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水是在纪明礼的勾引、串缀之下离开军营的。其实王长水的毛病就在于心眼较小,愿攀比,好嫉妒,当他看见比自己年龄小的几个师长被重用、被破格提拔的时候,他的胸中就燃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无名火,这一点只是他的性格弱点,但是,这样的性格特点如果被利用,就可能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纪明礼则不同,他是满洲国凤城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典型的仕途痞子,对权力和地位十分看重,当几个在他看来黄嘴丫子还没退的年轻人走上师长岗位的时候,他的心里老大的不平衡,早就在暗中动劲,全不顾自己是否具备军事指挥能力,也不顾带兵打仗必备的基本素质,当一切都成为现实的时候,他首先把积怨发泄到了邓铁梅身上,尽管不敢明目张胆地和邓铁梅对抗,但潜在的怨恨一点点地形成,心越来越离邓铁梅远了。这一切,邓铁梅并没有察觉,而是一如既往地和纪明礼处哥们。今天早晨,过了一年多苦行僧生活的纪明礼,突然有了回家看看的想法,就对师长姚曳撒谎说出去溜达溜达,就和王长水上路了。严格一点说,作为一名师级干部,离开部队必须经过司令的批准,这是一般的军事常识,更不用说撒谎离队了。二人的无政府主义的做法和流寇主义的散漫作风不仅他们本人没有重视,部队高级指挥员也没有明确的纪律要求和相应的规章制度,早期的革命队伍就是这样在缺项的部队建设中存在着。 太阳一杆子高的时候,二人来到凤城南郊区,纪明礼借口回家,便与王长水分道扬镳。 纪明礼来到伪军第一师,在营房门口站住了脚。一个岗哨上来说:"站住,找谁?" 纪明礼:"我找扈明哲,扈参谋长。" 哨兵敬个礼:"稍等,我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扈明哲就大步流星地从营房里面出来,热情地握住纪明礼的手说:"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快请。" "我刚到。"纪明礼说。 纪明礼跟着扈明哲进了参谋长办公室。 "大哥你坐,我到食堂去安排几个菜,中午别走了,咱哥俩好好喝一盅。"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简单一点,有下酒菜就行。"纪明礼说。 扈明哲一溜小跑来到司令赫慕侠办公室。 "司令,你知道谁来了?"扈明哲神秘地说。 赫慕侠很惊奇:"谁?" 扈明哲:"我的两姨哥哥纪明礼。" 赫慕侠:"他不是跟邓铁梅走了吗,他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他……" 扈明哲:"司令说的不假,他是跟邓铁梅走了,可是他确确实实地来了,司令,我觉得应该好好地招待招待我这位两姨哥哥,您说呢?" 赫慕侠大笑:"应该,应该,走,我去看看你这位大哥。" 赫慕侠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纪明礼远远就看见了一个少将军衔的人向这里走来,他心里一怔,心说:怎么是他? 纪明礼对赫慕侠可太熟悉了,他知道赫慕侠先前是东北军驻凤城部队的一个高官,他当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时和赫慕侠没少打交道,彼此都非常了解。纪明礼光听说东北军驻凤城的部队被缴了械,但他的确不知道赫慕侠摇身一变,变成了伪军司令,由国军的中校变成了伪军少将,成了小日本的红人,他不谨对日本人的手腕之高明,为赫慕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功力所折服。 赫慕侠紧走几步,老远就伸出手:"哎呀,纪主任,我们又见面了,这真是山不转水转,欢迎,欢迎。" 纪明礼伸出手:"水不转人转,谢谢。" 赫慕侠:"听扈参谋长说,和纪主任是两姨兄弟?" 纪明礼:"是,俺俩是两姨兄弟,多年不见,我今天是来拜访的。" 扈明哲:"我大哥客气了,哪有哥哥拜访弟弟的,也好,我也好和哥哥好好叙一叙。" 