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记忆拾趣九什么最难

　　讲完《垓下之围》，我别出心裁向学生提了个问题：什么最难？
　　开始，学生不屑，怎么提出这么简单问题。于是大家懒洋洋齐声道：＂找工作最难。＂＂但不是多数都找到了工作吗？＂是呀，学生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再说什么。只见中间三个女生在咬耳语。我笑问她们说什么。旁边一位苗条女生举手说，＂她们说找对象最难。＂哄堂大笑。现在大学生真开放，特别是女生，竟敢公共场所议论这些事。不过一看，全是女生。在同性中，比起男生来，她们什么不敢讲。于是我反驳道，＂在校园内，成双成对，手牵手，卿卿我我，可不少呢。＂她们又语塞了。于是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这个说搞好学习最难，那个说教好书最难。我摇了摇头说，＂生活中，好学生好老师也不乏其人呢。＂
　　接着我向他们解释，所谓＂最＂，就是第一，没有人做得到。这下可把她们难住了。全教室立刻鸦雀无声。一会，几乎齐声问：＂那，老师，您说呢？＂
　　我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大字：
　　认识自己
　　立刻哗然，纷纷议论开来。什么？！自己？哈哈，我自己还不认识自己？别人不认识还可以，难道我还不认识自己？天大笑话。那准是傻瓜，弱智儿。哈哈哈。好多开始小觑我了。
　　但我淡然，置之不理，首先从容背了老子一段话：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接着解释道：
　　＂老子认为，知道别人只是有智慧，而认清自己才算聪明；战胜别人只能算有力量，而能战胜自己才算强大。可见自知，自胜，比知人，胜人难。所以古希腊有句名言‘认识你自己’。德国文学的宙斯欧洲四大古典名家之一的歌德说：‘这是一个奇怪的要求。从来没有人做到，将来也不会有人做得到。’他以自己为例说，早年喜欢作画，自以为了不起，但四十多岁到意大利游历，才认识自己在这方面很难有成就。直到晚年，还对自己一生许多不明智，表现出种种懊悔。终其一生，才写出了浮士德不断探索精神。苏轼有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
　　有学生马上接道＂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是为什么？＂
　　同学马上悟道＂那就是自己身处在其中＂。
　　＂所以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长两眼好像主要看身外，极少看自己。于是，出现了许多写自己认不清自己的成语，如自吹自擂，自高自大，自鸣得意，自命不凡，自我陶醉，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取灭亡，自卑自贱。等等等等。＂
　　一席话，引起学生们的严肃思考。她们抬起头，睁大眼睛，默默听着。全教室鸦雀无声。
　　然后我回到教材，感慨万分说：
　　＂在军营别姬，东城突围，乌江自刎三个场面中，司马迁对项羽的举动，尽管泼墨渲染得那么壮烈，而他自己又不以为然。最后他评说项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想当年巨鹿一战，诸侯入辕门，无不膝行，何等威风；鸿门设宴，刘邦小心谢罪，四十万与十万之比，是何等力量。然而曾几何时，竞败在自己封的王下，自刎乌江。难道真的如他临死所说‘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么？假如在鸿门宴上，他听范增劝，杀死刘邦，那还有谁与他争夺天下？进入关后，假如听劝说，留守关中，进可取退可守，谁能把他奈何。他却把劝说者烹了。刘邦总结成功根本原因，就在于手中有批谋臣；而项羽孤家寡人，却只有一个范增还不用。一介武夫，刚愎自用。至死尙不觉悟，还在部下面前炫耀自己武力，这只是匹夫莽撞。一位曾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尚且如此，难道不正好说明自知者难么？＂
　　同学们听了，个个点头称是。
　　于是我说：
　　＂既然认识自己这么难，那么现在我们就来认识自己。这次作文题就是‘认识自己’。＂
　　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轩然大波。不少都说，这怎么写呀？
　　其实，醒来，我才发觉这篇作文应该我来写。因为她们才豆冠年华，经历浅，认不清自己，情有可原。而我已到古稀之年，起起伏伏，怎么还认不清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