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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幸福路上第二十九章迟来的婚礼母亲的病儿子


  第二十九章
  迟来的婚礼·母亲的病·儿子的心
  正月初六一大早,静苓和清晖就从县城赶来了,带来了酒菜和弄酒席的一班人马。李清明车子也不用请了,静苓的丈夫有车,请摄像的也免了,静苓的丈夫借来了摄像机。车子在门前停好,静苓就从车内拿出一个大红"囍"字粘在了车上。酒席订在上午十一时举行。请来办酒席的那班人马麻利得很,一来就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开了,紧张而又有条理。
  静苓真是细心,还给哥嫂两人一人买了一套新衣服,都合身,颜色也很好,穿着进行婚礼很合适,李清明夫妻俩都满意。
  静苓说:"哥、嫂,早饭后就让青松(静苓丈夫的名字)开车载你们俩去街上婚庆店打扮一下,家里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我们了。打扮回来就入席吃酒,再给你们摄像,你们今天就是演员,我和清晖当了导演的。"
  早饭后,鞭炮声一响,李清明就牵着金兰的手钻进了青松的小车里。李清明躬着身子钻进车内时,脑袋在车门上方磕得"嗵"一声响,赶快回头让金兰小心,别像他这样磕着了。亲戚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李元正就给大家沏茶和敬烟。因为是在正月里,所以人儿也聚得齐,六桌席面坐得满满当当。
  李清明和金兰在婚庆店里的事情倒简单,金兰的白头发是去年年内染好了过年的,为了这次婚礼,李清明也破例染了一次头发。李清明没啥可打扮的,就是洗了个头,喷了些定型水,原来黑白夹杂的头发立刻变得乌黑油亮。金兰则是化了点淡妆,染过的黑发上施了点彩。
  金兰从镜子里看自己,人一下子年轻了好多,过去的时光片片飞来,她想起了与李清明一同从学校走路回家的那些日子,想起了从那棵杨柳树下取走玻璃瓶时的每一次心跳,想起了与母亲相悖义无反顾地来到了李清明家……
  李清明说:"金兰,你哭了,你怎么哭了?"
  金兰从往事中苏醒过来,擦去泪痕,说:"我哭了?我怎么哭了?"
  由于流了泪,那施过粉的淡妆又重新化了一遍。
  李清明和金兰打扮好坐车回到家时,刚好十点半。两人牵着手从车上下来时,鞭炮声大作,烟花冲天而起,青松就赶快举着摄像机拍摄。厍里村人多半都聚集了来看热闹,说金兰这一打扮最少是年轻了二十岁,门前闹哄哄了一阵子,人群才散去了。
  先是"新"郎和"新"娘入座,然后两头的亲戚很快就坐好了。
  静苓说:"放鞭炮,开席!"
  鞭炮响过,堂前都弥漫了硝烟,桌子上已是一片勺碗的"叮当"响,大家纷纷吃喝起来。
  两头的亲戚依次向李清明夫妻俩敬酒,李清明就小口小口地抿着白酒,金兰就喝那饮料,青松就摄像。
  轮到静苓敬酒了,她站起来,端着一杯白酒走到李清明夫妻俩身边,说:"哥、嫂,我以前是不喝白酒的,可我今天要喝两杯,为你们两个人这迟来又幸福的婚礼。"
  静苓和李清明碰了一下杯,一仰脖喝了下去,又添上了。
  静苓望着大家说:"哥和嫂走到一起的事情在座的差不多都听说了,我觉得世上太难找到这么浪漫美好的爱情故事了,我哥娶了我嫂这样的女人真是一辈子的福气——嫂,我敬你一杯,感谢你多年来在这个家中那些辛苦的付出!"
