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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幸福路上第二十七章辞职出国父亲的愤怒


  第二十七章
  辞职·出国·父亲的愤怒
  李元正才教了两年书,就彻底厌倦了,对自己说:"三尺讲台,愁肠满怀。唉,走吧!"
  第二年春天开学的时候,李元正照常去到了学校。李清明还以为儿子照旧上课去了,哪知他只是在学校打了个晃,对校长交待了一下自己把自己解雇了后,就去到了他哥哥工作的那座南方著名的城市。
  李清明不知道,可是他的大儿子李元方却对弟弟李元正的情况一清二楚。因为李元正是得到了哥哥的理解与支持后才辞职的。李元正知道这事是不能与父亲做商量的,只有先斩后奏。如果做商量的话,父亲这个倔老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辞职外出闯荡的。
  厍里村人私下谈论开了:
  "你听说了吗?李清明的小儿子李元正不当中学老师了。"
  "真不知他怎么想的,一个公家的饭碗怎么就要不了,将来老了坐在家里都有工资领着,多可惜的。"
  "这书真是白读了。"
  "人家有大学文凭,书怎么是白读了呢?"
  "他呀,还不是想李小满的女儿李岚做老婆,没想到想不开罢了。"
  李小满说:"清明,我和你说件事,你不要发火的。"
  李清明说:"什么事会让我发火?你说说看。"
  李小满说:"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元正不在中学教书了。"
  李清明一惊:"啊,他干什么去了?"
  李小满说:"他辞职外出闯荡去了。"
  李清明说:"就是打工去了?"
  李小满说:"是的。"
  李清明愤怒了,骂:"孽障,真是个孽障!"
  李清明知道这个消息时,李元正已在城市里奔波着找工作。虽然曾在城里上过几年大学,可乍然从寂寞的乡村来到喧嚣的都市,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李元正觉得如果把自己对李岚的爱当作一场梦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然梦醒了。他的那个梦是荒唐的。那不是爱,那是一种强求,或者说是一种自私的占有。爱应该是两双眼睛的深情相望,是彼此之间的紧紧相拥,是双方都愿意把心交给对方收藏着,这才是爱的真谛。如果一颗心不属于另一颗心,纵使这颗心愿意为那颗心作出自我牺牲,那也不是真正的爱情,或者可以说是一种罪过。曾经对李岚那样浓烈的爱就任其风流云散了吧。
  坐在离家越来越远的火车上,李元正真的是思潮起伏。李岚那张美丽的脸依然在他的脑海里鲜活生动,但他心里再没有了那种爱的痛楚。这样的放手或许对自己对她都是一种美好的解脱。他感觉自己活到现在一直都是糊涂的,他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报考了那所大学,又不明白自己为何回家干了两年教书的事情,现在竟然又背着父母亲丢掉世俗眼光中一份稳定的工作选择了艰难的漂泊。活了二十多年,到头来对自己走过的道路却是一个彻底的否定?
  李元正也知道,他这一走,摆在他面前的将会是更艰辛的漂泊,他并没有那种发大财以求哪天能够衣锦还乡的强烈功利愿望,他就是不想过那种生活了,就算自己漂泊一辈子最后一无所有落魄地回到那个小山村,他也愿意,他也无怨无悔!
  李清明听到消息后,气得就给儿子打电话。电话一拨就通了,还好,这个孽障还没换号码的。
  李元正:"爸。"
  李清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汽车的喇叭声,骂:"你这个孽障,还知道喊爸的,你要还认我这个爸,就赶快回来继续教书。"
  李元正:"爸,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这一走是不会再回到学校去了的。"
  李清明:"好,我这就给你哥哥打电话,让他好好教训你。"
  李元正:"爸,你别打了,我早就和哥哥说过了,他也同意我出来的。"
  李清明:"你……你们真是要把我给气死!"
