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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中我的爱第七章


  七、又闻槐树花香
  仲春时节,不知是哪一天早晨起来,不经意间,推开房门或窗户,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面而来,它甜甜的、香香的,沁人心脾,使人有沐浴过的耳目一新的感觉。
  又是一年一度的槐树花开。
   举目望去,村落间、田埂上、山脚下,满山遍野的槐树花正在怒放,仿佛是大雪落满树冠,洁白无暇,它的花香、景致,是我们家乡的一绝。
  这个岛上只有松树和槐树。松树是建国后国家号召植树造林,才逐年营造起来的,都在山上。而槐树则历史悠久。不知是哪个时期的有心移民从外地带进岛来的,也许是大风把它的种子从大陆裹挟进来。它生命力强,且繁殖能力更强,它的到来使候鸟有了客栈,使留鸟有了家,使百姓的住房有了伴儿,使海岛的人与自然更加和谐。在过去燃料紧缺时,每年深秋,它的叶子、枝杈就成了渔家过冬的主要原料之一,槐林一年四季为岛民挡风遮沙。特别是每年的仲春,它的花开把海岛打扮的非常漂亮,也把春天装扮到极致。花开首先给人的是视觉上的享受,然后是嗅觉的享受,对当地百姓来说,在那时最大的用途是帮助人们解决足食的问题。那时,岛上的渔民比大陆农民要好,因为,岛上很少土地,所以,百姓也吃统销粮,定量是远洋渔民每月33斤,近海渔民30斤,其他成年人每月27斤,小孩的定量更少。这些粮食在经济落后,副食品匮乏的年代,大多数人家都不够吃。因此,山菜、海菜、树花,便成了补充。槐树花营养成分高,它可以做面饼,可以包包子,可以鲜吃,也可以晒干储存起来,等缺粮时泡泡再吃。槐花可以包成多种馅的包子。鲜鱼槐花包子、鱼干鱼米槐花包子、猪肉槐花包子,最好吃的是干鱼籽、鱼膛包子,那是美味,吃一次,终生难忘。当时,我们地方的孩子谁也没觉得那么好吃,原因是吃腻了,再说,也没有猪肉,没有那么多的油和酱。
  从我们北村到上学的东村要翻过一道挺高的山梁,山路都是乱石,一双妈妈一针一线缝成的新布鞋,不用多久就让石头碰飞了,所以,我们的鞋大多是打补丁的。翻过山梁就是山东那片密密匝匝的槐树林,老鼻子大了的一片。由于这片林子被北村、东村、小浩包围着,四处不见海,是这个岛上唯一的"内陆",这里的槐花因为很少受到海风的侵扰,所以,开的最好,香气充满了山谷,谁走到这儿都要停下来,尽情地闻着、吸着,想把自己变成一个香人,而永久留住花香。
  "咱们周末去撸槐花吧?"和平提议说。
  "好哇,我最爱吃白面槐花饼子,甜丝丝、哏啁啁的。"我说着仿佛正在吃。
  "我、我不愿吃,感觉水喔喔的。"翠翠说。
  "我爱吃槐花鲜鱼包子,那感觉美极了。"和平说。
  "我不爱吃鲜鱼的,放猪肉的好吃。"我说。
  "猪肉做什么都好吃。我最爱吃猪肉韭菜陷的饺子,咬一口,绿绿的韭菜,白白的或红红的肉块,那才香了。"和平说着自己陶醉了。
  "就、就你别馋人了。"翠翠说着口水掉下几滴。
  "不过等到周末再采槐花,可能黄瓜菜也凉了。"和平说。
  "也是,我奶奶常说好花才有几日红。不如,明天早晨咱带着包,早早吃完饭,在山东采满了再去上学。"我提议着。
  "我、我看行。不过,你家能那么早吃饭吗?"翠翠有些担忧地问。
  "没事的,大不了我不吃饭。"我坚定的说。
  "你不饿啊?"和平问。
  "大不了我带块饼子呗。"我轻松的说。
  "这、这个办法好。"翠翠赞成。
  我们不管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都欢天喜地地迎接槐树花开。的确,在这里还有什么比花的海洋还好看?一路欢歌,香气袭人,真有赏花归来马蹄香的感觉。
  我们的教室前面有一片小树林,坐在教室里,打开门窗,香气自然就飘了进来,还是香香的、甜甜的、柔柔的,像花仙子抚摸着少年们的心。这一天上课,同学们都很安稳。
