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绿地,灌木,稀疏的树林,湖泊,还有午后的阳光。还有我们俩。我们手拉着手,像初恋的情人。她的手细腻柔软,让我心底涌起一层暖暖的温柔。 当时她36岁,我23岁,小她13岁,但多数时候我根本记不起她的年龄,她又像姐姐,又像妈妈,又像爱人,又像一个小女孩儿,在我的眼里。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她的身份证件,根据上面的出生日期,她当时应该是42岁才对,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很淡然的说:证件这东西,你还真的把她当回事吗? 是呀,我的驾照就是个例子。她当时的确是36岁,46岁又怎么样,56岁又有谁能管得着?我问完都觉得后悔。既然都不在乎了,干嘛还刨根问底? 她还告诉我,她本名叫林紫琦,林奇是她的笔名。大约二十年前,她还是个小记者,做着和现在追赶她的这些人差不多的事,用林奇这个名字发表文章。她很久不写任何东西了,但林奇这个名字已经被外界所认同,倒是她本来的名字少有人知道了。 我对她说,以后我会叫你的本名,叫你林紫琦,林紫琦。 这个名字真好听。 和她身份证件上的一样。 我告诉她,我原来叫雅克,现在,还叫雅克。 她说我知道。 …… 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在这里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等风波过后,我们便可以返回市中心,或者永远呆在这里。当然这要由紫琦来决定。因为她知晓一切的始末。一些事,她不说我也没有追问,我当时以为那是对她的尊重,后来才知道我是多么的自私和愚蠢,也许她需要有人来分担,但又羞于倾诉。有时我半夜醒来,会见到她枯坐在窗边的靠椅里。开始我没有问她怎么了,因为我知道问了也白问,她会说睡不着。后来有一次,我又见到她半夜坐在那儿,还抽着烟。我睁着眼睛观察她好长时间了,大概被她发现了。 "你的小儿子出了车祸,这件事对你刺激很大,所以你不再开车了?" "对。" "你怀疑你的大儿子和这件事有关?" "我从未这样说过。" 她确实没这样说过,但是她暗示过。 "睡吧。" "睡不着。"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说。 "我感觉心慌,感觉有事要发生。"她又说。 我起身下床,跪倒在她脚边,她把头埋在我的肩上,我吻着她的脖子,安慰她:"不会有什么事的,你想的太多了……" 可是我错了。 在凌晨短暂的睡眠中,在天亮之前,我们都睡的很熟。大概是因为半夜里谈到了车祸的事,所以就梦到了飞速行驶的汽车。但晃忽中我仿佛看到车里坐的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儿,还听到了她的清脆地笑声,还有一样清脆的皮鞋跟疾速敲打理石台阶的声音,车身划破空气的声音,发动机的轰鸣声,还有刺耳的刹车声,还有巨大的撞击声,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然后,我醒了。梦境在眼前瞬间划过,真实的如同回忆。与此同时,我感到床微微一颤。紫琦也醒了,是被惊醒的。她虽然没叫出声来,但我知道她吓得不轻。直觉告诉我她大概梦见了什么。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脸上的泪。我伸出手臂搂着她,吻着她的头发:"不要怕,只是梦,只是做梦。" 她微微地点着头,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我在一楼准备早餐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阿姨打来的,谁知她第一句话竟是:"老天保佑,接电话的人是你。"接着她还问林女士是不是在我身边,我说她在楼上洗澡,阿姨在电话里说:"还好,那是最好。" 我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我听出阿姨虽然语调还算平静但实际上很紧张。 "出事了!"她说,"林女士的小女儿死了!"我当时很震惊,但还算镇定,我意识到这件事不能马上让紫琦知道,我把电话换到另一只手,低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想我们需要见上一面,电话里说不清!" "好吧。"我说,"但我怎么离开这儿呢?哦,对了,车库里有备用车,你说吧,几点钟,在什么地方?" "你千百万不要动车库里那辆车!"阿姨吼道,然后她的语调又平静下来,似乎带些歉意,"你听我的,别开那辆车,你出了庄园,步行20分钟,到主路上,我在那儿等你。" "好。" 在放下电话前阿姨又反复叮嘱一定找个合适的借口,千万不要让林女士看出半点异常,一定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对我来说很容易,即便是打架,在出手前一秒钟,也不会显出半点预兆,但这件事和打架不太一样。 "是谁来的电话?" 紫琦已经洗完了澡,换了身衣服,头发也已经吹干,还化好了淡妆。她款款的从楼梯上走下来,谈不上神采焕发,但还算不错。 "打错了。"我随口应了一句,这不能算说谎。 她显然不相信。 "打错了还聊了那么久?" 我确信她没有听到我前面的话,于是决定把谎圆到底。 "哦,打电话的是个小姑娘,声音蛮好听的,哄她多聊两句。" "好哇!你还真坦率啊!也不怕我生气!" "怎么会呢?我知道你一向大度。"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来往三明治上抹果酱。我把果酱抹得很厚,她以为我爱吃甜的,还把我一顿嘲笑。其实我在想找个什么借口离开而不让她生疑,忽然觉得采购食品这个主意不错,可她要跟我一起去。我说:"你比较碍事,你不去我能多带回些东西。"她假装生气的样子,好在没有继续坚持。 她此时一脸孩子气的阳光,不见了午夜时分的疑虑重重,似乎我说什么她都能轻信。 "车库里有车,开车去,快去快回……" "不,我不开车去。"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但愿我没有失态,"我没带驾照,你忘了?" 过一会儿她笑了,继续吃她的三明治,边吃边漫不经心的说:"出门步行二十钟上主路,然后有可能拦到车,看有没有好心人肯把你送到最近的超市,否则你就得一直走过去了。我倒怕你买完一包东西后没有力气走回来。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不添乱就好,你在这老实呆着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你这个坏小子,开始嫌弃我,打死你。"说着她伸出拳头来锤我。 "我错了,我错了,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