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年前我在纪晓岚著的《阅微草堂笔记》中读到一个很曲折的故事,当时就觉得很适合改编成一部电影,拍成一部现实主义的艺术片,那肯定能打入国际市场,因为故事很有"中国特色"——越是民族的越具有国际性嘛——当然得拍出高水平。现在很多电影名字太抽象,让人一下子猜不透是啥意思,是什么故事。我想把这个故事的名字取得直白一些,让人一看、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故事,如"十年婚姻共枕不足一个月"、"十年婚姻共枕难"、"十年夫妻难共眠"等等。 我听说,"策划"或主意也能卖钱,那么,谁来买我这个"策划"?肯定比"专业策划"的产品便宜。谁若真地要采纳这个"策划",请尊重知识产权,事先跟我打个招呼,得花几块钱来买,还得在片头打上"原著纪晓岚,故事翻译和剧本策划老榆树"字样。可能的话,我还可以参与编剧,成为片头的编剧署名之一,咱也可以借此机会扬扬名儿。 再绕几句。我是个不断搞"习作"、做"研究"的人,除了二十来篇古诗赏析文章和两三篇散文与人合作编入几个出版物之外,绝大部分文字没有见过世面。为了有朝一日买彩票中了大奖好自费出书,十几年前我便开始用"五笔"学打字,把历年来的"习作"和"研究"结果都输入电脑里,取名叫"自编诗文集",分为散文、杂体文、诗与歌词、中长篇小说、论文、古文编译、读书笔记等几个部分。上面提到的这个故事便放在了"古文编译"这一部分里,现把这个故事翻译和当时的策划想法原样复制如下,供编导们还有广大网友们先看看"货"及其成色如何。 十年的婚姻,共枕不足一个月 ——译自清代文人纪昀《阅微草堂笔记》之"姑妄听之"中的一个故事 中州有一个姓李的书生,娶了媳妇十来天后母亲得了重病,夫妻两个轮番守候服侍,七八个月没有解衣睡个安稳觉。母亲去世后,夫妻两个又严谨遵守儒家礼法,长达三年不在一个屋内睡觉。后来因为日子穷得无法生活,只好投奔到岳母家里去。岳母家也仅仅过着能维持温饱的日子,没有多余的房子,但仍然打扫出一间房来供夫妻俩居住。住了还不到一个月,岳母的娘家弟弟——也就是妻子的舅舅,对李生来说算是"外舅"——要出远门去教私塾,就把他妈(也就是妻子的姥姥)送到姐姐家来一起生活。这哪里还有空房子可住?岳母只好让女儿跟自己住一个屋,让姥姥住在小夫妻俩住了还不到一个月的屋里,在书房里另架一张床让李生一个人去住,这样,李生仅能在一早一晚同桌吃饭时跟妻子见见面。 过了两年,李生进京求取功名。这期间,外舅谋到一个做幕僚的差事,回来把全家接到了江西。后来,李生在京收到外舅一封信,说李妻不幸亡故。李生看罢信后懊丧至极,精神崩溃到简直不想活的地步,就毅然搭了一条船南下寻找外舅,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不料外舅换了主人,又到别处另就了。李生没有了投靠和栖身之所,只好在街上靠卖字糊口。 有一天,李生在集市上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很有气概的人,那人拿起他写的几幅字看了看说:"你的书法很不错,如果每年给你五六百两银子(按:原文为"三四十金",金为货币单位,古制一斤为一金,一斤为十六两,故此处译为"五六百两"),你愿意去给人当个书记吗?"李生一听,喜出望外,就满口答应,当即跟人家一起上了船。 烟水渺茫,李生也不知道这船要驶到何处去。等到了人家家里,主人见了他写的字非常高兴,立即设帷帐,摆酒席,盛情款待。当李生看到主人与人来往的一些信件以后,发现与主人交往的都是些绿林好汉,大户豪客,真不知道自己以后将会怎么样,暂且依傍着住下再说吧。由于顾虑到会有后患发生,李生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籍贯,甚至改换了姓名。 主人性情豪放,生活奢侈,歌伎舞女成群,对新来的客人也没有什么回避,每次铺张娱乐时必然叫上李生作陪。有一天,李生偶然见到主人的一个小妾长相酷似自己的妻子,怀疑那是不是妻子变成的鬼出现在这里了。那小妾也时常用疑惑的眼光看李生,觉得似曾相识的样子。在那样的情况下、那样的环境里,两个人始终没有敢说上一句话。 事情的原委是这样的:在外舅顺江去江西的途中被一伙强盗抢劫,强盗见李生妻子很有些姿色,便一并掠了去。外舅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的奇耻大辱,就赶忙买了一口粗制的薄薄的小棺材,对人谎称外甥女受伤致死,哭着搞了一个假"入殓",然后把这口棺材运回老家埋葬了。 