赫慕侠:"要不说当过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水平就是不一样吗,哥哥来拜访弟弟意义不一样嘛,对不对。" 扈明哲:"我大哥从小就呵护我,谁欺负我,他马上就冲上来,就是个干,那真像个哥哥样子,我到现在都不忘。" 赫慕侠:"参谋长,请纪主任到饭堂去,在那边吃边唠。" 午饭早早就开始了,纪明礼风卷残云般地扫光了眼前的几个好菜,半斤老白干就下肚了。 赫慕侠和扈明哲交换了一下眼神,扈明哲就起身到厨房去,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又喝了几杯酒后,厨房里走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手里都端着一盘菜,飘然来到桌前,放下菜,站在桌旁。 扈明哲招呼着说:"来来,坐下来,陪纪主任喝杯酒。" 姑娘坐在纪明礼的身边,频繁地为纪明礼斟酒,纪明礼完全没有了礼数,把杯中的酒连续地倒进肚里。 "我大哥这是客唠的,你看吃的。"扈明哲说。 纪明礼感慨万端:"咳,说啥呢,可不是客唠咋地,俺们那老山沟里,哪有什么油水呀,粗粮淡饭能糊弄饱就不错了,哪有这伙食。" 赫慕侠支走了姑娘说:"我说纪主任哪,不是我说你,你说你跟着邓铁梅跑有什么前途,他就是个一身匪气的玩意,他能干出什么大事业,要我看,你得重新选择一条路。" 纪明礼:"人哪,踏上一条路以后,想改变就不容易了,我倒……" 赫慕侠:"你那样,一会儿叫参谋长给你参谋参谋,我失陪了。" 赫慕侠给扈明哲递个眼色,就匆匆离去了。 扈明哲举起酒杯:"大哥,你刚才说了半截话我就明白你的心里了,恕小弟直言,你就跟我干得了,你看我现在,有吃有喝有钱花,在日本人面前又有面子,多好呀!你看你,弄得灰头土脸的,图希什么?" 纪明礼:"这不是和老邓有点感情吗,不就看他的面子才走上这条道儿吗?再则,全东北都在抗日,我还真不想当那个汉……" 扈明哲:"汉奸是不是,你是我哥,我不计较你的只言片语,什么叫汉奸,眼下日本人才是靠山,长远看还是日本人,满洲国不是随便就倒了的,抗日有什么用,还不是瞎折腾,早晚得叫日本人给剿灭了。" 纪明礼:"我得考虑考虑,这是大事。" 扈明哲从兜里摸出两根金条,举到纪明礼的面前:"大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是我们一师的心意,你就拿着吧。" 纪明礼接过金条:"礼太重了,不必这样,其实我早就不想干了,你就看着给我安排个差事吧。" 扈明哲:"你要真跟我干,差事早就给你安排好了。" 纪明礼:"干什么?" 扈明哲:"中国少年铁血军第五师参议。" 纪明礼:"什么?你的意思是……" 扈明哲:"卧底。" 纪明礼:"卧底?" 扈明哲:"对,你现在是皇协军一师情报处长,拿少校军饷,但你人必须继续在原来的位置上不动,而且绝对得隐蔽好,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纪明礼:"我的任务是什么?" 扈明哲:"提供中国少年铁血军的军事情报,必要情况下配合我们的行动。" 纪明礼:"呀!这可是要脑袋的事情,我有点害怕。" 扈明哲:"怕啥,你知道上校的年俸禄是多少吗?" 纪明礼:"多少?" 扈明哲:"无数,你想啊,一师的钱除了司令的,就是你我的,你还愁不发家?" 纪明礼:"老弟,要是我不干呢?" 扈明哲两手掐在一起:"别忘了,你的一家老小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我等的就是这一天,我估计你能来拜访我,所以你的家人安全无恙,你明白我说的话吗?" 纪明礼:"如此说来我必须走这一步了?" 扈明哲:"必须,没有别的路可走。" 纪明礼:"好,我干,我们怎么联系?" 扈明哲看了一眼那个姑娘,递给纪明礼一张字条:"我给你一首诗,你就按我说的去做。" 纪明礼接过字条急忙揣进兜里。 扈明哲:"大哥,让这位姑娘陪你休息一会儿,完后立即回你的老窝,明白吗?" 纪明礼:"明白明白,我一会儿就走。" 王长水和纪明礼分开之后,就来到了聚客酒馆,一个人喝起了闷酒。 忽然,饭店里一个人影闪了一下,顷刻间就不见了。王长水好像有所感觉,他睁着朦胧的眼睛,使劲地在屋里搜寻着,什么也没有,他嘟囔了一句:"妈的,见鬼了。" 