一顿,只能气的低头趴桌上自己抓自己脑袋。 "莫爱,你怎么了这是,头疼吗?" 莫爱抬头,却是往生的母亲关切的问自己。 莫爱忙摇头:"不是不是," 友虎道:"伯母,他不是头疼,他是犯养癫疯。" "你,"莫爱一拍桌子。 友虎吓的立刻窜离长凳,摆起随时准备格斗的架势。 往生的母亲照着友虎的背上打了一下,道:"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又对莫爱说:"好了好了,坐下吃饭吧,我来给你们送瓶酒。" 莫爱笑笑:"我才不跟他动手,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伯母你忙去吧,我们能照顾自己。" 往生的母亲笑呵呵离去,友虎坐回长凳,边开酒边说:"怎样,今天要不要来个借酒消愁,一醉方休。" 莫爱将酒杯倒扣在桌上,说:"我今天,一滴酒也不会沾的,我才不会做那样喝酒闹事的事情。" 友虎不屑道:"切,你以为你以前做的还少啊。" "那是以前,你看好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喝酒。" "谁信。" 莫爱没再解释,只顾自己吃菜,中间又来了几个年轻人坐下,这张桌子才算满员。 吃了一半,新郎新娘挨桌敬酒,轮到莫爱这桌,往生只是与其它几人调笑着,完全将莫爱无视。 最后友虎提议让新娘挨个倒酒,轮到莫爱这里,往生才开口对新娘说:"这是莫爱,以前的战友。" 新娘微笑一下,点头算是见过。 莫爱拿起倒扣的酒杯递上,新娘斟了大半杯,莫爱举杯说:"祝你们幸福。" 说完,一口气干了。同桌的人都叫:"好。" 新娘见往生没有说话,便开口说:"谢谢。" 轮到友虎,往生笑着对新娘说:"这也是我战友,一起出生入死,铁哥们儿。" 新娘也微笑着斟了大半杯,友虎说:"亏你还说铁哥们,怎么没跟嫂子介绍你,我,还有莫爱可是当时轰动一时的"三侠客",那时咱们三个可是天天的一起呆着,有祸一起闯,有训一起挨,连上厕所,一去都是仨。" 往生笑笑,说:"可惜啊,那都是过去了,现在的我们,要往前看,过去的,就只是再也回不去的东西。" 友虎侧眼瞄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 回头说:"你小子什么意思,要跟我们绝交啊,说话不经过大脑,该罚,嫂子倒酒,给莫爱也倒上,今儿咱"三侠客"好好碰一杯。" 新娘看向往生,他只是把自己的杯子递上,新娘温顺的倒上,又给莫爱倒了一杯。 三人共同举杯,友虎说:"为了昔日的"三侠客",干!" 莫爱说:"为了往生的大喜,干!" 往生说:"为了过去,干!" 三人一起仰头,杯中酒入愁肠,过去的与过不去的,活在过去的与活在当下的,都随着这杯酒一饮而尽。 莫爱仰头,看着天空,感觉那苦酒滑入喉间。 只能在心里说道:"往生,我来参加了你的婚礼,不也是没有搞砸什么吗,所以,你没有告诉我你的婚期这个决定,是错误的。还有,新娘,很漂亮,跟你,很,般配。" (7) 无论什么场合,热闹过后留下的总是一片狼藉。 喝了酒吃过饭后,来参加往生的婚礼的亲戚朋友们都一一告辞,往生一家人送客都忙不过来。 待最后一波亲友送走后,往生的母亲捶着肩膀从门外回来,可是却听到哪里还有说话声,随着声音一看,却是友虎与莫爱还没走,好像莫爱喝醉了。 她忙回头喊着儿子:"往生,快去看看,好像莫爱喝醉了。" 友虎很无语,这个莫爱,饭前还说滴酒不沾,没想到最后数他喝的最凶,劝都劝不住,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这个样子可怎么回去。 抬头看往生走过来,忙说:"往生,还有没有车,干脆你去叫辆车送我们回去得了。莫爱喝成这样了,我可无能无力了。" 往生看着趴在桌上东倒西歪的莫爱,摇摇头,说:"这会儿,怕是没车了。" 往生的母亲走来说:"醉成这个样子还着急走干嘛,路上要是吹了风,出个什么事的,那可怎么办啊!" 友虎道:"可是…" "别可是了,先让他去屋里躺着,我去烧点小米粥给你们都解解酒,一个一个的都没少喝。"说完,她就走了。 友虎看着往生,后者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见友虎看他,便说:"走吧,进屋去。" 