李生妻子被掠以后为了活命,被逼失身,充当了强盗的一房小妾,所以才得以在这个家里跟原来的丈夫李生相遇。然而李生确信自己的妻子己死,其妻又不知道丈夫已经更改了姓名,只是觉得新来的书记跟原来的丈夫相貌相似而已,二人之间也就失去了相认的机会。这两个人大概每三五天就能见一次面,见惯了也就不再特别注目于对方了。 一直过了六七年,忽然有一天主人把李生叫到跟前说:"我做的抢劫之事已经败露,先生是读书人,不必跟着我受此大难。这里有黄金五十两,你揣在怀里到对面那个长满芦苇的小岛上先躲藏起来吧,等到官兵退了之后,你赶紧找条船回老家去。这里的人都认识你,不要顾虑没有人帮忙送你。"说罢,挥手催促李生赶紧去躲藏。李生刚跑出去一会儿,就听到吵吵闹闹的兵械格斗之声,不久又传来一个人的高喊声:"这伙强盗全都乘船逃跑了,现在把他们的金银财宝全都没收了,把这些妇女也全都带走!"时己落日,天己擦黑,火光中能看到那些歌伎舞女个个披头散发,袒露着皮肉,两手被反绑,脖子上套着绳索,被兵丁们用皮鞭棍杖驱赶着往外走,酷似自己妻子的那个小妾也在其中,因惊恐而不停地颤抖,很是让人心疼。 第二天,李生藏身的小岛上已经见不到别人了,他痴呆呆地立在水边不知道何去何从。大概过了很长时间,忽然看见一个人正划着一条小船向这边来,当船靠近时那人高喊:"您是大王家的书记先生吗?我现在送先生去一个码头,您赶快回老家去吧。"在水上行了一天一夜才在一个码头靠了岸。李生上了岸后,害怕再被人启用,就怀揣着主人给的那五十两黄金北归故里。 李生到了家,见外舅已经早他几年先行返回家里,就仍和他们住在一起。李生用所携五十两黄金置办了一些田产,日子渐渐宽裕起来,念及夫妻相爱一场,结婚十年,同床共枕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一个月,既然现在富裕一些了,实在不忍心让地下的妻子继续睡在粗制的薄薄的小棺材里,就打算买些上好的木料,为妻子重做一副好棺材,也借此机会看一看妻子的遣骨,以报答早年的恩情。外舅当然要千方百计阻止他这样做,无奈劝服不了李生,只好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李生听完事情的经过后,急忙动身南行,日夜兼程地赶到和妻子最后分手的豫章这个地方,希望能像乐器和唱歌那样美妙和谐地结合在一起,重圆他们的夫妻之镜。可惜,到了当地一打听,当年被俘虏、籍没的歌伎舞女和妻妾己分赏给有功人员很久,谁也不知道这些人都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当李生回忆起给人当书记的六七年中与爱妻近在咫尺却如同远隔千里的情景,就惘然若失,心神不定。尤其是回忆到其妻被俘时绳索缠身、被鞭杖驱赶的情景,不知道后来又遭受了什么样的摧残,更是坐卧不宁,无所施从,又是一番肝肠寸断的难过。李生发誓,从此不娶。听说李生后来出家当了僧人。 说明 2006年元旦期间看了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中的这个故事后所以把它译成白话,是因为读完这个故事后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靠了演员的表演功力,一定会让观众扼腕唏嘘,感叹命运对人的捉弄,社会文化对人性的桎梏。如果把这个故事改编成电影的话,可有三个方案:一、把背景按原文放到封建社会里(模糊掉具体朝代);二、把故事放到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兵荒马乱、内外战交错的时期;三、或者把故事放到十九世纪政治运动不断、"政治代替一切"、很多夫妻长期分居两地的五六十年代。不管放在什么背景里,故事要主要表现小人物命运的不确定性,社会文化对人性的摧残以及性压抑对人造成的折磨。 写这样的剧本等于重新创作,很有难度,且等时间从容了再说吧。我这里所谓"时间从容了",是指没有了家务缠身,不用买菜、做饭和遛狗等等,时间自由支配,每天只剩下吃饭、睡觉、写作和阅读几件事了。何日才能"时间从容"呵? (故事原文见2001年北京昆仑出版社出版《阅微草堂笔记》第360-362页) 又及 四五十年前,岳父赵某多次嘱托女儿在外面留心寻买纪晓岚这本《阅微草堂笔记》,可惜社会文化萧条,出版界禁锢多多,这一夙愿终未实现。斯人已去,一年来我所以能耐着性子阅读由妻子的朋友购送的这本书,有替老人家了却心愿的意思,也不枉翁婿一场。 2006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