  静苓说完,又是一仰脖喝干了。
  李清明落泪了,这一来,席面上热闹的气氛立刻就冷却下来。
  这时,李小满端着酒杯过来了:"清明,来,我们两个人喝一个,这么大年纪的‘新’郎还真是少见的,你今天是太幸福了,所以流泪了不是?别人说偷着乐,你这叫哭着乐。"
  李清明被李小满说得破涕为笑,气氛一下子又上来了,也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小满,我们要喝个满杯,我这辈子有金兰这样的好老婆,有你这样的好同学、或者说好朋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说罢,"咕嘟"一声吞下了杯中的酒。
  李岚过来了,举着一杯饮料说:"大伯、大娘,我敬你们两人一杯,愿你们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李清明说着:"好,好。"和金兰一同举杯喝了。
  李小满有些担心沈梦瑶坐不住,可从开席到结束,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很文静地吃着各种菜,一点都不像个有疯病的人。
  酒席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了,又是鞭炮声响起。
  李清明拉着金兰的手说:"金兰,你今天真好看!"
  采茶、收油菜、插秧、割稻、种油菜、冬天打些柴,一年到头,李清明就围着这几件农活忙着。
  他说:"真是闲的时候多。从前最累的活儿就是割稻子,现在被收割机取代了,人真是舒服多了。"
  虽然家里早就买了燃气灶,可夫妻俩还是生那种有烟囱的柴火灶居多。早上起来,李清明把柴灶烧好了,金兰就在锅台上煮饭,一片一片干燥的木柴搁进灶膛里,一铲一铲红红的炭火掏出来放进一个铁皮桶里,盖紧盖子,捂灭了,这是冬天取暖的燃料。
  红彤彤的炉火映红了李清明的一张老脸,两人温暖又温馨地过着一枚一枚的日子。
  春天快要走的时候,金兰染过的头发又长出一大截白色的来了。李清明又要骑摩托车带金兰再去街上的理发店染。
  金兰说:"清明,婚也结了,再老也老得了,再不染了,永远都不染了。"
  金兰说过后,就拿来一个脸盆,搁在门前的自来水龙头下洗头。龙头一拧,激射的水流很快就把脸盆聚满了。虽然天气都有些热了,但水也是有些冷的。金兰关了水龙头,蹲下身子去,把头勾到了脸盆里,拿浸湿的毛巾往头上淋水。
  李清明正坐在屋里堂前香喷喷地喝着今年的新茶,忽听得屋外脸盆"乒乓"一声,赶快放下茶杯出来看时,只见一只脸盆翻了,金兰躺倒在地。
  李清明赶紧抱起金兰的上身,着急地问:"金兰,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金兰的眼睛还在动,可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李清明马上想到了脑中风,厍里村就有人得过这种病。
  中午,李清明请的车子送金兰到达了市医院。医生检查说是脑中风引起的偏瘫,说这还算好的,不是那种非常严重的,要是非常严重的就是躺在床上浑事不知了。
  住了二十多天院,医生说回去吧,只能这样了。李清明就买了一把轮骑带着金兰回到了厍里村。
  李元正从单位上请假回来了,在医院里陪护了十几天,又在家里待了十几天,最后噙着泪说:"爸,我上班去了,你在家好好照顾妈妈,更要好好照顾自己。"说完,用手摸了摸母亲的一张老脸,又拿自己的脸过去蹭了蹭母亲的脸。
  李清明看着李元正的这些行动,说了句:"元正,你在外面好好工作,妈妈的事有爸爸的。"
  金兰还是晓事的,嘴里"嗯嗯哪哪"一阵,又拿一只尚能动弹的左手挥了挥,那意思是叫李元正去上班。
  李元正泪水奔涌而出,然后背着包大踏步出了门。
  李清明对李小满说:"那天,我让金兰再去染下头发,她却对我说永远都不再染了,看看这一病,好像那就是一句谶语的,真的是永远都不用去染了啊!"
  李小满说:"金兰很可能就是不该蹲下身子去用冷水洗头的。"
  李清明说:"她从前也这样洗头的。"
  现在金兰要大便了,要小便了,她都不知道,都由着李清明来把握。若不小心拉到了身上,她就"嗯哪"地叫,李清明就赶快给她擦洗身子,然后换了。
  晴天,李清明就把金兰从屋子里推出来,或者推过那座石拱桥,推到柏油马路上去走走。金兰看到对面走过的村里人,嘴里会含混不清地喊着,左手还伸出来指指划划的,大概在和人打招呼的。
  厍里村人说:"人活真是可怕,不到死那天也不知会得什么病的,像金兰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得了这样的病?"
