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什么是生命的唯一,也没去想过,走过生命中那么多路,曲径通幽,哪一条路上风景最是迷人。然而,那些遇到的人,那些事凑成的岁月,有时候,却总在回忆的路上,悄然而来,轻轻离去,仿佛未曾到来,如若不是窗前的清冷的明月,和枕边尚有余温的眼泪,或许,真的可以轻巧地以为,那些年早已过去。 如若忆及往昔,脑海中的印象必是一团灰色的迷雾,如冬天里阴天的傍晚,除却炊烟,再也感觉不到温度。然而,这样的童年,却还是令我眷恋至今。无关于过得好与不好,而是,那些人在那些岁月里轻轻走过,让我始终感怀,这一段岁月里,有他们相陪,这是怎么样的幸运和幸福? 我一直喜欢吃茄子,而印象中最好吃的茄子,就是七八岁的时候,大姐姐周日下午回校时候蒸煮的茄子,一根大茄子,切割成两半,刮上几道痕,撒上一点油,一点盐,放在饭里面蒸。还是孩童的我,看着柴火在灶里面燃烧,惊喜地等待,那时懵懵懂懂,觉着大约这便是世上最好吃的茄子了。后来,远在异乡,我试过很多次,以同样的方式蒸煮,却再无那个味道,反而充盈着涩味,并不好吃,于是索然无味的放下筷子,再不肯动之分毫。我曾与母亲说过,不知为何,这样蒸出来的茄子竟然不好吃,母亲笑着说,茄子得切小片泡过水放油煮才好吃,这样简单的方式肯定不好吃的。然而,我心里叹口气,觉得大抵那吃过的最好的茄子,其实已然留在了记忆里,留在了大姐姐带着酒窝的甜甜笑意里…… 我还记得,小时候年三十晚,总是帮着祖母包红包,那一大张红纸,被裁剪成比帕子还小的方块,慢慢地叠起来,如若叠得好看些的,祖母便会笑着说,挺好的,然而其实却还是歪歪扭扭。那时候的心里,可真比得到红包更开心,甜滋滋的,一个比一个用心。第二天天还没亮已被鞭炮声扰醒,于是就骨碌爬起来,对于一向不到六点不起来的我来说,已然算是意外,看着外面浓重的烟雾,听着响亮的鞭炮声,看着到处都喜气洋洋的一片红纸,对联是红的,地上的炮纸是红的,孩子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红的,他们脸上的笑容也是红红的,像早晨篱笆上甜甜的太阳。我还清晰记得当时人的喜悦的神情,转眼却是二十年的光阴横亘,润饰了童年,也湿润了岁月…… 我刚上学那会,教室是泥土筑成的土楼,虽不旧却不矮,我总静静地坐在课桌上,看着周围陌生的同学互相追赶,经常恍惚出神,老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罗夏,想想补上一句,像夏天一样。老师笑笑,又问,为什么要改名字呢?我回答,因为母亲收到远方父亲的信,说要改名字,用父亲在遥远的地方斟酌确定的名字。后来,这名字便伴随至今,然而,那时候从美丽的老师嘴里吐出来,然后教我一笔一划地写在书本上,在那样的明亮的土楼教室里,在周围一片喧闹中,诚然真的是静好的岁月。如今,偶然回家,还能看到那位老师,可惜她当时只是代课老师,如今还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铺里,日复一日地看着这些孩子,而我,却早已远走异乡,求学、工作……有时,看到她未曾改变太多的容颜,总忆及那段时光,从朦胧不懂的孩子,启蒙学会写字,读诗,并不漂亮的字,却总工整整齐,像孩童的心一般…… 至今无人知晓,从记事以来便每夜噩梦,次次惊醒过来都习惯告诉自己,幸好这只是梦。于是,每夜在临近入睡之前,我总对着祖母送的玉观音祈祷,一夜好梦。在第一次面对至亲逝世之后,这种噩梦更是频繁,而那玉观音也伴我将近二十年,如今仍在身边,玉观音虽然看着像玉,其实是一块石头,雕工有些粗拙,然却是当年祖母送予三家姐妹的礼物,各家一块,于我而言,着实珍贵。也许童年里灰色的色彩便是来源于这无穷的噩梦,然而,如今回想,总想着,大概那时候总害怕失去,害怕梦魇终有一天会成真,于是越发珍惜身边的人事物,珍惜相依陪伴的日子。人生如此,并非没有收获,不是吗? 在无人知晓的童年里,我喜欢收集两种东西,种子和人的笑容。每次看到种子发芽,长叶,开花,结果,心里就觉得平和喜悦,看到不同的生命经历一生的圆满,如同自己的人生也圆满一般。看不同人的笑容,感受不同的快乐,每次安静的时候想起,眼前便轻轻略过记忆中的笑容,仿佛时间回转,又回到那青梅正青的时候,梦里却不知花落多少。也许正因为如此,每每忆及往昔,首先印入脑海的便是那些人的笑脸,我却不太记得别人愁苦的样子,大抵是我不喜记得眼泪吧! 如今,儿时的伙伴或者分散各地,或者已是孩子的父母,而我也常年远走他乡,确实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即使再见,或许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心里始终觉得遗憾,遗憾了这半生的岁月,明知如此,却难抒心头倦意。那些人事物,早已刻在心头,成为回忆里淡淡的忧伤,浅浅的喜悦。这些人与事陪伴我成长, 那么我便在记忆中陪着他们变老吧,等到我也终究老却的时候,或许,会有人同样记得,曾经的故事。 然而,能成为过去的是故事,不会老却的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