  李元正:"爸,我挂了,你和妈在家里多保重,等过年我再回来看你们的。"说完,真挂了。
  李清明气得就把话筒掼在了电话座机上,骂:"孽障,两个孽障!真是气死我了。"
  李清明说:"小满,你看看,这就是我和金兰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好儿子。两个人合起心来气我,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们说一声,说走就走了!"
  李小满说:"儿大不由父,女大不由娘,有道理啊!你看我的军军不是读书读得好好的,却突然心血来潮说要去当兵,我也是不同意,最后还不是拗不过他随他去了。"
  李清明说:"不行,我得进城去找他们,我要把他给拉回来。"
  李小满说:"我劝你还是别去了,他要真心不回来,你去了也是没用的。"
  李清明说:"那怎么办,我难道就这样由着他胡闹去了?"
  李小满说:"清明,我劝你先平静平静,再打个电话给他,不要出口就是骂孽障,别说现在的年轻人愣,我们那会儿不也愣吗?我讨沈梦瑶做老婆那么愣,金兰跟你也是那么愣。你态度平和些,好好劝劝他,若真是不愿回来你也就算了,这么大的儿子,又有文化,难道你还能完全做得了他的主?你看现在的大学生,也不是个个都端上公家饭碗的,再说公家也没有那么多的饭碗让一茬又一茬的大学生来端,只要人务实就好的。你也是人在事中迷,本来这些话哪用我来对你说的。"
  李清明想想李小满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过了几天,他又拨通了李元正的电话。
  李清明说:"正儿,你跟爸爸说说为啥非要出去打工的,你要是没有教书这份工作,你在外面我都不说你,可你有着好好的一份工作却扔下不干也太不听话了吧。"
  李元正说:"爸,我就觉得一辈子窝在那里一点意思都没有的。"
  李清明说:"别人都觉得有意思的。"
  李元正说:"爸,别人是别人,我是我,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李清明问:"你是不是因为和李岚的事情受了打击才去外面的?"
  李元正说:"不是的,就是没有与她的事情,我也要出来的。我以前是爱过她,有那种想法,可我现在不了,强求的东西是没用的。"
  李清明说:"那你究竟为什么?"
  李元正说:"就是不想在那里熬一一辈子,再说我也根本不热爱教书这件事,你说不热爱一件事情却要压迫着自己去干有意思吗?像一就桩没有爱情的婚姻。我现在还年轻,早走出来早好,就算是将来老了混得个穷光蛋回去我也不会后悔的。"
  李清明问:"看来你是真的不想回来了?"
  李元正说:"爸,求你再别说这件事了,我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只希望你和妈妈在家好好保重身体的。"
  李清明火气又忍不住蹿上来了,开口要骂,那边挂了,一串忙音。
  李岚知道李元正辞职出去是两个月后回家看望父母亲时听说的。
  李岚惊讶了。想起去年冬天李元正来看望自己时的表现,就觉得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后来放寒假也一直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原来那就是他和她的一次告别的。
  李岚想,难道是自己伤害了他?李岚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现在谁都没有爱上,虽然身边不乏追求者,她就想自自在在地过现在这样的生活。等哪天想结婚了,再看缘分吧。
  李岚又从父母嘴中得知李清明大伯对儿子的外出是多么的恼火,她想去劝劝老人家,可想想还是没有去了。
  乡村的夜晚真的好宁静,李岚躺在床上却失眠了。她想起了与李元正一同走过的那些读书的旧时光,一个读小学时老是"欺负"她的男孩,一个读初中时老是共一辆自行车来去的男孩。记得当年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每逢上坡时她正要跳下来时,李元正就不让她跳下来,说非要载着她骑上坡,甚至站起来踩着踏板。有一次,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他赶快过来扶起她问摔到哪里了。毕业工作后,他终于向她热烈地表达了爱慕,差不多都可以说是纠缠了,那种暴风骤雨式的追逼她真是受不了,她对他开始有些不满甚至是恼火了。她想,这哪是爱呢?是乞求,是占有,是疯狂!那次,他突然从家里来到她面前,她真怕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没想到见面后却又是那样一种情形,就为了说上几句话和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毅然决然地走了,甚至走去时连一个回首都没有,而这次这个曾经热烈追求自己的人却是真的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离开时连一个信都没有给他。
  手机就搁在枕头边,她想发条短信给他,就拿起了,找到老号码,她想他这个号码一定还在用的,写好了,内空是三个字:"你好吗?"正要按发送键,还是删除了。她的潜意识里在等待着李元正给她的短信。身边再没有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的纠缠,可随之而来代替的却是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李岚想难道自己真的已经爱上了李元正?难道正应了一句话,当你离去时,我才发现自己深深地爱上了你?一轮清清亮亮的明月正嵌在窗前,李岚想,难道此刻他也正看着这轮明月吗?
