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医院出来的那一刻我做了最后的决定,从医这条路对我而言算是真的走到尽头了。下定了这个决定之后我的心里突然莫名的难受,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有些许轻柔的风,可是我没有心情欣赏。不想回家也不知要去向哪里?只是毫无目的面无表情木然地走在大街上,路上的行人如同阵阵飘过的风我们都无视于对方的存在。突然想去德克士,便去了就近的一家。那会店里人很少,我去了二楼,看着外面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那时觉得心里是混沌不清的,就那样发着呆,什么也不去想,店里的歌曲像是从几千里外流进耳朵的,自己似乎也不知随之飘向何处,很长时间之后朋友的一个电话让我回过神来。 可心里依然堵的很,我又去了一家发廊,换个发型或许会带来不一样的心情。店里生意很好,发型师们个个忙的焦头烂额,说话声吹风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整个空气有些迷乱,在这样的气氛里我的心突然觉得安静,我开始再想我为什么会如此的不好受?。是的,从学医开始我就不是很喜欢这行,也并不很想毕业后从事临床,快毕业时我本来有个机会从事不是临床但与医学相关的工作,那份工作我也喜欢,可是当时太过年轻没能很好把握。毕业后我去了外地的一个医院,从此我开始了跌跌撞撞,断断续续的从医生涯,可是从心里我一直有所排斥,想从事别的行业,从事一份可以让我义无反顾,坚持走下去的工作。上学时我们老师就说干临床一脚踏在医院另一脚就有可能随时踏在法院,所以要格外操心,这也是一个合格医生的责任及应具备的素质,可是我不喜欢这种整日提着心去上班的状态,我不喜欢医院那较显压抑的气氛,我不喜欢每次值夜班时都不能睡个安稳觉,楼道上的脚步声,都会让我有些紧张,以为哪个病人病情出现危极情况或是来了什么危急的新病人。可是这么几年耗下来。尽管不喜欢临床工作可我还是对它产生了感情。那个医院的领导看着我的简历及执业证时很遗憾的叹了口气说,我被荒废了,我心里有些酸楚,我是主动被动的荒废了自己。看着我那些被我搬来搬去仍始终不愿扔掉的厚厚的课本,觉得它们像跟随我多年的旧友,书本上被我用笔画上线的文字及未被画上需要我用更多时间去研究的文字,及白大褂都让我有些眷恋,可我都要和他们说再见了。 在医院呆时间长了,人的心也会变得迟钝,面对死亡面对危重病人除了职责之外内心不会如他们的家人一样有太大触动。可是在发廊里,那几个病人的情形让我再次想起来仍然觉得酸酸的。那时我刚去一个医院时间不长,暂时跟着一个上级大夫一起在病房管病人。当时那个老大妈来时已经有心衰表现,吸着氧都无法躺下,呼吸很急促,表情很痛苦,经过抢救总算躲过生命危险,给开了药,可是第二天我们去查房时,发现我们给开的口服药基本没吃,大妈说要出院,原来是没更多钱再来买药,大叔再训大妈,可是看得出他眼里挂满了泪水只是没让它流下来,而大妈那时已是泪流满面,在场我们其他人剩下的只有沉默。他们是农村人,上次发病去另一个医院抢救之后也是因为没钱很快就出院了。大妈眼中那无奈悲凉的泪水我至今记得。还有一个小男孩,不到四岁就得了肾病综合征,平时要靠服用激素控制病情,而且稍一不注意受凉感冒了,病情就会加重就得来住院,小男孩很爱笑,胖乎乎的脸,每次我们去查房总爱伸出手来摸听诊器,他的天真可爱和他那近乎要伴他终身的病,使得每次看到他都觉的不忍,他才那么小。有个女孩还不到十八岁就得了慢性肾衰,必须靠血液透析维持病情或肾移植,可是对于那样一个普通家庭如何能够承担,女孩很多时候都是沉默不语,我不知十八岁的她知道自己得了那样的病再她沉默的表情下会有怎样的心情?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得了子宫肉瘤,做完手术化疗三个月后,有得了慢性肾衰,来医院时她全身肿得很厉害,因为要对她实行血液透析,当晚要给她做动静脉内瘘,她的儿子在外地还没有赶回来,她的老公那个男人明知她当晚要做手术,还是没来陪他说是因为什么应酬,当晚做完手术我把她扶回病房,她情绪很低落。因为化疗后她的血管本来就不太好,她又太过紧张第二天早晨又只能给要她做再通术,当她知道内漏没通还需要再通时,她情绪失控大哭起来,她说自己怎么会如此倒霉,刚下岗不久就得了那么多病,做个手术还如此不顺利,而他的那个老公依然没有来,这个时候的她本来更需要家人的关心照顾,可是…… 所以当时再想,不管是否漂亮或帅气,是否很有钱,只要身体健康就是上帝一份美好的恩赐。我又想起我们那个慈眉善目,头发花白,德高望重,医术高超,又平易近人,近八旬的冯教授,每次他来查房我们都获益非浅;还有我们那个已经退休却不想安度晚年,不指望挣多少钱(那时的她也根本不缺钱),依然在临床工作,认真负责的王主任。我打心里崇拜尊敬他们。 我终于明白我之所以这么难受,是因为这么多的人和事让我难以割舍,及自己这么几年的付出。而现在我必须要开始另一个征程,这曾经的怀念我只能把它们保藏在心里某个角落,和它们做暂时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