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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鸡逃亡记


  有一只芦花母鸡,被主人关在暗无天日、臭气熏天的鸡棚里。虽然这个鸡棚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可这扇窗户每天只开两次,每次都是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一次是女主人早晨进来向鸡槽添加食物时,一次是傍晚女主人进来拾鸡蛋时。这两个时间是芦花母鸡以及鸡棚里的所有其他母鸡最开心的时刻。开心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打开窗户,它们就可以呼吸新鲜空气,有时侯还会吹来一阵风,这会给母鸡们带来无限想象;第二,打开窗户,它们就可以看见女主人,自打出生以来,它们还没有见过除自己的同类之外的其他动物,所以每次见到女主人,它们有一种新鲜感。另外,它们还可以通过女主人的面部表情,猜测她的心事,在她离开之后,它们就有了议论的话题,打发无聊的时光。
  母鸡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下蛋,下蛋,再下蛋!一个傍晚,女主人进来拾鸡蛋,满脸愁云。拾完鸡蛋后她重重地关上门,再重重地关上窗户,她可不想里面的臭气跑出来被丈夫和孩子闻见。在主人离开之后,母鸡们就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一定是和男主人吵架了,也别跟我们绷着脸啊,我们又没惹你!"一只小母鸡调皮地说。
  "我看,一定是她的小孩考试考了个‘大鸡蛋’!谁叫她那么喜欢鸡蛋呢。"一只灰母鸡说道。
  "我看未必,你们没看见她这次拾的鸡蛋明显比往常少吗?一定是嫌我们生蛋生少了!"卷毛鸡说道。
  "那能怪我们吗?连玉米和稻谷都舍不得给我们吃,净让我们吃糠,营养跟不上,怎么能生蛋呢?"
  "对!就是这个原因,她就是怪我们生蛋生少了!我已经两天没生蛋了。"
  "我已经三天没生蛋了,往常我可是一天一个呀!"
  "我已经…"
  "……"
  母鸡们已经达成共识,后来听到的一番对话证明它们的结论没错!
  "孩子他爸,这鸡蛋下得一天比一天少,得想想办法呀!你看,邻居家的鸡怎么那么肯生蛋!听说有只小母鸡从蛋壳出来没几天就会生蛋了,多叫人喜欢啊!你得向人家取取经。"
  男主人点燃一支烟:"前几天听他说有一种叫什么‘催蛋素’的,添加在饲料里,母鸡吃了就肯下蛋。"
  "真有这么神?"女主人问道。
  "是的,但鸡蛋的质量可就下降了,毕竟那是催蛋素,不是什么营养素。"
  "只要能下蛋,管它质量怎么样!又不是我们自己吃,再说了,质量好与坏,从外表又看不出来,鸡蛋还是鸡蛋,又不会变成狗屎坨子。"
  第二天,女主人就买来了催蛋素,添加在糠里。
  母鸡们吃过主人的食物后,都有个共同的感觉,就是今天的食物味道有点怪!鸡棚里又热闹了!
  "大家有没有觉得糠的味道和往常不一样啊?"芦花母鸡首先发言。
  "是有一点。"一只母鸡说道。
  "何止有一点!简直是难以下咽!"芦花母鸡说。
  "难以下咽?那为什么你还是吃了个精光?"卷毛鸡反问道。
  "我不吃难道想饿死呀!你不是也吃了个精光吗?"芦花母鸡气鼓鼓地说。
  "可我没觉得难以下咽啊,我只是觉得比平常多了点什么味道,不太好吃,但还没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你这个卷毛鸡,就知道帮外人说话,你别忘了你是鸡不是人。"
  "对,卷毛鸡,就知道朝外卷,小心被黑心的主人宰掉!"
  "卷毛鸡该揍!"
  "……"
  和往常一样,一丁点的小事就能让它们争得面红耳赤,谁叫它们的生活是那么郁闷,那么难捱呢!这些无聊的争争吵吵多少能给鸡棚创造些生机。
  三天后鸡蛋就明显增多,女主人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就连进鸡棚拾鸡蛋时,她也是一直笑着的,她看母鸡们的眼神也比往常温和了许多,她甚至还俯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芦花母鸡,这只芦花母鸡平日生的蛋就比别的鸡生的多,现在生得就更多了。
  芦花母鸡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自打出生以来,还没有人这么温柔地抚摸过它,她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种想流泪的感觉,它虔诚地朝主人眨眨眼,心想:能够得到你的爱抚,我就是每天为你生一千个蛋也愿意啊!
  芦花母鸡也因此看到了自己生命的价值:能生蛋,而且比别的鸡生得多!
  鸡棚里炸开了锅!大家既羡慕又嫉妒芦花母鸡,因为它得到了主人的抚摸。有只鸡问:"芦花母鸡,被人类抚摸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也说不上,反正很舒服!"