  对于李清明来说,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腊月二十八,小儿子李元正回来了,这个在李清明眼里不孝顺的卵东西,大儿子李元方却没有一同回来过年。往年都是要回来过年的。
  李清明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你们兄弟俩在同一座城市,元方呢,没有一同回来?"
  李元正说:"爸,我说了怕你又要生气了。"
  李清明问:"你们兄弟间又要闹出什么事情来给我气受了?"
  李元正说:"哥哥出国了,都有几个月了。"
  李清明一愣:"出国?出国干什么去了?单位上派他去的?"
  李元正说:"不是,哥哥移民了。"
  李清明当然知道移民的意思,惊道:"也就是说元方成了外国人是吗?"
  李元正说:"是的。"
  李清明勃然大怒道:"好、好哇,我李清明真是好福气,小儿子扔下教师不干了,这也就罢了,大儿子翅膀硬了,居然离开了自己的国家,怪不得这家伙总是不说老婆成家,原来是心怀了这鬼胎的,做了外国人,也就是说我李清明辛辛苦苦到头来替外国人培养了一个儿子?"
  李元正说:"出国有什么不好,别人想还想不到的,我是没那本事,要有的话我也想出国的。"
  李清明骂:"你这是背叛自己的祖宗!"
  李元正说:"爸,这怎么是背叛呢?每个人都有追求个人价值的自由,既然有条件出国,在国外的发展机会更多,为何不出国的?"
  李清明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骂:"这么大的中国,就没有你的发展机会?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怎么八国联军侵华、抗日战争你们这些人就忘得干干净净了呢?你说要是去学习学习再回国倒也罢了,你这成了外国人不跟汉奸差不多吗?"
  李元正说:"爸,你乱说,哥哥怎么是汉奸呢?孙中山先生领导革命推翻腐朽清王朝的时候,那些捐款帮助革命的海外华侨你说能是汉奸吗?那不是污蔑他们吗?只有做了有损于国家与民族利益的人才是汉奸。像眼下那些肩负着管理国家使命的官员,却卷着巨款出逃才叫汉奸的。"
  李清明说:"好、好,真是有出息了,竟然教训起你的老子来了……"
  李清明话没说完,气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扑嗵"一声倾倒在地。金兰和李元正赶忙跑过来,把李清明抬到了房间的床上。
  金兰喊:"清明,清明,你怎么了?"
  李元正跪在床前,喊着:"爸爸,爸爸。"
  李元正喊了几声见没动静,对妈妈金兰说声要去请医生,就冲出房门去推摩托车。车子推出来了,"突突突"地发响了。
  金兰出来了,说:"元正,别去了,你爸爸醒过来了。"
  李元正熄灭了摩托车,支好在门前,又大步冲进了房间里,看见爸爸李清明仰躺在床上,正大睁着一双眼睛盯着房间里老旧的楼板发呆。
  李元正再次跪倒在床前,哭着说:"爸爸、爸爸,你醒了?"
  李清明说:"我怎么没死?死了好哇!"
  金兰去端了一碗热红糖水来到了房间,说:"清明,快喝点红糖水静静心的。"
  李清明惊雷似的怒喝一声:"不喝!"
