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剃须刀不见了

　　我的剃须刀不见了，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找了几遍，无影无踪，好象凭空消失，可是昨天清晨我明明还用过来着，乖乖，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今天整个上午的事情都透着奇怪，写错别字，叫错同事的名字，我和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膜，他们的动作，说话，笑声，都以一种怪异的讯息传入我的脑子里。我是昏了头么？幸福得昏了头么
　　到后来打电话找黄洋，一直没接。过了一个小时，他打过来，响了两声，未等我接就断了，等我再打过去，却又没接，反复地打了数通，始终只是通了没人接。我莫名地恐慌起来，脑里竟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副可怕的画面来，他为了接我的电话，与别人撞车，倒在血泊中，白生生的脑浆同鲜红的血混在一处，刺目异常，而手机在距他数尺外，不住地响着。如果真的出现这种状况，我会大哭吗？乖乖，他可是我如兄弟般的朋友。
　　接着给几个朋友打电话，问是否和黄洋在一起，可无一例外地没人接听。若不是同事还在面前忙碌，我会确定自己进入了一个扭曲的异度空间，或许是我的手机被一段奇怪的程序控制，所发出的讯号都为一个黑洞吞噬，无法传到他们那里。
　　可是不对啊，九点时我还给你发过短信，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洒在你柔软的身躯时，我的祝福会尾随而至，愿收到这则短信的是天底下最美最幸福的女孩。你也回复过来，说因为我的短信而幸福。自相识起，每天早晨我都会准时给你短信，这是你的小小要求，而我也相当乐意满足你。
　　还记得昨天给你发的内容：＂亲爱的，我爱你，可以翻江倒海！亲爱的，我爱你，可以天崩地裂！亲爱的，我爱你，直至生命终结！＂而前天发的内容在脑中一样清晰：＂对你的想念，以胡须的速度生长，所以，当我的胡须印上你的肌肤时，请你细细品味，一种相思的痛。＂这是我们相识第三天早上九点发给你的。因为在相识第二天的晚上，我们做爱了。
　　那天下午五点，刚一下班，我们如同蜉游热切地奔向太阳那般相会，将一切抛之脑后。我牵着你的手，在大街小巷漫游，周围的人，车，物事，都成背景及陪衬，我们是海里两尾快活的鱼，无拘无束。你说起小时的趣事，，朋友，家人，理想，爱好，对生活的感悟，越到后来，发现我们之间的共通之处越多。
　　被夕阳照得发亮的阔叶树在风中哗哗作响，你光洁的脸在阳光中如同天使，不住地说着，不住地走着，我相信我们可以不住地走下去，将整个城市走遍，将我们的人生走完，就这么十指相扣，就这么相依相偎。
　　夜里我们去唱歌，坐在浓情蜜意歌城的23号位上，是因为我们都是23岁。我点了一首歌，当话筒转到第23号台陈先生时，我起身去拿了话筒，却没有如先前的人那样坐在台上，呆板地对着屏幕念歌词，音乐声起，我走向你，倾注了一生的感情唱着：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
　　请你珍藏这份情，
　　从未对人倾诉秘密，
　　一生首次尽吐心声。＂
　　我深情款款地唱着，眼中惟有你一人，当走到你面前时，吧台小姐捧来早已安排的99朵玫瑰，而当你接过那一大捧玫瑰，与我相拥而视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那是一束深红的玫瑰，妖艳欲滴，你把它插在床头，在它的注视下，在它的馥香里，我们抵死缠绵。是什么样的感觉？你问，在我的怀里，脸泛桃红，媚眼如丝，鼻尖犹有数颗晶莹的汗珠。感觉？这个，没什么感觉吧，我有些说不出口。