田岛秀夫在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研究日本军部命令,突然,少佐原寺谷一推门进来报告说:"大佐阁下,王长水一个人在聚客饭店喝酒。" 田岛秀夫呼地从座位上站起:"啊!他小子胆子不小,敢到我的一亩三分地来消遣。" 原寺谷一:"我去把他弄死得了。" 田岛秀夫举起右手:"别,让我想想。" 原寺谷一:"大佐阁下,不必多想,杀了他算了。" 田岛秀夫:"原寺君你不懂,杀了他太容易,但我们跟踪他这么长时间,难道就为了取他的首级吗?我要利用这个支那猪,给我们干点事情,什么时候杀他还不容易吗?去,把他给我抓来,不,请来。" 王长水喝得一塌糊涂被原寺谷一架进了田岛秀夫的办公室,他不知道自己一时的贪酒,竟然闯进了日本人的领地,注定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田岛秀夫围绕王长水转了好几圈,他笑咪咪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叫酒精烧得糊里糊涂的可怜虫,他使劲捏住王长水的下颏,抖动着,把王长水的脸变得扭曲难看。 "王先生,你该醒酒了,这里可不是你睡觉的地方。"田岛秀夫轻蔑地说。 王长水感觉自己的下巴钻心地疼痛,他勉强睁开迷离的双眼,分辨着眼前的两个人。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明确地判定,这间屋子不是邓司令的地窨子,眼前这两个人也不是他的战友,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呢,他还是糊涂着。 田岛秀夫扒着原寺谷一的耳朵说了几句什么,就进了里屋。 在田岛秀夫办公室隔壁,一间不大但装饰很考究的卧室里,王长水偎在一个日本姑娘的怀里憨睡着,从淌出的哈喇子可以看出,他睡得很甜,很香。时间不长,姑娘衣衫不整地坐起,用脚使劲地蹬王长水,王长水终于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姑娘的被窝里,他急忙坐起,想下地逃离这个她十分陌生的场所。这时,姑娘奔下地,光着脚哭泣着冲出屋子。几个日本人紧跟着就冲进屋子,用枪抵住了王长水的脑袋。 原寺谷一扶着姑娘出现在王长水的面前:"你个混账东西,竟敢奸污大日本皇军的女人,看来你是活到头了。" 王长水用被子围住下身:"我喝醉了,我什么也没干,不信你问……" 姑娘泣不成声,把裤衩给王长水:"你,你强奸了我,这就是证据,你敢不承认?" 王长水哑口无言。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田岛秀夫大摇大摆地进来:"我告诉你,这是大日本皇军的司令部,你玩的这个女人是我的夫人,用你们中国人的称呼就是贱内,老婆,媳妇,我叫田岛秀夫,是这里的最高司令长官,这会儿明白了吗?" 王长水:"你们想干什么?" 田岛秀夫:"干什么,你干了我的老婆,得有个说法呀,你总不能提上裤子就走人吧。" 王长水:"我……" 田岛秀夫:"王先生,你不用和我绕圈子,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不瞒你说,我已经在凤城等待多时了。" 王长水心里明白了,自己这点喝酒的嗜好坏了大事,一定是几次来城里喝酒被人家盯上了,但他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完全被日本人掌握,还是咬紧牙关顶一阵子再说。 "王参议,说话呀!"田岛秀夫突然厉声道。 王长水全身都在哆嗦,王参议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他感觉五雷轰顶,心说,完了,人家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此时此刻的王长水心情特别糟糕,他悔恨自己的不检点,给自己带来了麻烦,也可能给部队带来损失,他预感到自己今天不可能躲过这一劫,不如一死了结得了,他这样想着,就从炕上一跃而起,向墙上撞去,哪知日本人早有防备,死死地把他摁在炕上。 田岛秀夫:"王参议真不够意思,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吗,叫做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这么大一笔债,就不想还吗?