  下午,部队上的男孩子宣布了一个让人兴奋的消息,从北村到东村的九连山山洞打通了,人们再也不用遭受爬山之苦了。这个消息让北村和部队上的孩子都欣喜若狂,下课时间一到,大家就跑光了,本来,总等着一块走的翠翠和和平,也屁颠屁颠地赶新鲜去了。这一天,恰巧是我的值日生,等我做完值日,天近黄昏,校园也静了下来。说实在的,一个女生在傍晚走五里路,不管是穿树林、爬山梁,还是过山洞,那都是怪吓人的,我忐忑不安地离开学校,刚走出十几步,就听到后面有男生叽里呱啦地走过来,我回头一看,是鲁宁、良子、胖京他们一帮部队同学,他们见我回头,都诡秘地朝我笑。我们那时上学,男生和女生是袖手不亲的。尽管如此,我揪着的心放了下来,大不了我跟在他们后头,走什么路我都不在乎。这几个混小子,他们猜出我的心里,故意欺负我,一会跑到前面,让我赶不上,一会又落到后面磨蹭,但不管怎样,只要他们在我的前后,我就不害怕了。我心中暗想:这些家伙一边吓唬我,一边也在照顾我。天越来越黑,等来到山洞口时,里面的能见度非常差,而他们又迟迟不进来,故意停在外面看笑话。
  我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外表从不和人挑战,但心里往往叫着劲。不能让他们看笑话,反正他们在我的背后。理是这个理,但是,面对第一次走的黑山洞,我的腿打着哆嗦。进去吧,它不会比敌人的枪林弹雨还可怕,我想起了13岁当红军的吴小兰,还有林道静等。我战胜自己,走了进去。刚走没多久,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就用手触摸着墙,有时掌握不好分寸手被触得很疼。
  "前面有条大狼狗,汪、汪,咬人了。"
  "前面有流氓"他们进来了,并大声吓唬着我,我的心又揪了起来。我这是才明白他们诡秘的笑的内涵。
  "前面的山洞里有吊死鬼。"
  正巧,这时我的手被晃进侧翼的山洞里,我出了一身冷汗,忙把手收了回来。我真想向回跑,但觉得那样会让他们笑话的,更不能哭,那样也正中他们的下怀。我的腿哆嗦着,大气不敢出,如履薄冰似的艰难地往前走着。突然,我的眼前一亮,一米亮光射入我的眼帘,这是山洞中间的拐弯处,我的心跟着亮光也亮堂起来,这不光是不用害怕了,更重要的是自己经历了一场自我战争。许多事,他的成功与失败往往就在方寸之间。那几个坏小子见我坚持走出来,便叫喊着跑了出去。
  在离洞口还有百十米的地方,浓重的槐花香气又飘了进来。我沉重的心轻松起来,战胜自我的喜悦充斥着我的心。其实,我的胆量也是在一次次的历练中大了起来。
  九岁时的一个秋假正午,我和哥、小胖和小民、引子和国民六人去划豆叶,在三条沟的一个地埂上,我清清楚楚看到了传说中的吊死鬼。双手双腿叉树,低垂着一头黑乱的长发,红舌头长长地耷拉出来,一条长长的黄色草绳从脖间垂下来,下面还有一个小土坟包。当时,我就吓得不会动了,亏了哥哥使劲把我拉了回来。我们三个女的都吓哭了,草也没拾成。回家后,我们和家长讲了此事,他们是乎对我们的说法深信不移,过去我们这里传说吊死鬼是在正午时分出现的,家长也同情我们受了惊吓,为预防我们得惊吓后遗症,她们都同意我们下午不用拾草了。拾草在当时是海岛孩子的一件大事,而因为家家的孩子都拾草,所以,山上根本没什么草了,有的地方是上午这群孩子来划了,下午另一群孩子又来了,漫山遍野只剩下耙印子,大人为吃,孩子为烧,百姓的孩子和家长一样的不容易。听到不用拾草的消息,能不高兴?真是因祸得福。
  我这个人的大脑里好象有个信息过滤器,不好的信息在脑里没多久就被过滤掉。虽然,这件事永远不会忘记,但是,它是被埋在最深层,再未出来作祟。我既没吓出后遗症,也没谈"吊死鬼"色变,有时,还津津乐道地讲给别人听,见到她们吓得紧鼻子、眨眼睛的样子,反而觉得很好玩。
  过山洞算是我的又一次历练吧。
  人啊,就是在这些历练中长大。
  山洞的开通可是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再也不用花半小时的时间,气喘吁吁地爬山梁了。山洞的确是好,夏天凉爽得很,冬天会非常温暖。山洞成了东村和北村的分水岭。其实,山东归北村、东村和小浩三家所有。