说着,上前与友虎一边一个架着莫爱的胳膊踉跄着往屋里走。 说莫爱醉了,其实,在他心里却是非常清醒的,只不过是手脚不听使唤而已。 看到往生走到自己跟前,还一手抱着自己,莫爱竟乐呵呵的笑了起来,那笑,好傻,好无奈。 见往生不看自己,更是把自己的重量都依附在他的肩上,连另一只手也摆脱友虎反过来抱着往生,嘴里开始不听使唤的念叨:"往生…往生…呵呵…莫爱…莫爱往生…呵呵呵…" 友虎上来拉他,却不想他虽然醉着,力量却出奇的执拗,怎么拉也拉不开。 往生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是喜是怒,不时的睨着往自己身上蹭的莫爱。 最后终于在莫爱又叫了一句"往生"后,轻轻的开口:"是我,我在,莫爱啊!别闹了,你喝醉了。" "我…没醉…真的…我知道是你…我知道…呵呵…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不会不理我的…不会…"莫爱半睁着眼睛嘟囔着。 "好了,别说话了,我扶你去屋里躺会儿。" 往生说着,也试图挣开莫爱扣着自己的手臂,可是依然没用。 "不…我就要说…我还要再喝…还要…呵呵…鸭蛋…往生…鸭蛋…呵呵…" 莫爱依旧执拗着,看似颠三倒四话语,却是莫爱一直都想对往生说的话。 而此时此刻,往生是最懂莫爱的。 最后,往生终于妥协,轻声的说:"那我背你去好不好?" 没想到莫非立刻乱七八糟的点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先松开我,我背你。" 莫爱随着往生的力道送了手,可身体还是一摊烂泥似的倒在他身上。 最后,在友虎的帮助下,终于将莫爱放到往生的背上。 友虎扶着莫爱跟在往生后面走着,一边还不忘跟往生说:"这个莫爱,你是不知道开饭前他是怎么说的,竟然大言不惭的说从今以后都不再喝酒,这话说的。" 往生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往屋子的方向走,还差几步了,可是他却忽然顿了一下, 友虎忙问:"怎么了?还能背动不?" 往生没说话,往上颠了一下莫爱,努力忽视自己脖子后面滚烫而后又十分冰凉的感觉。 那是莫爱的眼泪,他哭了。 继续往前走,友虎又道:"这个莫爱,刚才还闹哄哄的,这会又老实的跟猫一样,睡着了吧这是。" 往生走到屋内,放下莫爱,想让他在这三人沙发上躺一躺,可没想到莫爱却抱着自己的腿不撒手。 友虎上前与往生合力,好不容易才将莫爱弄倒在沙发上,刚坐在一旁半口气没喘上来,莫爱又挣扎着爬起来了。 往生背着莫爱走了这一阵,加上今天太忙太累,浑身像散架一样,所以就示意友虎上去扶他,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只是眼睁睁看着莫爱东倒西歪竟然是去新房的方向,等他喘口气去看的时候,莫爱已经趴在那张喜床上呼呼大睡,被子上的"早生贵子"被他扒拉的满地都是。 这时,往生的母亲与新娘端着小米粥走来,递给友虎与往生后,剩下的那碗就搁在了一旁。 友虎对新娘抱歉的说:"对不起啊嫂子,这莫爱喝醉了,尽拣好地方睡。" 新娘看了往生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就微笑着对友虎说:"没关系,喝醉的人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就让他躺着吧!" 新娘这么说了,友虎也就放心了,不然的话,这喜床要是被别人睡了,可是不吉利的,幸好新娘极是不计较。 (8) 没想到莫爱这一睡,却直睡到了天色将黑还没有醒过来。 眼见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再不走的话,怕是真的回不去了。 最后,友虎不得不去死活将他拉了起来。 又将不知道热了几次的小米汤给他灌了下去,才见他清醒了一点。 莫爱开口第一句就是:"这是哪里啊?" 友虎白他一眼,说:"你自己看啊!" 莫爱迷迷糊糊将视线环绕一周,立刻从床上蹦了下来,余下的一点酒劲也不知所踪。 "这…这…" 莫爱狠拍自己脑袋,见友虎还坐在一旁,急忙把他拉起来。 