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人在车途


  人在兴奋中的忘情表现很有意思。宗立远离开单位大门回到宿舍,迅速地冲完凉整理衣着,他冲镜子里的自己左扭扭右扭扭然后瘪瘪嘴做个鬼脸,似乎很满意。于是匆匆检查一遍行李,悦色满面精神抖擞地背上旅游包向育才中学公交站走去。因为今年他把年假调在清明假后面,前后有十三天,除去车旅往返和看望父母的时间他有足够的时间去约柴晓云会面、交往,甚至……他越想越甜蜜,不由的地笑了。
  站牌边早已挤满了形形色色各模各样的人,穿天蓝色校服的学生三五扎堆嬉戏,他们带着迎接假期的愉悦,活泼地叽喳,洋溢着春花初绽般的明净和清新,让人清爽振奋也让人羡慕嫉妒。附近工厂的员工们就不同了,他们服装各异,虽然压压的一群,但是时不时地翘首左望,内心烦躁、眼神焦渴是他们共同的心境和神态。宗立远还看到两个衣着靓丽的小姐挎着小包神情冷漠高傲地站到了马路中间不时地向飞驰的TAXE扬扬手。他优雅地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从容地打量一下他们,接着也混入了他们的队伍,向左边探出头。
  久等不来是一种打击愉悦的煎熬。站牌旁还是挤满了人,不过脸孔换了几拨。宗立远又抬起手腕看表,这时他的脸庞不再容光焕发,眼神焦渴甚至有点沮丧,短短三十几分钟就让他深刻体会到"过尽千帆皆不是"的失望和懊恼。
  252路汽车终于来了而且停下来,挤满了估计和宗立远一样急着赶回家乡的外来工。"喂——都往两头挤挤!"司机站起来返过身朝站在过道的旅客大声说,那个比较纤瘦的女售票员则蹑着脚尖认真地默点着从后门挤上来的旅客。
  "关门吧,挤不上了!"
  "早超载了,还打开车门。"
  "真的满员了,没有下车的话任何站都不要停了。"
  车上已经站或者坐好的旅客不停地埋怨嘟哝,他们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在等车时的焦虑,而新上来的旅客让公交车空间更加拥挤、空气更加混浊,明显侵害了他们的原有的或是希望的舒适,所以他们失望和抱怨。但是这丝毫不影响252路汽车稳健从容的姿态,它照样该开开该停停。到达六田村站的时候它又停了,"哧——"刚打开车门,又挤上来一批人,这回应该真的是饱和了。司机又站起来嚷:"别上了!注意——我是说车门旁的那两个——站上来,站上来!"252路汽车终于关上了车门,载负着一车的兴奋和窃喜,当然也有别扭与冷漠。
  宗立远后面站着一个弯着腰的矮个老头,五十多岁的样子。应该是从六田村挤上来的,他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搁在地上装满行李的编织袋捆住口子的麻绳,因为不够抓住扶手,而且两边都站着人,所以他抓不到可以平衡自己重心的物件。可能编织袋里的行李似乎挺重,足够胜任扶手的职能。
  宗立远很尴尬。因为他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一只手必须拉住扶手,另一只手则要提背包的吊带,他既想避开老头无援的目光却又禁不住怜惜地想关注,所以他不停地左环右顾。这一表情招惹了旁边打扮时髦的小姐时而媚笑时而白眼的古怪表情。
  "我说你是什么意思啊!"小姐嗲声嗲气的指责声吓了宗立远一跳,他返过头来才知道小姐正打电话呢。"要过来怎么不早打电话呢,我已经上公交车了……嘢,你是自己开着车过来还是黄总过去接的你啊?"她看着宗立远惊恐的表情不屑地翻个白眼,继续她风情万种旁若无人地眨眼飞眉。
  她滔滔不绝的电话好像是向车内其他乘客炫耀她的消费如何高档她交往的圈子如何高贵,但是她夸张的语调和表情吸引不了同行的任何人的羡慕,有座位的或者眯着眼享受着车子的颠簸和摇晃,或者津津有味地比划着手机的屏幕,把那些香蕉雪梨砍个稀烂。站着的旅客因为腿酸而辛苦,眼睛里兴奋侥幸的光芒逐渐茫然空洞,只有在到站停车的时候才露出机警的眼神,看旁边有没有空出来的座位。剧烈的摇晃加大了站立的体力输出,他们很希望能坐下,哪怕是片刻。
