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锤砸下

　　＂带人犯出庭。＂ 随着主审法官一声令下，他被两个法警押解着，踉踉跄跄走进审判大厅。他环顾四周，法官们穿着整齐的审判服，威严而又高高地坐在审判席上。在主审法官面前，一个醒目的大锤，阴森森的摆在那儿，让他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观众席，黑压压的人群，让他一下子感到内心紧张，呼吸窒息……
　　他稍作镇定，突然一个弱小而又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定了一下神，仔细一看原来是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佝偻着身子，蜷缩着，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杆光滑光滑的旱烟斗，躲在大厅最阴暗的角落，一双麻木而又绝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股心酸涌上牛蛋的心头……案发一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年迈的父亲，老爸明显苍老了许多，满头白发，凌乱又肮脏，好像一年没理也没洗…..
　　看到老爸此时的模样，热泪从牛蛋眼眶里哗哗地直淌……此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母亲去世的早，老爸把他含辛茹苦的养大，靠给城里有钱人家掏粪，供他上完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县财政局。自从工作之后，老爸再也不干掏粪的活了，人也好像年轻了十多岁，整天忙着几分地的菜园子，过着清闲的乡下生活。只要他与妻子一回家，父亲就唠叨：＂蛋儿，好好干工作，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我们先人几辈子积来的德，才出了一个吃皇粮的人。别贪心，犯法的事咱千万不能干。＂
　　每当听到这几句话，他就很反感。＂爸，你别再啰嗦了行不行？我堂堂一个大学生，还比不上你斗大的字不识的大老粗。＂
　　每次听了他的话，老爸就无话可说了，默默地蹲在院子里，衔着旱烟斗，吧嗒吧嗒地抽着闷烟……但是他今天的结局，好像应验了老爸的话……
　　 ＂快走！＂两个法警不耐烦的催促声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就像被两只鹰抓上了被告席。法官砸了一下审判锤，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大厅里回荡。接着一声：＂请大家肃静!＂全场的嘈杂声立即停止，整个大厅鸦雀无声，牛蛋只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法官厉声叫道：＂刘燕！＂＂到！＂他被这个熟悉而又无力的声音，惊呆了，他战战栗栗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这时，他才发现妻子，也穿着囚服，心惊胆战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十分的消瘦，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有一双绝望的眼睛，无力地眨着。他最怕看见她，因为他的贪婪毁了妻子！
　　妻子是银行职员，2008年正当全国股市火热的时候，妻子每天回家念叨，他们单位谁发财了，老王今天抛盘，一下赚了几十万，小李赚了几十万…….妻子的话让他慢慢地心动了。一天晚上，他对妻子说，他想炒股，妻子说家里没钱又有风险。他犹豫不定，但他没有抵挡得住那年牛市的巨大诱惑，最终出手了。
　　刚开始，他把家里的几万元存款投进去，正好赶上牛市，一周下来，翻了两倍。这一下，激起了隐藏在他灵魂深处的贪婪与欲望。他背着妻子，把单位的五十万公款投进去，结果股市大跌，一下子所有的钱都赔进去了。为了捞回这笔钱，他又把单位的一百万砸进去，结果全部被吃掉了。那几日，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被妻子发现了。在妻子的再三追问下，他说了实情。妻子一听，大惊失色，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整天坐立不安，哭哭啼啼…….
　　最后，他向妻子建议，从银行里贷钱，打一个翻身仗。刚开始妻子一口回绝，但是在绝望中的妻子，终究没能抵挡住牛蛋的花言巧语。听信了他的话，他们利用职务之便，做了假手续，一下子贷了两百万，全投进去。结果正遇上股市崩盘，一切希望化为泡影……
　　当四百万现金全部掉进股市这个黑洞之后，牛蛋发现挪用公款的事再也瞒不住了了。他狠心地扔下妻子，还有两个上小学的孩子，逃之夭夭……他逃走一周后，单位才发现他挪用公款的事，妻子也好端端的被牵扯进去……
　　这一年，他东躲西藏，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刚开始，他还可以在城市里吃住。但逃了不到一个月，公安局在全国下发了通缉令。这下，牛蛋的日子不好过了，只能在偏僻的地方落脚……就这样，他像丧家之犬一样逃了一年多。去年腊月三十，他偷偷地借一个村民的手机，给老爸打了一个电话。牛蛋才知道妻子也被逮捕了。老爸在电话那头哭着说：＂牛蛋，我把你这个狗吃的东西,你赶快回来，投案自首。你犯的法，你一人承担，别把你媳妇牵扯进去。你从三岁就没了娘，难道让你的两个娃也像你一样吗？＂那边除了老爸的哭骂声外，旁边还有两个孩子的哭闹声。打完电话之后，他才明白，妻子被抓了，老爸一人照看两个孩子……
　　这一下，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回想起母亲去世后，他与老爸相依为命，一起走过的艰难岁月。他不想让五六岁的两个孩子，走他的老路。他想如果投案自首，把一切罪状，揽在自己身上，妻子就会免受牢狱之灾。这样的话，那可怜的两个孩子，就避免走他走过的老路…….
　　去年除夕晚上，牛蛋下定决心投案自首。等到几天年过完，他亟不可待地就自首了。这几个月，他内心反而平静多了。再也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想到他的完美计划，他心中时时浮现出一丝慰藉……
　　＂牛蛋！＂法官威严地叫他的名字。牛蛋这时才回过神来，想到这段时间设计的周密计划，一丝笑意挂在了他的嘴边。他抖抖精神，习惯性地整整衣服，向上推了推跟他多年的近视镜。他双眼注视着法官，认真地回答着他们的问话。他想自己把一切罪名背了，为了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一定要救妻子。法官问什么，他答什么，认罪的态度相当好。因为在他心里只想尽快的知道审判的结果，所以，整个审判很快结束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时......
　　＂咣！＂一声沉闷的巨响，把他从梦中惊醒……啊！原来是主审法官，砸判锤的声音。＂全体，请起立！＂在场的每一个人像触电了一样，刷得一下子站起来，静听法院的判决。
　　 这时，牛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了，一颗心突突地直跳……他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主审法官庄严地宣布：＂根据刚才合议庭决定，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本法庭决定，判处牛蛋无期徒刑。＂牛蛋听了给他的判刑，凄苦地一笑，心里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是罪有应得。但愿给妻子轻一点。＂本庭又宣布：＂根据中华人民……..判处刘燕二十年有期徒刑。＂＂二十年!＂牛蛋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挠挠耳朵，仔细又听，观众席上，有人叹息：＂二十年，一个好端端的媳妇毁在了这混账手上。＂＂这是真的吗?＂正当牛蛋疑惑时，他听见法官说:＂请大家安静!＂＂本次审判到此结束。＂他看见，法官抡起那个阴森森的大锤，有力地砸下来。
　　＂哐！＂一声雷鸣般的响声，重重得砸在审判桌上。牛蛋感觉到，瞬间地动山摇……那不是砸在桌子上，而是砸在牛蛋的天门盖上，他感觉眼冒金星，大地在颤抖，整个宇宙都要撕裂了……..这一锤，砸在了牛蛋的心上，一下子砸碎了牛蛋最后的一线希望，砸碎了他多年的美梦，砸碎了牛蛋幸福的家庭，砸碎了牛蛋的整个人生……..
　　 （2016、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