走到堂屋,见往生家人都在。 他的父母亲见莫爱醒来了,都关心的问:"莫爱,怎样了,还头疼不?"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伯父伯母,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莫爱十分十二分的不好意思,连连道歉。 接着又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要赶快走了。" 往生的母亲忙说:"这说的什么话,这天都黑了,还下着雨,怎么走,你俩今天都别走了, 我收拾地方你俩住下。" "不不不。"莫爱看了一眼往生,忙说:"我们要着急赶回去,今天绝对不能住下的,谢谢伯母,谢谢伯父。" 二老看留不下,也就没再说什么,去找了伞又拿了手电筒,吩咐往生送送他们。 一路上,三人各撑着一把伞,各怀心事。 莫爱始终沉默着,只有友虎时不时的与往生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淅沥的小雨打在伞上,没有节奏的嗒嗒乱响,天色压抑的像是怎么也拨不开的灰,莫爱的心里也是异常灰暗。 这段路,可能是自己与往生走在一起的最后一段路了。 他都已经结婚了,以后,还能有什么借口再来呢? 可是,此时此刻,自己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转眼间,到了村口,莫爱坚决不让往生再送了。 他对往生说:"你回去吧!今天实在是对不起。别送了,你的新娘还在家等着你呢!。" 友虎也说:"是啊往生,你这样送我们,反而拖慢我们的速度,你还是回去吧!我们加紧点,说不定能在天黑透前赶回县里。" 往生终于站住,说:"那好吧,莫爱,你也别自责了,是我照顾不周,才会让你喝这么多酒。" 莫爱道:"不是你的错,都怪我…好了,不说了,我走了。往生,记住我和你说的话,一定要幸福。" 友虎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我怎么听着像生死诀别一样呢?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搞得这么煽情,是不是韩剧看多了?" 他们知道友虎一直就是这给个德行,所以都没有理会他。 往生接着说:"下次还来吗?" 莫爱怔了一下,笑道:"来啊!怎么不来,只是…" 莫爱深吸口气,"只是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了。" 往生说:"想来就来,我家随时欢迎。下次,记得把你的"朋友"一起带来。" 莫爱转头看向往生,没有说话。 往生被看的不自在,把脸扭向一边,友虎见气氛又要沉下去,忙说:"往生,那我们走了,下次见了。" 往生点点头说:"恩!再见!" 莫爱最后看了一眼往生,隔着半米的距离,隔着小雨,隔着夜的灰色。 莫爱似要将往生的面容刻在脑里,却只有用自己才清楚的话语在心里对他说:"往生!我没有"朋友",除了你。" 往生撑着伞站在村头呆呆的站着,看着那两个身影渐渐远去,直到模糊的再也看不见一点影子。 天地间乍然一亮,而后是轰隆的雷声,雨,又大了。 往生丢掉伞,脚下泥泞不堪的路被雨水洗刷着,可是有些东西,却是再大的雨水也冲刷不掉的。 后记: 次日,阳光明媚。 雨后的村庄,处处充满着清新的感觉。 往生正一手端着玻璃水杯弯腰刷牙,却听到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他的父亲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呼吸是看得见的急促。 往生扭过头看了一眼,继续刷牙。 "听人说,从昨晚开始,通往县里的路已经被堵了,好像是山体滑坡造成的。" 以他父亲的年纪,办事说话理应老成持重一些,但此时,他的语气却有着掩不住的惊恐。 "而且…听说还掩埋了两个过路人。" 盛满水的玻璃杯瞬间落在水池里,砰的一声,碎的缤纷,溅起的水花映着清晨的第一褛阳光,异常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