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篱下系列十七渔村水库

　　海边的渔村，水是最美的风景。
　　当天际线换成了海际线，小小的渔村仿佛海滩上的一粒沙子，显得特别渺小。碧海蓝天，天水一色。水，似无穷尽，但在渔村里，海水再多，渔民们总觉得解不了渴；淡水再少，渔民们却一日离不了。淡水对于依山傍海的渔村，对于漂泊在海面的渔民，那一份珍惜，那一份牵挂，是见惯了江河湖泊的内地人难以想象的。
　　记得有位诗人说过，历经海的涤净，收获山的妙悟，山和水相连，这方水土就会注入特有的灵气和诗意。
　　走进宛如珍珠一般散落在海岸线上的渔村，你一定会发现一个奇特的景观，那就是村村都有一个大小不一的水库。无论你处在村里哪个位置，都会引人瞩目。因为村里那条平坦宽敞的大路，无不是与水库的大坝连接而成。那一湾碧水，似镜如画，清纯得让人刮目相看。
　　水库对于渔村，是否是必备的设施？海边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答案。
　　平地是渔村一代又一代人向往的境地。因为山和海的连接，那种特殊的斜度决定着平地身份的稀罕。山脚下，大海边，是渔家人世代生息的境地。山坡上、沙滩里，种植的庄稼既缺肥又缺水，靠天吃饭的滋味是渔村难以抹去的心结。
　　特殊的环境，激发着人们特殊的改造热情。山再高，也有沟壑；水再少，也有雨临。渔家人于是就在两山的沟壑处，筑起大坝，在山凹处围成一座座水库。有了这一处淡水的存在，渔村从此改写了靠天吃饭的窘境。
　　出于对那湾清澈淡水的向往，实际上也是人们对舒坦日子的向往，渔家人修建水库的劲头空前高涨。实际上，在两山之间修建水库，那绝对是村里一项浩大工程。
　　这种浩大的程度，当年的情景我历历在目，那可是人不分男女，户不论老幼，全村人轮流上阵，白天晚上连轴转，其轰轰烈烈的壮观场面，回想起来的确让人热血沸腾。
　　过去的乡下，在两山之间建大坝，可是没有一点儿机械设备，全凭人推马驮堆土而成。记得开工的时候一般选在农闲的冬季。此时虽然农闲了，但北风呼啸，地面冻成了冰疙瘩，镐头砸在地上只显出一个小白点。即使这样，手心磨出了鲜血，磨出了硬茧，耳朵冻得生疮流水，大家照样干得热火朝天。青壮男劳力，人手一个小独轮车，车上满载着两大筐泥土，男人手推着两个车把，女人们肩膀上拽着一条拉绳，拉着小车快速向前，恰似三大战役期间支前民工上前线一般。
　　人海战术成果是惊人的。沟壑两边的山坡上，硬是被深深地削去了一大截。小推车一次装土虽不多，可架不住遍地车海，再深的沟壑硬是被人们填成了平川。大坝就这样在人们的视野里渐渐成形，两边的山脊合拢成了平地。
　　与大坝连成了一体，一条宽敞笔直的大路与村里对接。从此，乡下渔村也就有了引以为荣的主路。从此，笑声也就溢满了路面，并从坝上延伸到村里，延伸到海边，也延伸到了山外的远方。
　　你听，女子的笑声是最爽朗的。自从有了水库，姑娘和小媳妇们洗衣服就有了称心如意的去处。在水边的石头上，拿着自家制作的木头棒槌，把衣服敲得啪啪直响。洗净的衣服就势在岸边的石头坡上摊开晒干，清凉凉的库水映着红扑扑的笑脸，开心连接了每一个日子的甘甜。
　　小孩子们的笑声是肆无忌惮的。扎进水库里扑腾扑腾，比在海水里洗澡舒服多了。且不说偶尔喝上几口海水的难受，单是出水后那满身的盐渍，就无法比得上水库里的爽滑舒适。你看吧，一个个光巴溜秋的小家伙，站着队从坝上轮流跃入绿水之中，嘎嘎的笑声在山涧里回荡，在夏天的热浪里，那份轻快和惬意，荡漾起每个渔家人内心的快乐。