你们中国人还有一句格言,叫做‘好死不如赖活着’,死有什么前途?还是活着吧。" 王长水沉默。 原寺谷一进屋,在田岛秀夫耳边耳语后出去了。 田岛秀夫:"不说话是吧,我有的是办法叫你开口,把他押到牢房去。" 王长水的父母和老婆孩子刚刚被抓进监狱,一家人哭哭啼啼,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瞅着就叫人揪心。在刑讯室里老父亲被扒光衣服吊在柱子上,身上已是道道鞭痕,人已经昏了过去。 王长水被推了进来,踉跄地站扎父亲的面前,父亲睁开眼,两只眼睛痴呆地看着儿子。 王长水扑上去,抱住父亲:"爹,您老受苦了,都是我不好,你骂我打我都行。" 父亲迟滞地抬起头:"都抓来了,连孩子都抓了,赶快救救他们吧。"原寺谷一抡起皮鞭抽向父亲,每抽一鞭,父亲都狼嚎般地惨叫。 王长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原寺谷一的大腿哀求道:"别折磨他了,放了我的家人,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田岛秀夫当着王长水的面,释放了他的家人,田岛秀夫专门准备了饭菜,招待了这位稀客。 在饭桌上,田岛秀夫举着酒杯对王长水说:"王参议受惊了,这回好了,我们是朋友了,来,为大东亚共荣圈干杯。" 王长水说:"大佐阁下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田岛秀夫:"做我们的情报员,我可以告诉你,大日本关东军马上就要对邓铁梅的队伍进行讨伐,你必须给我们提供最详实的情报,包括队伍集结的地点、人数、武器装备等,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聚客酒馆老板那里,明白吗?" 王长水点头:"好,我一定照办。" 田岛秀夫从原寺谷一手里接过一个布包:"这是两根金条,小意识,贴补贴补家用。" 王长水接过金条,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大佐阁下,叫您破费了。" 田岛秀夫:"不必客气,你的家人我会派人专门照顾,你就不必操心了。" 王长水看看钟:"大佐阁下,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田岛秀夫:"是的,你必需回去,还做你的参议,而且要比以前做得更好,明白吗?" 太阳离西山还有一杆子高的时候,纪明礼和王长水先后来到了城郊会合地点,准备返回部队。纪明礼的眼神在王长水的脸上停留了良久,当他确认王长水对自己没有什么怀疑的时候,才放下心来。王长水也在密切地观察着纪明礼的表情,担心自己露了马脚,当他确认纪明礼并未怀疑自己的时候,他才完全释怀,大踏步地走在返程的路上。 纪明礼撵上王长水:"慢点,我都撵不上你了,干嘛呀,追命呀。" 王长水:"咱俩都出来一天了,司令还不知道呢,赶紧回去,免得司令着急。" 纪明礼:"也是,虽说咱俩是参议,不直接带兵,还是要注意点影响。"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隔着肚皮在心里各自琢磨着自己的心思,彼此说着嘴心两条道的鬼话,匆匆地赶回了部队。 山下,一个身着破棉袄头的人在密林里若隐若现,机警的哨兵悄悄地绕到那人的身后,枪口已经顶住了那人的腰眼。 "干什么的,鬼鬼祟祟的。"哨兵说。 "山外的,来找俺哥哥。"那人从容不迫地回答。 "你哥是谁?"哨兵问。 "邓铁梅。"那人答。 哨兵不敢怠慢,赶紧把那人带到司令部。 那人站在邓铁梅的面前,邓铁梅竟然没看出来是谁。那人把狗皮帽子摘了下来,邓铁梅一个箭步冲上来:"是你呀李波,我都认不出来了。" 李波上前:"老局长,我有重要情报报告。" 邓铁梅:"快说,什么情报?" 李波:"凤城街里突然增加了许多日军,从队伍的装备上可以看出不是铁路守备队,是正规军。" 邓铁梅:"这个情报很重要,和我们的侦察是一致的,我们判断日本关东军可能奔我们来的。 李波:"我也分析日军最近要有重大军事行动,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扑灭中国少年铁血军的抗日烈火,老局长,你们可要小心呀!" 