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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墙的春天


  那时候还没有围墙,好像也不需要围墙,一幢四层红砖教楼,在田野里若庙若堂,只有传出的读书声,与寺院的诵经相仿。两条蜿蜒的小径,向西北,连接着不远处的一座村落;向西南,连接着一座稍远的村庄。这是在城市西郊的一座学校,刚刚建起的联合中学。
  城市开始扩张,伸伸腰,呼一口气,那热浪向四处滚涌,搅得不远处和稍远处的村落有了动静,熬煎不过的农人,便私长了潜在的卑琐,频频到这里盗窃灯泡,偷窃桌椅;一个雨夜,一楼后窗的所有玻璃,全部被卸掉偷走,留下纷乱的脚印,在潮湿的地上,书写着人与自然开始失衡,似乎也听到玻璃已经粉碎,打破宁静。那地上的粉碎玻璃的闪亮,于我,则有水晶之夜的惊魄。
  无墙中学,失去了无墙。四野的生灵,不再从操场上跳过窜过,常常见到的那家野兔,还有不知是一个家族还是伶仃的刺猬;黑褐色土地上的昆虫,深蓝色天空中的鸟雀,开始向远处迁徙;学校不远那小城至外地的公路,车辆日益增多,流动的声音,在深夜依然喧哗。是应该垒砌围墙的时代。
  围墙垒起几年之后,一个新任的校长,把围墙的四角重新加固。高低不一的四角平均了起来,求"四平八稳"的风水。门是没有办法改的,校门前横亘一条向北斜去的通衢,门只好歪着。风水说,在某某处栽种竹子以抵御。于是,校园内厕所的前排中间,植下了两丈宽一丈高的竹子,年年的也算旺盛。可惜,后面的宿舍楼盖起之后,北来的风尘,顺楼形成新的气流,成风口,在一侧袭击,久而久之,颓废了竹坛的东角,竹林的半部稀疏着短矮下去,成了斜林瘸坛。
  不过,毕竟,围墙起来之后,筑起的环城大道,新起的工业园区,对面鳞次栉比的店铺,皆搁置在外,虽有车轮声声,汽笛不停,却反添了园内的和平,可以随便走走,像今天这样,朝雾散去,春光朗照,孩子们在教室里听课、读书、作业、唱歌、绘画、实验,那原有的田野一般的安静。没有上边的检查,也没有冗长的会务,上罢自己的课堂,处理完当天的作业,先翻几页闲书,再读《人间词话》。下楼散步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春天,看到南面坛中的一丛荆条上,有迎春黄嫩,稀落地点缀着雨潮的坛壤;几株矮小而茂盛的棕榈,叶片翠绿,不会和残阳共老,反而新生向阳;低头想起了艳丽可人的牵牛花,抬头是辽阔的天空蓝瓦瓦。
  略潮的水泥地面,恰好可以覆灭所有的浊尘,安帖的伏于地表;尚未萌生小草的操场上,疏林之间,一眼便看到那群雀儿的老巢;老巢高架在操场排杨的西北,不时有鸟雀儿飞来飞去,在长长的四平八稳的围墙之上,在春天的和平和寂静之间,愉悦的鸣起啼落,是笑语,也是清唱。
  只要我们的心神没有围墙,那处处依然通脱,依然看到明明春光;只要我们的目光放长,越过处处围墙,依然会看到大地上的一切楚楚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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