  "凭什么摸它不摸我,我也生很多蛋!"
  "我生的蛋不比它少啊,下次一定摸我了。"
  短暂的兴奋之后是深深的失望。
  母鸡们本以为鸡蛋增多了,待遇也会改善,它们一定可以吃到久违的稻谷和玉米了!
  有一天,母鸡们听到外面有乱哄哄的争吵声,它们立刻安静下来。
  "你卖的是什么鸡蛋?为何只有蛋清,没有蛋黄?"
  "我们要求退蛋,这种怪蛋我们不敢吃!"
  "对!我们要求退蛋!"
  ……
  女主人哭泣着。
  男主人安慰说:"我听说有一种叫‘太阳红’的东西给鸡吃了能使蛋黄变得象初升的太阳一样红彤彤的,跟散养的草鸡蛋完全没什么两样。"
  接下来的几天,母鸡们一天比一天失望,不仅因为主人给它们吃的糠一天比一天少,而且糠的味道也比以前更难吃了,除了上次那种怪怪的味道外,它们还尝到了另外一种怪怪的味道。
  尤其是芦花母鸡,它有一种从被愚弄的欺骗中清醒过来的歇斯底里的愤怒,原本以为生的蛋比较多,待遇会比别的鸡好些,谁知道主人给它的食物一次比一次少,甚至比其他鸡的都少。
  "哼!她大概认为我就是喝白开水也能生很多蛋吧!生蛋多未必是件好事啊!"芦花母鸡悲哀地想。它茫然地一抬头,刚好看到一只小鸟从窗外飞过,透过脏兮兮的玻璃,依然可见小鸟敏捷、自在的身影!
  唉!要是我能象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多好啊!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原来肥嘟嘟的母鸡们一天比一天消瘦。有一只白母鸡生病了,它吃不下东西,已经好久没生蛋了。
  女主人赶紧到邻居家去取经。邻居家的男主人说:"你的添加剂放得太多了,严重损伤了母鸡们的身体,身体不行了就是放再多的添加剂也生不了鸡蛋啊!"
  "那怎么办?你赶紧教教我吧!"
  "你把它放放风,放院子里散养一段时间,等恢复了体力再说。"
  那只白母鸡就这样被放出去了,外面的世界是那么明亮,空气是那样清新,白母鸡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自打出生以来,它可是第一次走出鸡棚啊!
  白母鸡的身体一天天康复,现在它已经完全适应了外面的世界,它在草垛旁扒草、逮虫子,在树荫下打盹,和猫咪、小狗玩耍,好不快乐!
  主人把吃剩的饭菜都给它吃,如今,它一想到以前吃的混合着添加剂的糠就会觉得恶心,不知自己曾经是怎样吃下去的。
  有一天,它突然觉得肚子胀胀的,有一种想生蛋的感觉,它赶紧来到草垛旁,蹲下身体,不大一会儿,一个亮晶晶的蛋就生下来了,它激动得"一个蛋、一个蛋……"地高叫起来,它想告诉主人,主人对它的精心照顾它白母鸡是记在心里的,它绝对不会让主人失望!
  女主人在草垛下找到了鸡蛋,兴奋得大叫起来:"下蛋啦,白母鸡下蛋啦!孩子他爸快来看啊!"
  白母鸡又回鸡棚了,它又吃上了混合着添加剂的糠。它变得郁郁寡欢,它想不明白为什么不下蛋反而能过好日子,下了蛋却只能住鸡棚。对于从没过体验过好日子滋味的其他母鸡来说,也许痛苦不会象白母鸡这么深刻。
  这一切,芦花母鸡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个主意在它的脑中酝酿……
  它开始拒绝用餐,再说,不吃那种低劣的食物也并不可惜。
  芦花母鸡迅速消瘦,很快就停止生蛋了。女主人照例把它也放到院子里,它心中窃喜,自由自在地享受这难得的快乐时光,但是它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在它生下外出后的第一个蛋前,它得设法逃走。
  主人从来没有设防它,再说一只鸡又能逃哪去呢?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个问题,所以芦花母鸡轻轻松松就溜走了,女主人还以为它外出玩耍去了呢!不过,一直到天黑它都没有回来,女主人这才着急起来,她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最后她得出结论:一定是被人偷走了!
  芦花母鸡走啊走啊,从白天走到黑夜,再从黑夜走到白天,在一个黎明时分,它终于走到了一个它认为主人永远不会发现它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绵绵无际的群山,此刻它正站在一座山的悬崖处,它盯着对面的那座山……
  那座山高大险峻,直入云霄,山旁雾气缭绕,犹如仙境。
  要是我能到对面的这座山上该多好啊!
  可是两座山之间是深深的山涧,它甚至隐约听到泉水的流淌声,从高处望去,那山涧就象一条细长的白缎子,虽然两座山之间的距离不是太长,但对于一只鸡来说确实很难飞跃过去!