邓铁梅:"小心是必要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呗,他小日本也是血肉之躯,我的枪弹也不是吃素的。" 1932年的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寒冷,节气刚过十月初一,天空就下起了漫天大雪,冷风夹着雪花翻滚着,咆哮着在密林里撒野尥蹶子,把身着单衣的战士们冻得瑟瑟发抖,许多战士为了御寒,把棉被披在身上,还是抵御不了严寒。 中国少年铁血军第二次军事会议在顾家大院司令部如期召开,会上,邓铁梅通报了日军即将大举进攻中国少年铁血军的情况,全面分析了全军面临的新形势、新任务,提出了精心防御,联合友军,发动民众,坚决抗战的十六字方针,并决定将司令部迁到尖山窑,那里山高林密,前临大孤山,背靠岫岩城,守有天堑,退有大路,在提高军事中心的机动性、灵活性以及安全性方面,更有其战略意义。苗可秀针对目前的形势,作了题为《辽东三角地区人民政府纲要》的报告,提出了建立革命政权,扩大革命根据地的新主张,并对组建辽东三角地区人民政府的相关问题作了说明。这次会议是对中国少年铁血军抗日斗争活动的总结,是对辽东三角地区抗日斗争的进一步推动,应该说在当时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会后,邓铁梅把各位师长留了下来,专门研究了抵御围剿的军事部署。会上,姚曳详细汇报了纪明礼的表现,贺颂也汇报了王长水的表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贺颂说:"对王长水,我们采取了内松外紧的办法,对他的全部活动进行了跟踪、监控,现在发现,这个人愿意在军中散布落后言论,也愿意在军中挑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我约束力较差。最近,他多次脱离部队到城里去闲逛,一走就是一天,但至今尚未发现他有什么反动行为。" 姚曳说:"纪明礼平常牢骚满腹,大有怀才不遇的感慨,但最近表现非常好,积极参加军事训练,和年轻的战士们一道摸爬滚打,发牢骚传瞎话的毛病也有很大改进。但是,这个人酒瘾太大,经常到城里酒馆喝酒,目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轨行为。" 邓铁梅对两位师长的汇报不以为然,他认为,纪明礼和王长水都是自己的老朋友,抛家舍业跟我进山已经难为他们了,刚刚完成身份的转变,地方上的一些毛病带进部队也是情有可原的,不必大惊小怪。 但是,苗可秀的观点确实极其明确的,他严肃地对几位师长说:"我不同意司令的意见,军有军纪,家有家规,一个部队的高级军官必须严格要求自己,要给士兵做表率,做榜样,不能带头违反军纪,贺师长和姚师长分别和他们谈谈,老是脱离部队逛街也好,喝酒也好都是要杜绝的,眼下斗争形势这么复杂,常此下去会出事的。我建议对他们还要防备一点。" 邓铁梅有点不愿意,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总参议的话我怎么听着有点带刺,在部队中防这个,防那个,那你连我都防得了,何必指桑骂槐,敲山震虎?" 苗可秀:"司令,你不要这样说话,我说的意思是我们是个部队,军事秘密一定要注意保密,否则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并没有指谁,更没有什么敲山震虎、指桑骂槐的意思,你想多了。" 邓铁梅把手枪捞出来,拍到桌上,匪气十足地说:"我的朋友跟着我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我不允许别人来说三道四,能怎么地,大不了我再拉个杆子落草为寇。" 王者兴站起来:"司令的意思是都是朋友,要团结,要彼此信任,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邓铁梅:"哎,就是这个意思,我没有什么恶意。" 苗可秀:"好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我们的部队建设,没什么,没什么,这事我们就不议了。" 赵臣:"部队迁到尖山窑以后,各师的驻地要坚持互相照应,互相联系,防止首尾不接,联络不畅,紧急时刻不能形成战斗力的问题。" 