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阿傻也不知道所谓的石岛是一种什么样子,也更不知道所谓的船员到底是干什么的,就这样做梦似得,他随那个年轻人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后,在一个靠近海边的码头上下了车。 —— 当时,我在他的日记中,看到这段时,眼睛里快要冒出火来:这些吃人不眨眼的大骗子,为了钱竟然埋着自己的良心去干这些,让人唾骂的缺德事。假如……假如我在那个当时就认识他,说啥我也不会让他去干那活的…… 我在海边长大的孩子,对这些自然很清楚。——什么船员!不过是名字好听罢了!说白了,纯粹就是为船老大服务的赚钱机器。一年到头,除了休渔期才能够休息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大海里漂,有时候出一次海就得十多天才能回岸,那些年轻的工人,个个浑身上下都是鱼腥味,难闻的要命。 买鱼的人只关心鱼的价钱! 船老大只关心自己一船鱼赚钱的多少! 所以那些年轻的工人兄弟,不管身上有多脏多难闻,在买与卖的人群中,是听不到有那个人说闲话的,因为他们只不过是打工的,在船老大和顾客的眼里,打工仔是贫穷的——贫穷的人没权利挑三拣四嫌这嫌那! 可他们的内心世界又有谁知道呢? 不光着,他们的工资一压就是三个月的,极没保障。阿傻当时去的时候正好是下半年,他的工资多少就可想而知,船上挣钱多是不假,可那都是多年的老工人或是船长,至于船员——下多大的雨点也不会轮到他们头上的!在我们这都流传着一句话:下海打工,肥了船老大,饿死船弟兄。——那点钱是用命换来的啊!容易吗? 这些阿傻一个外来的老实孩子那里知道,更何况那个姓张的骗术惊人,朴实的阿傻根本就未曾察觉—— 哎!—— 那个年轻人与阿傻下车后,一言不发的右手帮阿傻拿着行李包,两人一起朝码头里走去。 已是黄昏了,夕阳在大山背后很艰难的强留着那半边脸,昏暗的光束,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这码头并不大,像一把很大的折扇打开来,平铺在海面上。码头边停靠着好几艘很大很大的渔船,每一艘都有四五十米长,每条船上都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人,码头上也有。他们身着再普通不过,并没有像那姓张的说的似得那么好,有几个还穿着笨重的雨靴静静的坐在码头边上休息,他们都默默的眼望着大海,一言不发,好似在想什么。大海很平静,无忧无虑的闪着浪花,轻轻拍打着船榜,使大船有节奏的微微的起起落落,像极了琴弦上的音符——漂浮不定!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给船长说一下,等着——别乱走。啊!" 那个年轻人低沉认真的语气,让人生畏。 阿傻守着自己的行李包老实的站在原地等着,满目新鲜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码头上的人和船上的人也都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他——这个英俊俏皮的男孩子。 过了较长的一段时间,那年轻人从船顶的那个小屋里出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光头身材稍胖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身着随便,光膀只穿一条大短裤,足登一双拖鞋,右手里夹着一只正点燃的香烟,那人站在船甲板上,左手扶着船栏杆,身子向前一靠使整个本就突出的大肚子,整个贴在船栏杆上,接着他慢悠悠的抬起右手,很有风度的吸了口香烟,吐出的烟圈,从那张铁锈般的脸上轻轻扩大、扩散。 阿傻离大船不远,他能很清楚的看到那人,那人也能很清楚的看到他。 那个领自己来的年轻人,与那个大胖子悄声说了句话,接着两人又笑呵呵的握了一下手,而后那个年轻人便独自走了下来。 "好好干吧!船长很喜欢你。啊!我走了,记住——好好干,别惹事啊!我走了!" 他用手微微拍了一下阿傻的肩膀,又转回头朝船上使劲挥了挥手,而后快步的向来路走去。 (六) 这个无情冰冷的世界呀! 善良总被贪婪埋没! 阿傻静静的望着那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底蒙蒙的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 "哎!雪呀!上船吧一会儿咱们就要走了啊!喂!你们几个,快过去帮雪把行李拿上来。" 那个胖子就是船长,他大声的吆喝着。 码头上那几个坐着谈话的小伙子,应声起身不情愿的向阿傻走去。 他们其中有一个男孩却穿着轻松、干净,听到船长的喊话,也唯独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不动。好似他与大船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好似他不属于这个集体,可是阿傻刚才清楚的看见,他与那几个浑身疲惫不堪的男孩说过话,并且他离大船也不远,距离阿傻只有十几步,几乎是站在一条线上。那几个男孩过来帮阿傻拿行李,唯独他没动……并且他一直用静静的看着阿傻,眼神…… 有两个男孩拿起阿傻的行李话也不说的向船上走去。 其中却有一个皮肤黄瘦的男孩,他拿着阿傻的背包走在最后,并且他把包放在船上后,没有进船舱,依然站在码头上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此时间阿傻还没有上船。 "看什么看!快上船!" 船长突然厉声的命令着他。 "船长!我……我……不想干了,干不了——太累了!" "不行!快上船!不干——那你给我的饭钱!快点!上船!" 船长的命令,完全不顾那小伙的苦苦请求。 "我……真的……干不了!船长……" 小伙一再请求着。 —— "哈哈!小伙子!慢慢就好了!一开始都这样!啊!哈哈!快上船,上船啊!哈哈……" 不知啥时候从那边过来一个三十左右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黑黑的,身材高大,他笑容可掬的劝着把那小伙推上了船。而后急转身朝阿傻这边走过来。 …… "你老家哪的?也来干这活吗?" 那个穿着干净的男孩不知啥时候已来到阿傻的身边,他低声怕别人听见似的问阿傻。 阿傻,诧异的看着眼前这突发的一幕——"额!我是滨州的!你呢?在这干几年了?" "我——德州的。哼……我也刚来,同刚才那个一起的,不过现在我……" 他的声音明故意压的很低,好像有什么别的话想对阿傻说。 "小伙子——小伙子" 那中年人还没走到阿傻跟前,便先大声着急的喊着! "啊!哈哈!不错!体格健壮啊!哈哈!快上船!船马上就开了,哈哈!" 说完他也是用一胳膊打在阿傻的肩上,簇拥着阿傻笑呵呵的朝大船走去,直到阿傻上了船。 阿傻刚上船,船就启动了,这时船长已回到了船顶的小屋里。阿傻自己站在船甲板上,手扶船栏杆平眼望着码头——那中年人不停地朝自己挥着手,他身后不远处,那个穿着干净的小伙子依然双手紧紧的抱在胸前,眼神淡淡的望着自己。 阿傻使劲的回忆着刚才他对自己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忽的心底流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滋味—— "这场景像生死离别一样,好似在那个梦里见过!" 阿傻心底难受的自言自语着。 ——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上错了船! 他也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为啥会那样着急的簇拥着自己上船! 他也更不知道,那个德州的男孩究竟还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 大船调头了,随着一声长长浑厚沉远的鸣笛,大船迎头踏开浪花,离了码头,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