  它仔细地察看着,寻找一线希望,终于它看见在不远处的东边有一棵树,这棵树上的一根枝杆长长地伸向对面的那座山上,"真是天助我也!"芦花母鸡的心狂跳着。它"扑通"一声跃上树,再顺着枝干爬到了对面的那座山上!它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永远不会有人找到它了,即便知道它就在这里,也没有人能走过来,那根树枝那么细长,走在上面宛如高空走钢丝,谁有这个胆量呢?再说了,有哪个白痴会为一只鸡冒这么大风险?
  芦花母鸡在山上高声狂呼着,直到喊不动为止。它就地美美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黄昏。山上的凉气越来越浓,它赶紧找了个可遮风挡雨的地方把自己安顿了下来。
  这是一片自由的乐土,可只有芦花母鸡独自形影相吊,自由也变得索然无味!芦花母鸡开始想念患难伙伴们。"对!我得把它们拯救出来,让它们和我一起享受自由和快乐!那该是怎样祥和、热闹的场景啊!"芦花母鸡想。
  说干就干,芦花母鸡终于在一个有着皎洁月光的深夜来到了鸡棚,门和窗都牢牢地关着,可难不到它的铁嘴,它跳上窗台,一口一口地啄着玻璃,很快把玻璃啄了个窟窿。母鸡们被啄玻璃的声音惊醒,它们睁开疲倦的眼睛,惊喜地辨认出芦花母鸡的身影,在月色下,芦花母鸡的身影显得那么雄伟,就象一只苍鹰,停立在小小的窗台上。
  "嘘!"芦花母鸡示意母鸡们别出声,仿佛说:"我来拯救你们了,你们可以自由了!"
  母鸡们的心狂跳起来,大家都屏住呼吸,从未象今天这般默契。芦花母鸡从窟窿中跳进来,打开鸡笼,所有的母鸡此时此刻都非常配合,它们按顺序挨个走出鸡笼,跃出窟窿,在芦花母鸡的带领下,它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自由的乐土走去!
  芦花母鸡,俨然一幅女王的派头,今生今世,它第一次尝到被拥护和尊重的感觉。
  第二天,女主人走进鸡棚,顿觉异样,定眼细看,忙惊呼起来:"啊!鸡呢?怎么一只鸡也没有?"她顾不上关上鸡棚,朝外狂奔,告诉丈夫鸡没了!
  他们很快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来了,可警察们很快排除了人为作案的可能,因为没有任何可疑的指纹和脚印留下,门依旧锁得好好的,窗户上虽有个窟窿,可人是根本不可能从这个窟窿钻进去的,窗户本来就很小,就算打开窗户,人也不可能钻进去。可奇怪的是,鸡笼的门上的插销却被拔掉了!那么是谁打开鸡笼的呢?
  警察白思不得其解,他们留下电话号码,告诉女主人,若以后发现新的线索,请联系他们,目前他们无法断案。
  母鸡们在自由王国快快乐乐生活着,那里有吃不尽的美味佳肴,那里的空气是那么新鲜。它们一个个都变得健康活泼、神彩飞扬!
  不久,一位探险家发现了自由王国,他偷拍了很多照片,照片虽然是在对面的悬崖处拍的,但依然拍得很清楚,各大媒体纷纷报道,芦花母鸡的照片被登在大大小小的各种报纸上。
  消息很快传到女主人那里,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芦花母鸡居然成了鸡王,更不敢相信鸡国里的鸡都是她曾经饲养的!
  女主人出名了,她应邀到各地访问、讲学,传播养鸡经验,因为她创造了世界上第一个鸡国!有关人员帮助她申请了吉尼斯世界记录。前不久她还在为鸡丢失而感到费解和惋惜,如今久违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每到一处都津津乐道,说她如何把最好的甚至舍不得给孩子吃的食物都拿出来给鸡吃,不仅如此,它还经常对鸡进行精神关怀,她经常抚摸、拥抱它们,与它们对话,进行情感的交流。长期以往,母鸡们就通了人性,个个变得绝顶聪明。但是,对于它们在芦花母鸡的带领下集体逃跑,组建鸡国这件事是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因为她的讲学,所有其他鸡棚里的鸡的命运也彻底改变了,因为它们的主人们纷纷象女主人所说的那样,最大限度地对它们进行物质和精神的关怀,因为他们梦想着自己能创造世界上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鸡国。
  而鸡国的鸡呢,宁静的日子从此被打乱。虽然人们无法到达鸡国,但仍然想一饱眼福,他们乘坐飞机在鸡国上空盘旋、拍照、摄影,当地政府正筹划以鸡国为主题建立一个旅游胜地且着手在悬崖和鸡国之间建一个高空缆车,方便游客进出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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