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迄今为止已经经过了万年的历史,从一直文明发展到现在也拥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了。翻开写行囊之中的史书,交河故城的残垣断壁忽然就变得鲜活灵动了起来。交河故城雄踞在四面环水的崖岸土台之上,高昂着千年的头颅,傲视着每一个历史的追寻者。故城高出地面约30米,长约1700米,宽约300米,总面积达43万平方米,是车师人独具慧眼,于两千多年前建立起的神秘王国。 土堆上挖出的城市,车师人曾经的"国都" 印度有句名言:"两河相交的地方,一定是智慧延生的地方。"但什么是智慧呢?在我看来,智慧的最高境界或者目的,无非是让人类生活得更加安心与幸福。 交河故城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距吐鲁番市约10公里,位于雅尔乡雅尔乃孜沟村的河床上。虽说,今天的它早就是一片废墟了,但人们依然能从那残垣断壁间想像到2000多年前,甚至更远一些年代的属于它的辉煌。 交河故城民居 故城边缘的水流声依然响亮,但听起来仿佛2300年前的。那响亮声中包含着一种自上而下的悠远,当然也融汇着历史沉淀于某地的苍桑与淡远。《汉书·西域传》中说:"车师前国,王治交河,河水分流而下,故称交河。"这段记载告诉人们,交河故城就是战国时期,一个被称为车师(一说姑师)的民族的"国都"。人类尊称大地为母,都说黄土是金,但若不是史书提醒,今人也许很难想像2300年前,车师人会在这么一个黄土台子上挖出一个城市来。 智慧就这样在这河流相交的地方显现了出来。 从故城南门进入,沿着长达350米的"南北大道",我一直走到了"市中心"。这条道便是交河城当年交通轴心,它与由东门向西延伸的"东西大道"相交,呈"十"字形,连接着城市密密麻麻的佛寺庙宇、宫署衙门、居民院巷及偏远角落。 2300年前,车师人高举他们手中的挖土器械,挖土的声响沉闷却又传得久远,劳作的呼吸声急促并且响亮。水为生命之源。他们先是在这城内挖出水井,找到了可供生存的地下水源,之后挖土盖房。鲜亮的原生土被他们挖起,他们在平地上挖出了"房子"的墙体,没用一根柱子就在那墙体之上加盖屋顶了。接着,他们住了进去,外面的风雨便被挡在了屋外。略作休息,他们开始进一步修建自己的家园和城市。首先是在这挖出来的房子上加盖上层建筑,由原来的"地下居民"变成了"地上居民",或者二者兼有之,这有些像我们今人盖楼的意思了。 画家笔下的交河故城 这"楼"被他们盖得明道暗隧、上下通连,一层不够用或者显现不出气派时,他们便想着加盖二层甚至三层。在土夯无法实现更高"楼层"之时,他们便用木料往起"架",以使自己的"楼房"达到更高的空间。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拓宽了城内的道路,修建起来官邸、庙宇、寺院和佛塔。晨钟幕鼓,他们还在城南门修建了"钟鼓楼",生活的秩序就在那钟鼓声鸣中和高耸于官邸前的"治安了望塔"下变得井然。 也许是在那钟鼓楼落成之前或者之后,他们想到了给予自己的"信仰"一些"神权"。于是,他们将佛寺修建在了"城市"中轴线的顶端,以一座高大的佛塔为中心,四周各布25个小佛塔。100个小佛塔环卫着1个大佛塔,如同排兵布阵,神秘奇妙又暗藏玄机,即使到了今天,依然会给人一种气势宏大之感。 面对佛塔,遥想当年,这里香烟缭绕,法轮常转,在代表着无限威严的佛相前人们顶礼膜拜,不由感慨万千。宗教的文明在于它在至高无上的信仰里给了人们以精神的寄托或者安慰。面对交河故城今日残存的佛塔,我感受到的不仅仅昔日佛教于这里兴盛的余韵。 在刀光剑影里消失的民族,丝绸之路中段北道的门户 故城内的哨塔 智慧者生存。车师人在这块两河相交的地方,建立起了自己的城市。离开南北大道,我走街串巷,来到了寻常百姓人家。土台阶、枯水井,残破的陶片和烟囱火道上的褐色痕迹,以及地下积存粮食的圆仓,使我仿佛嗅到了2300多年前车师人温馨的家庭气息。在大路两旁,我还见到了许多当年的手工业作坊遗址,炉膛壁上烈火焚烧的痕迹清晰可辨,透露出的是当年这里烧制陶器的繁忙景象…… 战争是残酷的。十九世界波兰著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显克微支是这样描述战争的:"它如同雪崩,一路过去,毁灭一切。在它的前面是田园锦绣,在它的后面是一片荒芜。" 史料记载,车师前国人口众多,领土广阔,兵力强盛,为车师八国之首。