云海青:"这次会议的内容要特级保密,各师要秘密准备,明天晚上开拔。" 做好了上述部署之后,会议就散了。姚曳和贺颂站起来,和苗可秀对视了一下,苗可秀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姚曳和贺颂也跟了进去。 苗可秀:"我提三点意见,一是提高警惕,严加防备;二是密切注意,掌握证据;三是抓住时机,处置果断。 贺颂和姚曳完全理解总参议的命令,双眼炯炯有神,立正敬礼:"是。" 纪明礼见师长们都去开会了,唯有参议不参加,心里就犯了合计,他来到三师的驻地,见到了王长水,发了一阵牢骚。王长水说:"纪参议你别叽咕这事,参议不参加就不参加呗,人家那是军事会议,你没必要去争这事,咱当好参谋就行啦。" 第二天,王长水到处打听军事会议的消息,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没有个确切的消息。正在他火急火燎的时候,战洪涛来了,在和战洪涛的谈话中得知,部队可能要开拔,大致方向是四区尖山窑。他急忙写了个字条:邓明日开拔到尖山窑,他把字条揣进兜里,找到贺颂说:"师长,我父亲这几天身体不好,我得回去看看,傍晚就回来。" 贺颂说:"去吧,早点回来,部队可能有行动。" 王长水借了一匹快马,赶到聚客酒馆,将纸条压在酒杯底下,和老板交换了眼色,急匆匆地出了酒馆,傍黑的时候赶了回来。 第二天晚上,部队突然紧急集合,命令说要向尖山窑开拔,这可急坏了纪明礼,他也写个纸条:邓开拔,到尖山窑。写完了字条他犯愁了,往哪送呢?他突然想起扈明哲给他的纸条,便找出来,那纸条上写着:弯弯小溪绕石阶,青砖荷瓦河边列,香烟袅袅扶摇上,三拜菩萨灯下掖。纪明礼突然明白了这不是营房下面的菩萨庙吗。小河边有几个台阶,青砖荷瓦是个庙,香烟袅袅是说庙里香火正旺,三拜菩萨灯下掖,点化我把情报掖在灯座底下。纪明礼不容多想,拔腿就向庙里走去。 田岛秀夫司令部里灯火辉煌,田岛秀夫、原寺谷一和几个日军军官围坐在友田俊章的两侧,听友田俊章训话。 友田俊章:"各位,由于对华战略的需要,军部将命令发至凤城参事馆,由我发布命令。军部的命令有如下几点:一、日本关东军田岛秀夫大队于本月十日围剿邓铁梅所部,务求歼灭之;二、对反满抗日分子,格杀勿论;三、成立满州学校,统一使用日本语言和教科书,对中国人进行奴化教育;四、大量种植罂粟,鼓励、引导中国人吸食鸦片,损害其身体素质,削弱其民族意志;五、实行并户制度,隔绝中国少年铁血军与民众的联系,断绝物资援助。另外,我们的内线报告,邓铁梅的部队最近要向尖山窑开拔,请田岛秀夫速派人跟踪,搞清邓铁梅司令部的详细驻地,为我们的围剿做准备。 邓铁梅的部队刚到尖山窑不久,哨兵突然来报,说通往岫岩的大路上开来大批日军,能有一千多人,伪军两千多人,距离我们只有五公里了。邓铁梅急忙召开紧急会议,研究部署迎敌之策。 邓铁梅对苗可秀说:"总参议说说,我们应该怎样退敌?" 苗可秀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同志们,没想到敌人来得这样快,我们将迎接一场激烈的战斗。我建议,以第二师占领二龙山两侧高地,作为第一梯队,阻击敌人进犯,务必坚持两个小时,待其他部队完成伏击部署后,撤离阵地,向司令部靠拢,作为预备队,等待命令。杨之冰起立:"是。" 第一师听命:"你师隐蔽在大羊山上,待二师撤离后敌人跟进的时候,突然开火,注意,要瞄准日军打,务必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如敌人溃退则不理,如敌人顽强拼杀则向司令部方向撤退,记住,你们的阻击时间是两个小时。刘奎起立:"是" 第三师将部队隐蔽在大荒甸后面,待一师撤离后敌人跟进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记住,你们的攻击目标还是日军,务必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你们的任务是把敌人引进来。