  我家住在几个女同学家的中间,所以,成了我们上学的集合地点。她们都是很守时的人,她们到齐后,我们就出发。我们依然是闻着花香,一边走,一边说,有时还高兴地在原地伸直胳膊转几个圈,做出飞机滑翔的样子。过山洞时,我们互相牵着手,胆子壮了。可刚进山洞,就被噪音吵的天翻地覆,男的嚎声、女的叫声,此起彼伏,混成一片,那是带着很大的杀伤力的。
  "鬼叫、叫啊!"翠翠实在忍受不了了,也叫了起来。
  这些噪音都在洞壁产生了回音,在洞里飘荡着。根本搞不清是些什么。
  "谁说鬼叫、叫啊?是翠翠!"瓦沿盖大声说着。
  我们吓坏了,这可是个不安分的主啊,我们三个女的可对付不了他们。
  "妈妈呀,怎么办?他正好在这里报复咱们。"和平小声说。
  "老瓦,就你耳、耳朵尖,我又没指名道姓说你,你往身上揽什么小棉袄,暖和吗?"翠翠倒是惹了事,没她事的样子说。
  服了,翠翠还这么有底气和勇气。
  "别吱声了,快走。"我小声说。根据昨天的经验,他们这伙部队孩子,要么在引起我们的注意,要么在找我们的岔。我们三个突然往外跑,结果,其他同学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噼里啪啦跑了出来。
  "破大海死哪去了?他在咱就不用害怕了。"和平说出了我们的心里话。
  "翠翠,你不用跑,我们撵上你们啦。"这会是江宁的声音。
  江宁的爸爸是后勤部长,听说她妈妈特别漂亮,和四川大地主刘文采有什么亲缘关系。他没有父母的英俊和漂亮,走起路来愿低着头,弓着背,不大愿学习的那类。
  胖京长得微胖。所以,不知哪个同学、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家就叫他胖京。他与世无争,心眼也不错,就是墙头草随风倒的那种。一回跟在鲁宁他们身后,一回又跟在老瓦他们身后。只有在他下棋的时候,他才能瞪大眼睛,且从眼里射出逼人的光芒,俨然是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还别说,在小学时,每逢活动课他下棋,我就要给他做作业,做完后,做为旁观者,我还真没见他输过。但是,我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盯上我们了。
  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山洞,翠翠和我都跑岔气了。我们用手按住肚子,回头寻找害我们的老瓦他们,谁知,他们正高兴地站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瞅着我们。
  原来,他们就是和昨天一样,拿我们老百姓的孩子寻开心,他们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我生厌。
  一会儿,大家又说说笑笑继续往前走,继续欣赏着槐花,只是把我们三个气的够戗。用老百姓的话说,"出门见到鬼了"。我就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单单瞅上我们了。
  读书吧,读书就能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我在不愉快时,书会读得更扎实。
  自从读了〈〈青春之歌〉〉后,尽管自己在不断地约束自己,但是,小说还是不间断地看。当时,岛上的小说,主要是那些在县一中读书的人,赶上文化大革命焚书坑儒,砸烂封、资、修时,从火堆里抢出来的,自己看完又在民间流传。可能是因为我一夜读完一本小说的消息不径而走,也可能是自己性格不讨人烦,有的同学读完小说会传到我这里,什么《战斗的青春》、《沸腾的群山》等,但是,时间基本是一晚上,我是一个信守诺言的孩子。随着读的小说的增多,自己的思想也在成熟,诺大的外部世界,芸芸众生,吸引着我,学英雄、写英雄、做英雄的种子已在不知觉中埋入我的心田。