该国民族成分复杂,有塞种、大月氏、匈奴、乌孙等种族,是一个多民族聚居地,多种文化在这里汇集、交融,形成了多元文化并存的繁荣景象。但因其处于天山南麓,北接匈奴,是通往龟兹国的要道,也是丝绸之路中段北道的门户;这一带土地肥沃,易于耕种,因此便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汉朝屯田于焉耆,匈奴于交河城下扎兵屯田。 从汉武帝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至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汉朝与匈奴双方在50多年时间里,一直将交河作为争夺西域的焦点。这50多年中,西汉王朝与匈奴在车师进行过五次大战,均为争夺交河,史称"五争交河"。汉王朝的最终胜利,使匈奴从西域的历史舞台上逐渐淡出。公元前68年,屯垦于轮台、渠犁的卫伺郎(后来成为西域都护)郑吉,率部移驻交河,与车师国王同治交河,从而使这里成为卫护西域边疆的军事重镇,也成为传播中原文化和先进农业耕作技术的前沿阵地。 到了公元5世纪中叶,一向风云变幻的西域,又一次迎来了战争的阴霾。其时,河西走廊的北凉王朝被北魏攻破,北凉王逃往西域,居住在了高昌。为控制要冲,扩散实力,北凉王不久便引柔然兵前来袭击交河。车师国王被围在交河城内,城外来兵断了城内的粮草,车师国王败逃。创立交河都城,并在这里治国长达700多年的车师前国就这样覆灭了,一个族属不清的民族也便在这个时候退出了历史舞台,成了高昌王国的一个郡治。 历史总会和人开玩笑,交河被诗人写成了天设的 到了明朝,吏部员外郎陈诚出使西域,见到已废弃多年的交河故城,忍不住写下了这样的一首诗: 沙河二水自交流,天设危城水上头。 断壁悬崖多险要,荒台废址几春秋。 在这首诗中,陈诚将车师人"挖"出来的交河城写成了天设的,这中间也许包含着几许赞美的成分,可他却又笔锋一转说不知故城废弃了多少年,难道是他真的说不清楚吗?略有些文学细胞的人一看就知道,诗人只是不想回首那段刀光剑影、战火纷飞的往事罢了。 两千多年的井里还有水,200多个婴儿的坟墓整齐地排列在故城中 历史一旦与文学联姻,历史便多出了几分耐人寻味的东西。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交河傍。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忧怨多。 这是唐朝诗人李颀写下的有关交河故城的诗。李颀面对唐代交河城,回望西汉时的战火狼姻,看到黄昏到来时交河旁饮马的土兵还带着做饭和报警两用的行军锅(刁斗),仿佛又见细君公主冒着风沙走在与乌孙和亲的路上,琵琶声中尽是悲怆哀怨……从中,不难看到汉唐两代的交河城困顿局面,战争使交河城生出了些许凄凉的成分。 我以今人的情怀走在故城的大道上,不时会看到城中的一口口古井,没有想到的是,在城东门的一口苦井底部还有明晃晃的水!一位素不相识的游人问我:"千年的古井中还有水,你信吗?"说:"信!"之后,这位游客告诉我,在故城的西北角有一片墓地,整齐地排列着200多个婴儿的坟墓。每个墓长不过1米,宽不足0.5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大小基本相等的婴儿被埋在了同一个地方?是因为温疫,还是在战争中被屠杀掉的?直到今天,也没人能说清这个问题,为交河故城的一大谜团。 古井的水已千年没人用了,鲜活的婴儿被埋在了这座古老的城池里,交河这座由车师人创立下来、位于东西方文明交融的十字路口的故城,虽经历千年风雨,但幽怨依然! 夕阳西下,置身于残垣断壁间,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当年生存于交河城的一个青年。为什么会是这样?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随后,我注意到,交河故城所有临街的民居均为背向主要街道的,只有走进小区街巷才能看到一家一户的门窗,犹如一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世界。这算是一种防范吧? 在文明的进程中,战争有时仿佛必不可少。但被战争毁坏甚至毁灭的东西,都叫人伤心淋漓——但愿更多的人更多地关注交河故城,因为,他曾凝聚着车师人、匈奴人、汉族人以及吐蕃人的辛劳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