  经过几个公交站的上下流动,以前站着的旅客有些坐下来了。可是那瘦矮老头还是站着,不过已经挨着一个座位了,他单薄的双腿夹着拦着编织袋以免遭人践踏,两手抓摁着前后相邻两个座位的后背,为了重心更稳当所以身躯显得微驼。座位上的男青年可能觉得压抑,所以不时扭头厌恶地瞅瞅他,坐在男青年里面的是那打电话的风情小姐,她有视无睹地看着窗外继续她旁若无人的絮叨。宗立远很无奈,因为任何高尚的情操都需要发自内心,没有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而且宗立远也知道,如果大家都到火车站,让完座后自己可能继续在摇晃颠簸中站立半个多小时。所以他越来越体会和理解时时刻刻想着和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是一件多么伟大而不容易的事情啊!
  生活中总会有些小戏剧会出乎意料地开演。刚才那位坐着的青年在汽车的后门口被老头死死地拽住。附近的旅客好奇、诧异、紧张而自觉地给他们俩腾出场地,也有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口袋,更多的人站着围观,默默地注视或者等待着事情如何发展。
  青年的表情充满了不屑和厌恶,一边怒冲冲地说:"你干嘛啊,死老头。"一边努力甩手想挣开老头的双手。老头紧张又执着,虽然嘴唇哆哆嗦嗦,大家都不清楚他嘟哝些什么,但是双手紧紧拽住青年,两眼无助地张望试图寻找援助的力量。宗立远挤了进来,为了带头声援所以他响亮地问老头:"大叔,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那青年立刻大声回应:"什么事情?我下车时不小心踩到他脚了,想讹人呗。"顿时大家都"吁"地摇着头,叽叽喳喳鄙夷地指向老头。这时纤瘦的女售票员义正言辞地命令老头松手,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老头好像很委屈,腾出一只手来努力比划什么的时候,那青年迅速甩开老头,神气地下车了,扬长而去,空留下老头无奈的一跺脚。车门及时关上,车上又恢复了以前的无聊和冷漠。不一会儿,电话小姐突然尖叫一声:"咦,我的包——被划了这么大的口子!呃!我的钱包。"老头又咿咿呀呀,并且增大了声音,指着公交车后背努力比划。这时大家可能明白老头是怎么回事了,那青年确实是扒手。但故事已经接近尾声,大家都没有了先前的兴致,扭头看了一会,坐着闭目养神的继续闭目养神,攀扶手站着的旅客也只是换了一个稍息姿势。
  其实,人们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致,除了排遣无聊而好奇地观望,几个人会愿意为事不关己的小事义愤填膺耿耿于怀?宗立远忽然想:如果当时就知道那小子是小偷,别人都不响应自己是不是有勇气挺身站出来打那抱不平呢?
  春日融融的郊园草木娇柔桃李嫣然,撩拨得青年男女春怀涟漪。柴晓云长得比照片更加漂亮,很快他们双双坠入爱河,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尽管在爱情初级阶段,甜言蜜语还没有到说不完听不腻的火候,但是男人们多数有在美女面前舌灿莲花妙语连珠的神奇力量。宗立远绘声绘色地给柴晓云讲述他所知道的奇闻怪谈,连上面这则故事也让她听得如痴如醉。
  几个星期后,柴晓云在她的博客里写了一篇小说叫做《人在车途》,宗立远看完惬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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