　　就连花白胡子的老爷爷也不时地梳理着胡子，在岸边那一片片小菜园里，面对嫩绿的菜果，总是笑得合不拢嘴。自从有了水库，而有了纯净的山泉水，村里房前屋后的菜园子更多了，渔民们有了四季最时令的新鲜蔬菜，再也不用起个大早赶集去了。
　　其实，最舒心的当属生产队的干部们，他们心里有底的是，山前山后梯田里的庄稼收成有了指望。储备起来的淡水，那可是村里的宝贝。没有水库前，等天下雨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痛。现如今，水渠修到了地边边，渔家人出海归来每天扛着铁铲在水渠边轻轻一挖，水就哗哗地流进了田里。无论天旱地涝，绿色的庄稼总是那么茁壮喜人，丰收在眼里不再是奢望。
　　说到抗旱，那可是渔家人想起来都头皮发麻的活儿。没有水库的时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庄稼发蔫儿。现如今，抽水机在水库边日夜不停地轰鸣着，虽说有时候把人累得在轰鸣的机器边都能睡过去，但心里头那股舒适劲儿就甭提了。有时遇上连日大旱，全村的庄稼地都急需灌水，水库的边上排满了抽水机，一条条水渠清流潺潺，直抵庄稼根部。站在地边的船老大，嘴含着那锅旱烟袋，仿佛都能含出笑声来。
　　咸水带来了鱼虾，淡水带來了粮食，渔民的日子也在这咸淡之间得到了充实。在渔村里，人们是不吃水库里的淡水鱼的。听老人们说，那种鱼有土腥味，吃不得。实际上，并不是吃不得，只不过渔家人吃惯了海鱼，就对淡水鱼入不了口了。
　　记得有一次，抗旱浇水把水库抽干了，里面的大鱼直往岸上跳，每一条都足有十几斤重。大人们忙得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一些调皮的孩子抓了一筐又一筐，可拿到家里大人们面前，仍是入不了锅。渔家人对淡水鱼的态度，似乎让人无法理解，实际上海里的海味在渔家人的餐桌上，是很难轻易变换主次位置的。
　　现如今，休闲钓鱼成了人们业余生活的重要项目。对渔家人来说，村边水库里纵使鱼再多、再大，也没人光顾。有时候，在城里工作的后生回到乡下，偶尔也会拿上钓竿，来到水库边下钓，但在渔家人的眼里，这似乎是闲着没事自娱自乐，稀奇得如同笑话一般。
　　冬雪纷飞的时候，水库就又一次成了孩子们欢乐的舞台。北方的冬季较长，水库的冰面冻得特别厚。村边的水库白天连着晚上，热闹得如同今天城市里的广场。小时候，男娃娃们都喜欢在上面玩陀螺。选一截树桩，把一头削成尖，在尖头上砸进去一个车轴的钢珠，一个陀螺就做成了。再找一块细绳，拴在一段木棍上，用绳把陀螺捆几圈，在冰面上潇洒地一扬手，陀螺就会飞舞起来，手里的小鞭子不停地抽打，陀螺就会不停地旋转。女娃子们坐在平板滑轮车上，手里的撑竿轻轻一戳冰面，开心的笑声便伴着滑轮飞了起来。小伙子们这时候，绝对是张扬勇气和胆量的最佳契机，起跑几步，两脚沿着冰面飞速冲刺出去，那份洒脱，如明星般，成了姑娘们青睐的目标。
　　在渔家人的眼里，四季的水库，无不是欢乐的中心。就连村里的民兵训练，首选的打靶场，也是在水库的大坝这里。坝下那宽敞的河床已经冰封，把靶子在大坝的后面一立，河床就成了射击训练场地。随着枪响靶落，子弹头纷纷射进了大坝深处。待到射击结束，两边山坡上看热闹的孩子们，就会蜂拥而上捡拾遗落的子弹壳。
　　水库如同渔家人的开心吧，为偏僻的渔村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五彩的色调。一边是海水，有容乃大；一边是淡水，清纯洁净。渔村最美的乐章，就这样迎着时光在山水间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