  李元方自打出国后,终于回来了,是他曾经的大学同学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送他回来的,同行的还有弟弟李元正。厍里村人好长时间未看到过李元方了,只见他戴一副眼镜,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风度翩翩。
  李元方喊:"爸!"
  李清明骂:"你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还认识回家的路?"
  李元方看到母亲的模样,"扑嗵"跪在母亲的轮椅前,双眼已是不禁潸潸。
  金兰看到大儿子李元方回来了,眼里盈满了喜悦,嘴里大声地"嗯哪嗯哪"着,就举起左手来摸李元方的脸。李元方摘下眼镜,让母亲的手在脸上游走。金兰摸完了,口中又"嗯哪"着,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做一个椭圆的形状。
  李元正说:"妈,你是让爸煮荷包蛋给哥吃的对吗?"
  金兰一个长声:"嗯——哪——"为儿子理解她的意思而露出欣慰的表情。
  李元方想起从前读书时每次从学校回到家中,妈妈都是煮出一碗鸡蛋来,最少是六个,放上白糖,那时候肚子总是觉得饿,他就端起来狼吞虎咽地吃个精光,好香,好甜!
  李清明兀自站在那里不动,金兰把头转向了他,左手划拉着让他去厨房煮鸡蛋。李清明这才去了。
  点燃燃气灶,两碗鸡蛋很快就煮好了,每碗四个,李清明端来放到了堂前的桌子上。
  金兰示意两个儿子快吃,很急切的样子。
  李清明说:"你们吃吧。"
  李元方端了起来,李元正也端了起来。
  李元方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到碗里,"呼噜呼噜"就把四个鸡蛋几乎是囫囵吃进了肚子里。
  金兰看到两个儿子都把碗里的鸡蛋吃完了,对两个儿子竖了竖大拇指,一颗脑袋往后一仰,感觉很满意。
  李元方去了李小满家,看到了当年年轻漂亮的梦瑶婶,哀哀地喊一声:"叔,婶。"
  李小满却笑了:"元方,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你看看叔和你爸都老了。"
  李元方看看自己的母亲,再看看眼前满眼无神一脸呆滞的梦瑶婶,真感觉世事就如白云苍狗般不可捉摸的。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销磨。"李元方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沈梦瑶也说话了:"我认识你的,你是李元方。"
  李元方赶紧说:"婶说得对,我是李元方。"
  沈梦瑶说过后,嘴里又嘀咕着:"小满也不倒茶给元方喝的。"就起身去倒茶。
  李元方要去阻止。
  李小满说:"没关系,让婶去倒,她还能做好多事的。"
  李元方没有谈起李军的事情,怕惹得两位老人又徒自伤心。
  李小满说:"元方,你爸对你妈真是好啊!你妈病成这样子,我没听到他发过一句牢骚。他一个人还种着两亩田,又要经管菜园,更要把你的妈侍候得周到,我看到他去菜园里锄草,就把轮椅推到菜园里,让你妈在阴凉里待着,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和你妈说着话……这样的丈夫,真是世上少有。"
  李小满又问到了李元方在国外工作的一些事情,李元方就说给他听。
  李小满说:"元方啊,你小时候跟别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当年你家没买电视,你的弟弟就经常来我家看,可就是看不到你出来,一个人在家里静静地看书,多难得!"