  傍晚,我们三个走的比较晚,这时我们的心情好多了。我们迎着晚霞,轻声唱着〈〈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唱着歌,不知不觉来到山洞口,突然,被几个严肃的解放军叔叔拦住了,他们说山洞被封,请走山路。我们一抬头,果然,几个同学在爬山。无奈的我们只有重走老路。从解放军严肃的表情可以看出,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于是,我们快步往前赶,想在前面同学那里得到消息。而走在前面的是嘎嘎雀她们,她们仿佛猜出我们的心事,在前面停住不动了。我们村这六个姑娘,一半是内向型,一半是外向型,巧合,被老师按性格分成两半,她们如果闹别扭了,就有人会主动找我们。和好了,再回去。后来,梅子干脆就合我们在一起了。等我们三个赶上她们时,她们就迫不及待地介绍发生的事情。原来是在南山打山洞的解放军出事了。南山又叫唐王山。唐王山是长岛第二高山,山体高大雄伟。传说,唐太宗李世民当年带兵亲征,讨伐高丽时,在唐王山驻扎,山上还可以隐约找到练兵场,及唐王井的痕迹。它横亘在岛子的正南方,象坚不可摧的海上屏障。
  这次就是在打山洞排哑炮时,发生的爆炸事故,当场就有几个解放军叔叔牺牲,他们有的被炮炸飞了,能找到的尸骨就放在山洞里,等着家人来办后事。(听说军旅作家李存葆《山那边的十七座坟头》就是以这里的解放军叔叔献身国防事业的故事为基本素材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沉默了。因为,在海岛上,老百姓离不开解放军,百姓们最朴素的感情就是感谢他们舍家撇业,远离家乡、亲人,进岛保卫祖国、保卫海岛人民的安宁,他们中不管是谁牺牲了,老百姓都会非常悲痛。
  我想起了胖京,尽管他家的悲伤已经过去很久,但是,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在二年级的时候,胖京和我同位,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我们正在上课,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枪声,瞬间,又嘎然而止。这声音很怪。部队的打靶训练声,我们都听惯了,那是平和的、均匀的,而刚才是急风暴雨、充满仇恨似的。我们师生都被震惊一下。
  不一会儿,"咚、咚、咚,"我们教室的门响了三下。老师放下课本,打开教室门,只见一个小战士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他小声和老师说了几句后,老师的脸色一下变了,她忍住泪,把我的同位叫了出去,然后,自己回来了。我们当时还不到10岁,但从老师的表情和刚才的枪声,我们隐约感觉到我的同位家出了大事。
  一周后,我的同位又回到教室了,而他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欢笑。那天的确是部队发生了事故,他爸爸牺牲了,安葬在蓬莱烈士陵园。
  我的家乡太小了,很快都知道了这次事故,那些年轻的战士一样揪着全岛人的心,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
  要天下太平就要有军队,军人随时随地都会有牺牲发生。
  这一年的槐树花期是乎很短,刚盛开不久就被一场雨淋了花心,它过早的凋零了。我望着一地的洁白花瓣发呆,一种末名的酸楚袭上心头,"无可奈何花落去",它如果总是盛开有多好。
  美丽与残酷、安宁与危险它们是孪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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