　　呵，坏人，在我怀里蛇般蠕动身子，下巴与脸颊轻轻地磨擦着我的脸，浅浅地吁着气。你口里呼出的气，有一种蜜糖的甜香，先前你并没有吃糖或类似的食物，莫非是天生的。有什么样的感觉？我可不想我的爱人没有感觉，你再次问，纤细的手指梳弄着我的头发。
　　我的手抚着你的脸，颈，胸，小腹，乖乖，我是爱你的，没有理由不说出我的感受。于是我说，光滑得像丝绒。还有呢？细腻得像春日的阳光。还有呢，弹性十足，还有呢，乖乖，你可不可以提示一下？你支起身，搂住我的颈，用力向后仰去，在你的胸膛上，我细细地嗅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蜜香，这是你的体香么？闻香识女人，原来你是蜜一样的女人。
　　我们认识多久了？你问。我看看表，三十个小时，到现在为止，已经整整三十个小时了。三十天后，你还会爱我么？会。三十年后，我们还会做么？会。那时我也像今天这般，不停地要，你不停地给，好么？好。
　　我们是怎样认识的？你问。
　　对，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呢？在三十小时之前。当派对开始，不，应该是我走进门的那一刻，数十人中，只看到你，一种感觉自心里涌起，是归属感，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安宁如泸沽湖的水，洁静自然，深深地吸引我，令我几欲不顾一切地拥你入怀，这是生平从所未有的感觉，或许就是一见种情。乖乖，这种感觉你是知道的，后来在那条幽静，路灯昏黄的林荫道上，我迫不及待地对你倾诉，然后牵起你的手，然后热烈地亲吻。在相识三小时后，我们牵手，在相识三小时后，我们接吻。有些人的相遇相识，犹如两条河流的汇合，初时泾渭分明，直要流出数里数十里方可融合，但我们不同，是风与风的相逢，乍一遇见，便纠结缠绵，难舍难离，生成一道直扶九天的龙卷风，可以袭卷一切，摧毁一切。这就是我们的爱情，相识三小时，却胜过许多人的一生一世。
　　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你说着，将我的手放在胸上。嗯。每天清晨在我醒来时，要看见你的问候。好，我爱你，自然一切如你所愿。你满足地闭上眼睛，在寂静的春夜，在帘幕半卷时，在火红的玫瑰下，我们热烈地相拥，热烈地相爱。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在我们相识的第五天，一切都是那么怪异，或是要发生什么事么？是我神经质么？你将我变得敏感，真的，乖乖，自从与你相识，身边的女子，在我眼里一个个国色天香，我知道她们其实并不是那么美的，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也知道，其实你也不是一个美女，你有的，是魅力，谈吐不凡，见地独到，深厚修养所汇集而成的超凡脱俗的魅力。有些人如同词藻华丽的文章，以绝美的字句渲染出热烈的感情，而你，只是村上春树的文字，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快乐，却在人不经意之间，生不起丝毫抗拒，轻易地就此占据读你的那个人，一生不渝，无人可以替代，而时日愈久，你愈会绽放出一日胜过一日的惊人美丽。
　　终于在接近十二点时，黄洋来了电话，解释今天早上没接电话的原因。接着你又来电话，约中午吃饭。我才觉得一切渐渐回复到正常的轨迹，只是因为早上没找到剃须刀，颌下已有了黑乎乎的胡渣。
　　你点了许多菜，等上菜的时候，我注视你，你的目光似乎有些许避缩，又似乎少了点相识那晚的澄净。好么？我问。好，没事。我捉住你的手，纤细光滑。片刻后，你轻轻挣开，悄悄向餐厅里瞄了瞄，人太多，不好，你说。乖乖，你就是这样子，在卧室里放纵，在外面羞涩。