贺颂站起:"是" 第四师把部队集中在核桃沟,待三师撤离后敌人跟进的时候,攻击日军的主要部位,务必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你们的攻击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包全起立:"是" 第五师作为机动部队,待四个师全部撤到司令部后,正面阻击敌人,再给敌人有效杀伤,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 姚曳起立:"是"。 邓铁梅:"好,这种阶梯式的战斗部署一可以节省我军的人力,二可以递进式地消耗敌人的力量,三可以互相掩护,互相支援,我完全同意总参议的部署。" 王者兴:"我补充一点,这是我们最近打的一场大仗,敌人人数众多,装备精良,具有相当的战斗力,我们要在战略上重视敌人,在战术上藐视敌人,全面贯彻总参议的战略部署,粉碎敌人的围剿。" 邓铁梅:"好,我宣布,各部队立即进入阵地。" 杨之冰命令队伍集合后,把周长发、单彪、刘波叫到跟前说:"总参议把头阵交给了我们,咱可不能给中国少年铁血军丢脸,务必打好这一仗,现在我命令:一团守住二龙山左边山头,用最快的速度挖好战壕,在一线阻击敌人。二团守住二龙山右边山头,和一团一道,掐住山口,卡住敌人的脖子。三团隐蔽在距离山口一百米的地方正面阻击敌人,然后向一团山头靠拢。各团要互相支援,互相掩护,争取有效地消灭敌人,明白了吗?" 三个团长齐声回答:"明白。" 杨之冰手一挥:"进入阵地。" 路上,田岛秀夫傲慢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悠闲地在队伍的前头漫步。赫慕侠骑马赶了上来说:"大佐阁下,我们就要进山了,您是不是靠后一点,安全第一嘛。" 田岛秀夫勒住马,遥望了一阵周围的大山,点了点头:"吆西,你的前面走,你的兵前面走。" 赫慕侠怔了一下,只好点头,他回身对副官说:"命令皇协军跑步前进。" 副官挥手:"跑步前进。" 伪军跑步抢到了前边,日军被甩在了队伍的后边,队伍像蚂蚁一样在路上蠕动。 站在一团阵地上的杨之冰见伪军变成了前队,愤愤地说:"小鬼子,好狡猾。周团长,把伪军放过去,堵住日军打。通讯员,立即到对面山头通知单团长,放过伪军,瞄准日军打。" 通讯员:"是" 敌人已经完全进入了中国少年铁血军的口袋里,当田岛秀夫从战士们的眼前路过的时候,周长发的重机枪咆哮起来,对面的二团也开了火。三团也把子弹泼向敌人。田岛秀夫赶忙跳下马,指挥日军卧倒在道路两旁。他观察了一下四周,对赫慕侠说:"土匪的干活,不要怕,给我冲。"说着,就抽出指挥刀,对士兵喊:"啊叽给给。"日军从地上爬起来,向两面山头冲锋。前面的伪军被三团的火力压制着,像一群被撵晕了的鸭子,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周长发把重机枪交给一个战士,来到杨之冰身边:"师长,敌人开始冲锋了。" 杨之冰:"打,给我狠狠地打。" 日军被一个个打翻,又集结到一起,继续向山上攻击。战士们隐蔽在战壕里,瞄准日军接连射击,日军像一捆捆稻草,在山坡上乱滚。袁标直挺挺地从战壕里站起,想变换个射击位置,这时一发三八大盖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一股鲜血立即涌出,将胸前染成了一片红色,他向后边重重地倒下。周长发匍匐来到袁标的身边,抱住袁标:"袁参议,你醒醒,你醒醒呀。"杨之冰上前摸了一下袁标的鼻子;"他牺牲了,别叫了。" 在右边山头,单彪指挥二团死死地钉在阵地上,已经打退了日军的六次进攻,阵地前留下了上百具尸体,敌人未前进一步。 担任正面阻击的三团,在团长刘波的指挥之下,把皇协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有的甚至嚎叫着哭爹喊娘,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但是,日军却没有丝毫的败退,他们在田岛秀夫的指挥下,对二师的阵地发起了一次次进攻,二师已经有了一些伤亡。 杨之冰看了一下表对周长发说:"给二团和三团发信号弹,我们完成了阻击任务,撤。" 左右山头的枪声停了下来,田岛秀夫对赫慕侠命令说:"邓匪撤了,给我追!" 日军和伪军重整旗鼓,继续向山里追击。 刘奎站在大羊山上,亲眼看见杨之冰的部队从二龙山上撤了下来,就对战士们说:"弟兄们,该我们的了,瞄准小日本,狠狠地打。他从身后摸出弹弓放到眼前的战壕边上,挑出十几个磨得滚圆的石头子,放到旁边。