  金兰被这突来的一声惊得双手捧着的一碗红糖水差点脱落在地。李清明回过头来,看到了头发一截黑一截白的金兰,一脸怒气立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哀伤与温暖。他双手撑了撑身子,想坐起来,说:"兰兰,快拿来给我喝的。"
  金兰眼里已是泪光盈盈,端着红糖水走到床前,坐在床沿上,又腾出一只左手要把李清明从床上扶起来。李清明在金兰的帮扶下在床上坐了,两个人紧紧依偎着。
  李清明说:"兰兰,你说我们幸福吗?"
  金兰没说话,只是撮起嘴唇吹了吹碗里的糖水,说:"来,快喝了它,心里好受些的。"
  李清明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金兰头上一截白一截黑的头发,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里冒出来,掉落到了盛着红糖水的碗里,然后和着自己的泪水把一碗红糖水喝了下去。
  李元正已是泣不成声。
  李清明说:"兰兰,你原谅我好吗?我刚才真不应该凶你的——看看,这白头发又长这么长了,要去染一染了。"
  金兰也落泪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也是被孩子的事情给闹得心里难受的。"
  李清明说:"我要起来,门前还有柴没锯的,后天就过年了,我们一起去把它锯完了。"
  金兰说:"你就躺会儿吧,柴等翻过年去锯也不要紧的。"
  李元正听了,站起身来,去到厨房里找着挂在墙壁上的柴锯,就在门前一个人"橘、橘、橘"地锯起柴来。
  儿子李元正出去了,李清明也伸出一只右手来揽住了金兰的后背,左手又去给金兰抹眼泪。
  李清明说:"兰兰,我原是想今年等两个儿子都到家了,和他们商量了,明年正月初六我们也来补个婚礼的,就请我们两头的亲戚来吃下酒,也不收他们的礼,然后让你在街上的婚庆店打扮一下再请车接回家,可是你看……"
  李清明伤心地长叹了一口气。
  李元正一个人锯着柴,并没有生父亲的气。他知道父亲从年轻时走到今天真的是不容易,为了他和哥哥读书确实是吃了太多的苦,大半辈子过去了,也就这几年心里宽泛些了,可他与哥哥的行为又是这样地不能得到父亲的理解,甚至是深深地伤了他的心,但他又觉得自己与哥哥的做法也并没有错。
  李元正记得他与哥哥读书时,只要家里弄了些好吃的菜出来,爸爸总是让着他和哥哥吃,他就去吃那腌菜与辣椒酱。衣服更是宁愿自己穿破的,也要让他和哥哥穿得齐整。就是干活方面,回来啥活都让他和哥哥干,为的也是磨练他和哥哥的意志。
  李元正锯好了柴,又拿来斧子把柴劈成一片一片的柴爿儿,整整齐齐地码成了柴垛。他的双手全都起了血泡,十指伸直都疼。
  这个年就过得没滋没味了。李清明去给父亲李文思母亲菊叶上坟,李元正也厮跟了去。父子两个一前一后走着,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像是两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李清明家这一闹,村里人就都知道他的大儿子李元方去了外国,做了外国人。
  "这个儿子真的是白养了,他都不是咱中国人了,也就不是李清明的儿子了。"
  "不是中国人,可儿子还是他李清明的儿子,他回来还不是喊他为爸?总不会喊你为爸吧。"
  "那他今后讨老婆就要讨那黄头发尖鼻子的外国女人了。"
  "那不一定,外国也有中国女人在那里的,还不是看他喜不喜欢外国妞的。"
  "如果他娶个外国女人做老婆,那生下来的孩子就是杂交品种了,就像杂交水稻一样的,嘻嘻。"
  "那叫混血儿的。"
  ……
  回家过年的李岚以为李元正会来她家坐坐,和她聊聊的。他真来了,却是在她出门的时候来的,与她的爸妈谈了谈在外面的情况。李岚从爸妈那知道他对现在的工作挺满意的。
  直到再出去时,李元正一直未与她正面接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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