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那天晚上,我蜷缩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床上睡得香甜的绿宝,一夜无眠。 绿宝从那件事以后没再表现出其他异常,以至于我甚至怀疑白天发生的根本就只是一场梦。 但一想到阳台上藤蔓飞舞的诡异情形,我仍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单独出门,把绿宝留在家里。对于我将她甩下独自出门的做法,绿宝起初也很不情愿,可听说她跟我出去会打扰我办事,成为拖累,她却非常懂事地选择了听话,乖乖地在家里玩,只是一再嘱咐我不要忘了给她买草莓味的冰激凌。 我笑着答应了,离开了家。 电梯里没有人,我独自待在这个封闭的小房间里,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才哭了几声,忽然叮地一声,电梯提示到了底层。 门打开,保安站在门口关切地看着我:"上官太太,你没事吧?我们在监控里看到你似乎有些不大舒服……" 我强忍着泪水摇摇头,连忙起身对他勉强一笑:"没事,小吵架而已。" 保安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点点头。 我不敢再耽搁,擦干了泪水匆匆忙忙走出电梯,开着车出了小区,一口气远远地开出了郊外,终于到了一个荒僻无人的地方,这才泪流满面地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羽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听到那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喂?",我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羽在电话那头吓坏了,一连声叫着我:"瑶瑶,瑶瑶!!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瑶瑶!!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羽,我好害怕……你快回来啊羽。我好害怕啊!!"我大哭着,连声音都撕裂得变了调。 "瑶瑶你别哭,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瑶瑶!!到底怎么了???"羽吓得声音都变了,颤抖着嗓子一再追问。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也知道这时候羽最急于知道事情的真相,便断断续续,尽量完整地将绿宝的事情讲给了羽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显然羽也被我说出来的事震惊了,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瑶瑶你……是不是幻觉了?" 我哭着说:"我也希望是我的幻觉,可那不是。羽,我真的看见了!!那是真的!!我在绿宝面前不敢表现出来,一直强撑着,我只记得要嘱咐她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些,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羽,我该怎么办啊??我都不敢回家了!!我怎么办啊羽……" "瑶瑶你别哭,别哭……"羽也慌了,语无伦次地安慰我,"别怕别怕。那个,我现在就去机场,下午就回来。别怕,你先别回家,放心,一切有我。放心,我这就回来!" "羽……"我放声大哭,"我好害怕……" "别怕别怕!!有我呢,有我呢!"羽忙忙地说,"你乖,记得先别回家,等我回来。我马上就回来。" 这时手机里忽然传来了来电切入的信号,我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发现是家里的电话号码。 我吓坏了,哭着说:"羽,是绿宝来电话了。羽……我害怕。我不敢接……" "别怕别怕!"羽不停地安慰我,"别怕,我在去机场的路上。瑶瑶你别怕,不敢接就别接了。乖,先别回家,在外面逛逛,安安心心地等我回来,一切等我到了家再说。" "嗯……"我哭着点点头,收了线。 手机铃声差不多也在这时候停下来,车厢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我将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还没等缓过气来,忽然又听到了它尖锐地铃声。我浑身一颤,惊恐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家里的电话号码。 是绿宝!! 附近一个人都没有,陪伴我的只有那刺耳的电话铃声。我紧紧抱住膝盖,蜷缩在驾驶座上,惊恐得不知所措。 铃声一阵接着一阵,执着地响着。我知道,绿宝会这样一直拨打下去,直到我接听为止。 我的眼泪又流下来了,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手机。 刚接通就听到绿宝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叫:"妈妈,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颤抖着唇,死死盯着后视镜,喘了两口气,努力冲着镜子挤出一个笑容,然后再一个、再一个…… "妈妈,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呀!!"绿宝在那头哭着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总算可以对着镜子勉强笑出来了,心情为此稍稍平静了一些,声调也总算正常了:"绿宝乖……"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收音机,调到一个嘈杂的频道,然后尽量将自己的语调放平,声音放柔,尽量显得若无其事:"绿宝乖。你在胡说什么呢?妈妈在给你买冰激凌啊,你不是说要吃草莓冰激凌吗?超市现在人很多,妈妈在排队呢!你听,是不是很吵?"说着故意将收音机的声音放大了一些,又收小了。 绿宝果然不哭了,抽抽搭搭地说:"妈妈。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啊!" "好的,妈妈买完冰激凌就回来。你在家里要乖乖的哦。"我冲着镜子尽量温柔地笑。 "嗯……我会乖乖在家的。妈妈放心。"绿宝委屈地说着,但仍是不愿放下电话,"妈妈,你刚才为什么那么久才接我的电话?我好担心啊!" "我……"我心里一跳,勉强笑了一下,"可能是超市太吵了,妈妈没听到有电话。对不起,绿宝。下次妈妈一定注意。" "妈妈……"绿宝迟疑了一下,"妈妈刚才是在跟爸爸讲电话吗?" 我心里又是一惊:"没有啊。绿宝为什么这么想呢?" 绿宝沉默了一阵:"妈妈,我们不要爸爸好吗?" 我吓了一跳:"绿宝,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不行?"绿宝在电话那头说,"爸爸会跟绿宝抢妈妈。绿宝不要爸爸。妈妈,我们不要爸爸!就我们两个不好吗??" "绿宝,听话!爸爸不会伤害你的。"隔着电话,我忽然感觉到那一头传来的强烈的阴冷杀气,令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绿宝忽然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阵,我终于听到她欢欢喜喜地说:"对,只要把爸爸消灭了就行。没错妈妈,只要我把爸爸消灭了,爸爸就不会跟我抢妈妈了!" 她真的要杀羽?!我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背直窜上来:"绿宝,不要胡说!" 但绿宝却突然尖叫起来:"我讨厌爸爸!!讨厌爸爸!!妈妈会因为爸爸不要我的!!我不要爸爸!!我不要他……" 绿宝的尖叫在我耳边回荡,一瞬间,我仿佛看到羽血淋淋的尸体躺在我的跟前…… 我的心狠狠一震,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腾然而起,握住手机骤然大吼了一声:"绿宝,听话!!!!!!!!!"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过了一阵,我才听到绿宝怯生生地说:"妈妈,你别生气……" 而此时,我一直惊恐着的心反而冷静了下来。 "绿宝!听话。"我平静地说,"记住,妈妈不准你有这种想法,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绿宝低声说,"绿宝错了。妈妈别生气……" 我呼出一口气,真正地镇静了下来:"知错就好。乖乖在家里等妈妈回去。妈妈给你准备的点心都吃了没有?现在肚子饿不饿?" "吃了。现在不饿。可是我想妈妈。" "那好,"我若无其事地说,"乖乖在家里玩,累了就睡觉,无聊了就看电视。妈妈办完事情就回去。还有,现在坏人很多,有的还会抢小孩子卖。所以你自己在家要小心,不管谁敲门都别理。记住了吗?" "记住了……" 我又叮嘱了她几句,然后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