  李元方又问到了李岚工作上的事情。
  李小满说:"这个疯丫头,以前就是爱嘴上咧咧地唱,现在自从家里出了这些事情后,人一下子沉静下来了。"
  李元方说:"这次有时间就去学校看看她的,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也不知她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的。"
  李小满说:"好,好。"
  第二天,李元方一个人去了李军的坟墓前,捡块石头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想起从小学时两人一同上学的那些时光,眼前的景物依旧,人却不在了,只剩这墓草萋萋。
  这次,李元方和李元正兄弟两个在家里待了半个月。
  李元方说:"爸,你太受累了,歇会吧,让我和元正好好侍候侍候妈妈的。"
  半个月的时间里,李元方与李元正夜夜与母亲同睡一床,不是李元方与母亲睡一头,就是李元正与母亲睡一头,两人轮流着,每晚总要起来好几次为母亲换尿片。母亲若把大便拉到身上了,李元方就赶紧为母亲擦洗干净,又把尿片子拿到河里去洗净了。门前的竹竿上晾晒着一块一块的尿片,不明白的人走来,还以为家里养着婴孩的。
  金兰的嘴巴往一边歪着,李元方就小口小口地往妈妈的嘴里喂着食物。
  李元方真是看出了母亲心中的那份苦,她什么事都知道,可就是说不出来。她有时拿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儿子,摇摇头,又摇摇头,叹着气,看上去是那么的伤心与无奈。
  李元方与李元正有时会将母亲从轮椅上扶起来,在门前慢慢地走着,让她运动运动身子。金兰的左腿还可以行走,就是右腿的脚尖在地上无意识地扭动,右臂也是耷拉着。金兰被两个儿子架着双臂走动着,转头看看在左边扶着她的大儿子李元方,又转头看看在右边扶着她的小儿子李元正,嘴里"哦哦"出一串口齿不清的语言,摇摇头,眼泪就下来了。
  兄弟两个要去上班了。同学的车子来到了门前。
  李元方喊:"爸。"
  李元正也喊:"爸。"
  再去看轮椅上坐着的母亲时,兄弟两个的眼里已是泪水在打转。
  金兰打眼看看堂前搁着的兄弟两个的行李包,又看看自己曾经辛辛苦苦养大的两个儿子,一张歪斜的嘴巴半张着,却是无语,只是无力地伸出了那只左手,仿佛要抓住什么。
  李元方赶紧上去双手握住了母亲的手,想起自己曾经要带母亲去城里玩,母亲总是拒绝,他也想母亲年纪还不大,今后总会有机会的,也就没再勉强,谁知到头来却等得这样一个结果。李元方眼中的泪水已是汩汩而下。
  兄弟两个把母亲的轮椅推到了门前,把行李包放到了车子后备箱里,终于要走了。
  李元方喊一声:"爸。"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李清明一张皱纹深刻的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李元方坐进了车里,在母亲那怅惘、依恋与不舍的目光中离去了。
  李元正直接回单位上班去了。
  李元方想想,还是绕道去了一趟李岚工作的那座城市。
  李岚真没想到李元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惊喜中又略带着慌张。
  两人在一家咖啡厅里坐下了。
  李元方说:"在异国听元正说了李军的事情,我那几夜都没睡好觉。后来又总是在梦里见到他。这次去你家,见到你妈那样子,我都没敢提了,怕惹得两位老人又白白伤心的。去你哥哥的坟前坐了会儿,看到那青草离离的坟冢,真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是一场梦,可现实却又是人成各,今非昨啊!"
  李岚已是哭成了如一枝带雨的梨花。
  李元方送过去一片纸巾:"岚岚,别哭。"
  李岚接过来擦去了泪水,抬起头来,看到李元方镜片后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透着冷静、智慧与机警,折射出一个男人内心的坚韧与强大。
  李元方说:"岚岚,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说。"
  李岚说:"元方哥,你有什么事就说的。"
  李元方说:"就是你和元正的事情,我和他聊了,他一直深爱着你。就不知你是什么态度,如果你也爱他的话,你们两个人就走到一起去吧。"
  李岚沉默了。
  李元方说:"元正真是此情不渝,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李元方又笑着说:"若不是元正,我就把岚岚妹妹娶了带到国外去。"
  李岚又哭了。李元方站起身来,走过去说:"岚岚,你又哭了?我们走吧。"
  李岚也立起身来,李元方轻轻拥住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擦擦眼泪,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两人在车如流水的街头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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