祝鸿运凑上前说:"师长,这玩意好使吗,打枪不就完了吗?" 刘奎把石头子包在弹弓上的皮垫里说:"顺手了,这玩意比子弹还好使,要不你看。" 祝鸿运笑了:"我不信,它能比子弹还厉害?" 祝鸿运的担心是多余的,刘奎真的有一手用弹弓百步穿杨的绝技。 刘奎是三门洞人,父亲是个经营皮货的老板,家中有钱有地,家境很殷实。自从日本铁路守备队来到三门洞以后,板本太郎就瞄上了刘奎的家,他开始向父亲借钱,后来救要钱,最后干脆指使士兵到货栈里抢钱,为这,父亲就和板本太郎结了仇。那年冬天,守备队士兵又来货栈挑事,被父亲的伙计们狠狠地揍了一顿,士兵不仅没有弄到钱,还被打折了一条腿。这下惹祸了,板本太郎借故带人前来报复,打死了父母,把货栈一把火烧个精光。刘奎当时十五岁,正在小市上学,在上学期间,拜学校附近一座道观的老道为师,学习了弹弓技艺,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了。他回家一看,父母被杀了,家也被烧了,一问,原来是板本太郎所为。刘奎当时义愤填膺,提着弹弓就到守备队找板本太郎算账,因为当天板本太郎不在,刘奎就把火撒在日本士兵身上,他装好了石头子,拉开了皮筋,一松手,石头子呼啸着飞向日本岗哨,正中他的眉心,哨兵声都没吭,就一命呜呼了。当他再搭石头子继续向日本兵射击的时候,被日本人发现,他只好罢手,逃出了守备队。后来经人介绍,他认识了王者兴,也被王者兴收留,参加了抗联部队,在少年连当了兵。当兵后刘奎始终没有扔下弹弓绝技,而且继续苦练,以致炉火纯青,声名远扬,后来就刘下了小弹弓的绰号。 刘奎和祝鸿运说话的当口,日军已经黑压压地冲到了阵地的跟前,刘奎不停地拉动弹弓,一颗颗石头子正中敌人的眉心,把祝鸿运看得眼花缭乱。 一群日军凭借茂密的树林,悄悄地接近了刘奎的阵地,刘奎面临着巨大的危险。祝鸿运聚精会神地看刘奎打弹弓,也没注意敌人已经摸到了眼前,当他发现敌人的时候,三个鬼子突然扑了上来,把祝鸿运压在战壕里面,祝鸿运紧紧地握住一颗手榴弹,用牙齿拉着了火,和三个鬼子同归于尽。已经撤进山里的周长发看见一师的阵地吃紧,就带着一团杀了个回马枪,把敌人赶下了山坡。周长发来到刘奎的身边说:"刘师长,赶紧撤吧,再打就把小鬼子打跑了。" 刘奎说:"对,撤。" 就在刘奎撤出的同时,大荒甸子响起了枪声,刘奎知道,三师打响了,紧接着,包全的四师也加入了战斗。山路上,山坡上,壕沟里,到处都是日军和伪军的尸体。 赫慕侠趴在地上,不停地揉着眼睛,他匍匐到田岛秀夫的身边:"大佐阁下,我看还是撤吧,我的两千兄弟快拼光了。" 田岛秀夫:"邓匪也没多少人了,不能撤,给我冲。" 邓铁梅、苗可秀、王者兴、赵臣、云海青并肩站在山坡上,密切注视着敌人的动向。邓铁梅说:"看来敌人还没有撤退的意思,咱是不是让五师出击一下?" 苗可秀:"不着急,三师、四师还没打够呢,叫他们过过瘾再说。" 王者兴、赵臣、云海青都笑了。 就在这时,一、二、三、四师都按预定计划撤回了司令部附近,敌人还在口袋里蒙头转向呢。苗可秀喊:"姚曳。" 姚曳:"到," 苗可秀:"带着你的队伍收拾残局,这回看你的了。" 姚曳:"是。" 山下,田岛秀夫的部队和赫慕侠的皇协军在中国少年铁血军轮番打击之下,已经溃不成军,田岛秀夫在赫慕侠的保护下,开始向来路逃窜,后边跟着一群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姚曳带着他的五师官兵,高喊着震耳欲聋的杀声,潮水般地向敌人涌来,许多皇协军或被打死,或跪地求饶,姚曳喊道:"我们不养活俘虏,给我杀!"士兵挥舞着刀枪,向缴械的敌人杀去,敌人成片地死去。当姚曳的五师追到大路上的时候,田岛秀夫和赫慕侠已经被等在路上的汽车接走,二人拣了一条小命。 这次战斗共毙敌一千多人,其中日军四百多人,皇协军六百多人,缴获了大批枪支弹药。尖山窑一战,给了日本关东军沉重的一击,枪声再一次证明,辽东三角地带的抗日烈火越烧越旺。 辽东三角地带的抗日烽火再一次震动了日本朝野,他们为中华民族的顽强拼杀精神所折服,所惧怕,他们撕掉了大东亚共荣的虚伪面纱,露出了赤裸裸的侵略嘴脸,从1932年冬季开始派进的大量部队,根本就不是铁路守备队,而是正规的日本关东军,作战任务不是守卫满蒙铁路,而是围剿抗日军民。辽东三角地带和中国少年铁血军面临着极其残酷的斗争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