　　当青椒肉丝上桌后，又是青椒肉丝，我尝了一筷，嗯，乖乖，没有你做得好。是么？你也尝了尝。
　　昨天也是下班后，你说，由我来安排好么？我说好。
　　于是你拉起我的手，在铺满阳光的大街上跑起来，两个年轻的男女，如同阳光般跳动。到了9路车站，这是发往郊区一个镇子上的公车。坐在双层车的最前一排，从宽阔的玻璃望出去，我们便如出巡的公主和王子。车子一直向北出了城区，接着转了几个拐，然后在镇子的终点站停下。
　　去哪呢？我问。到了就知道，你神秘地说。
　　走出镇子，来到乡间的小路上，田里的油菜花已大都变作青色的菜仔，尚有东一点，西一撮的零落黄花。不久后到了一条河边，依着河，一溜青砖瓦房，原来是农家乐。
　　你安排我在临河的垂柳下坐了，不用你帮忙，今晚可是一切由我作主哟，你快乐地说。
　　这是四月下旬的一个傍晚，远处的农舍上已升起袅袅炊烟，对岸有一株芭蕉树，在空旷的河滩上寂寞地临水独照，堤边长着青葱的草丛，茂盛之极，一个老人坐在其中，安静地垂钓。河面无波，如镜子般反映着蓝天白云，我坐在柳树下，偶尔风一扬，便有几片细长的叶子落下来，而风中，竟有槐花的清香，四处看看，没有发现，问农家主人，有的，他指指屋后的方向，在那里长着呢。接着他歉意地去拂桌上的叶子，其实我们都打扫得很干净，只是有风，所以不停地落叶，我说，不用了，任它在上面，挺好。
　　你女朋友真能干，说要亲自给你做晚饭，都不准我们插手呢，他憨厚地笑道。是么？我听到你在屋子里的声音，嗨，拿两瓶啤酒出去，你们这里最好的，今晚我们可是要好好地喝上一顿哦。然后杯碗盘筷依次摆上桌来。那一时，乖乖，知道么，我的心间被幸福灌注得满满的，直要溢出来，那是一种铺天盖地的，需要用一生铭记的幸福。任由繁华的城市里，再多的珍馐美味，再多的甜言蜜语，却抵不过你这轻轻一击，在悠闲安静的田园里，素手纤纤，操办出来的一桌平凡的家常菜。
　　我们喝了多少酒？当一弯弦月升上柳枝时，你已然薄醉，娇态动人。主人替我们叫了一辆出租，那是一对年轻夫妻共同出车。下车时，你将路上摘的一朵盛放的蔷薇送给他们。祝你们幸福美满，尤其是你哦，指着男子说，对老婆要爱要宠，相互包容，相互呵护。
　　我扶着东倒西歪的你回家，你摩婆着我的脸，阿峰，你的胡子长得可真快，扎得我生痛。是么？我回去就剃掉。对你的想念，以胡须的速度生长，所以，当我的胡须印上你的肌肤时，请你细细品味，一种相思的痛，这是你给我的短信。我可记得清楚？很清楚。我就是你的剃须刀，只有我才能剃去你的相思，你认真地说。
　　可是，今天早晨我却找不到剃须刀，胡子已明显地长了许多。一桌子的菜仅动了一点，你的筷子在盘里拨动着，却很少挟入口中。乖乖，有什么事么？你说过无论什么事我们都要共同承担的。
　　你盯着桌子，阿峰，如果，我说分手，没有原因，你会怎么办？你的声音似乎是从心腔里挤出来，细细的，低低的，可我听得很清楚，可虽然我听得很清楚，却弄不清其中的意思。
　　半晌后，我镇定地说，分手吧，你不愿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确定？嗯，我肯定地点点头，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吧。好了，你走吧，就这样分手，我说。直到你起身，直到你的身影自餐厅门消失，直到我买单后出来，所发生的事，所说的话，我仍是无法弄明白其含义，无法明白这是一种什么状况。
　　三天后你飞去了纽约，临走时给我短信，调往纽约总部一直是我的向往，却也是希望极渺茫的事情，但那天早晨，梦想却成真。对不起，相信我是爱你的，只是这份爱，无法超越这一现实。
　　然后是我一晚的买醉，当第二天清晨我从宿醉中醒过来，头痛如裂，经过茶几时却发现，剃胡刀躺在上面，那么醒眼，那天我反反复复地经过，却没找到。随手将它自阳台扔下去，听到＂啪＂地一声，四分五裂。找到它有什么用，我的剃须刀，永远地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