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种子传奇

　　人勤春早。2000年2月，中国北方还未走出春寒料峭，沙尘飞扬的日子，农业部组织的＂中国北方旱稻栽培技术培训班＂已经在石家庄隆重开学。
　　＂我国是一个贫水国家，约有3。4亿亩旱地。其中，2。1亿亩适合开发旱稻生产。1992年世界环发大会期间，李鹏委员长从巴西带回，科技含量很高的优良品种巴西陆稻，在我国试验示范和推广，已经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为扩大稻谷种植面积，增加国内优质米供应，改变干旱和半干旱地区农业的种植结构和老、少、边、穷地区人民的膳食结构，奔向小康目标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如果2。1亿亩旱地都种上了旱稻，只以亩产300—400公斤估算，那么，也有630—840亿公斤稻谷，又可以解决多少人吃细粮的问题啊！＂一个50多岁，面色黝黑，穿着朴素，来自西南唯一一个特邀小个子＂客串教授＂，用他那自信而豪迈的语调，就巴西陆稻的来源、特性、试验示范和推广的成就、广阔发展前景及其重大意义作了半小时特许的精彩发言，立即受到农业部、华北五省（区）市副厅级以上农业官员、农科院、农科所研究员、教授、硕导、博导长时间的热烈鼓掌。他的《研究总结》也随即存入农业部的科技档案。可有谁知道，他原来是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普通农民，一个九死其犹未悔，坚信＂总有一天会闯出一条路子来＂的高级农技师，一个至今还亡命天涯但不忘＂科教兴国＂，重任在肩的共产党员！那么，他是怎样从土坷拉、烂泥里一步一步艰难跋涉，走上农业科研之路，并走上共和国科学殿堂的讲台的？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中国农民：敢于与命运抗争
　　人是逼出来的。1965年7月，傅世仁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合川市利泽初级中学。但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全面专政＂的非常时期，因他父亲的＂历史问题＂，各种好事哪能轮到他的头上呢？升学无门，招工无路，当兵无望，自然只有编入＂17900部队＂（知青戏言使用扁担、粪桶和锄头的农民），老老实实地挖泥巴，修地球吧！可血气方刚的傅世仁象一头初生牛犊，偏偏不信邪，敢于与命运抗争：扎根农村，科技致富，总有一天会闯出一条路子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刻苦自学，勇于实践，很快成为合川市著名的＂土专家＂、农技员。但是，前进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因人多地少，反对他不种粮食栽果树的＂九斤老太＂、责令群众扯了枇杷栽桑养蚕的山神土地大有人在。直到他受聘合川市罐头厂10年期间，大力发展果菜原料生产，全市每年新增上千万收入，他的家乡成为远近闻名的＂柑橘之乡＂、＂枇杷之乡＂，他这个泥腿子也能著书立说，＂傅仁绿牌＂琵琶果味液取得国家专利，荣获国际金奖之时，人们才刮目相看，他也很快入了党，当选为政协委员，成为新闻焦点人物，那位压制干部、群众栽枇杷的副区长也戏剧性地成了大石区枇杷协会会长！但是，盛名之下，其实难负。傅世仁有几千块钱了，人们的红眼病也就犯了。病故的村支书拿了劳务费进了棺材，可儿子却不认帐，又站出来要钱。一次次纠缠，一次次骚扰，一次次打骂，以至不给钱就要杀死他！因此，他不得不含恨离开生他养他，洒满血汗的家乡利泽镇！
　　1994年7月，由他创办的合川市绿农业科研所正式成立。＂野心＂不小的傅世仁决心在农业科研事业上大施拳脚，大干一场，但他哪里知道，农民首要的是生存，是温饱，其次才是发展，而科研事业是一项风险极大的事业，是一项勇敢者的事业，而且功成名就的毕竟是少数，不是一个农民办的小小科研所能够驾驭，能够承受的。回顾人类历史，从偷天火给人类的神话传说到坚持＂日心说＂的布鲁诺，从发现落体加速运动规律的伽利略到主张节制人口，实行计划生育的马寅初，哪一个不是付出了毕生的精力，或者遭受种种非难，或者判处终身监禁，以至被活活烧死！但傅世仁以其宗教徒的虔诚，殉道者的勇敢，走上一条更为艰辛、更为困苦，更加曲折而又充满希望、充满光明的道路。
　　1995年，他出高价从江西引进1公斤巴西陆稻种子，第二年就在海拔500多公尺干旱瘠薄的山顶试种成功，折合亩产214。6公斤，立即引起重庆市委、市府和人大的关注。接着，在巫山、巫溪试种成功，亩产可达300—400公斤，有望解决库区百万移民吃＂三大坨＂（红苕坨坨、包谷坨坨、洋芋坨坨）的问题。为此，先后分管农业的副市长周建中和陈光国还两次拨出专款13万元，但第一次3万元他只得到3000元，第二次10万元他一分钱也没有见到。原因和简单：谁叫你是＂民办科研所＂呢！而且，一个精于发明创造，不懂暗箱操作的农技人员，哪里想到转型时期人欲横流，道德沦丧，李鬼横行，处处布满陷阱和欺诈，杀机四伏！114亩10多万斤泰国银桥糯稻试种成功，因不能＂现款现货一次性收购＂，不仅白白搭上3万多元贷款，更惨重的是在农民面前丧失了自己的信誉，丧失了一条与中国名牌产品合川桃片结成联盟，走向成功之路；因临街店铺一两百元的投递费欺诈，断邮两年，与客户失去联系，1000多万株枇杷苗卖不出去，损失数十万元！因房商在拆迁期内按兵不动，拒绝签约，拆迁期一满就申请法院立即强制执行，76平方的自主产权瞬间夷为平地，使他一家丧失了栖身之所！因办枇杷果味液饮料厂，合伙人承诺投入30万元，但投入12万后就叫他＂滚血球＂，财权、人权和法人地位尽皆旁落，使他负债累累，还要拿一万块钱买他的人头！山穷水尽真无路，黑云压城各自飞：员工卷款而去，妻子被逼提出离婚，儿女也无路可走，要断绝父子关系。当此之时，这块曾经孕育过爱国实业家卢作孚的沃土，哪里还有他傅世仁的立足之地么？
　　是金种子：落到哪里都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1998年2月，人们还沉浸在春节的欢乐氛围中，穷愁潦倒的傅世仁不得不趁黑夜离开创业10年，辉煌10年的合川，只身来到重庆，象被命运风暴刮起来的一粒金种子，在空中飘飘荡荡，跌跌撞撞，起起落落，开始了他长达五年，至今还没有看到尽头的流浪生涯。那时，仅管囊中羞涩，饥肠辘辘，一个馒头，几口清水也要熬上一天，仅管夜幕沉沉，寒气逼人，一张报纸做被盖，一个背包做枕头，歇火车站，住工棚，也要节约几个铜板打电话，联系陆稻试验。没有退路，没有动摇，没有怨愤，巴西陆稻就是他宝贵的生命，推广巴西陆稻就是他最重要的使命。哪怕再苦再累，他也要实现一个共产党员入党时的誓言。他要让中巴人民的友谊之花盛开在华夏大地上，要让干旱和半干旱地区，特别是贫困山区人民吃上细粮！他忘不了宜宾市领导对他的尊重和礼遇，忘不了萍水相逢的安岳农技员给他买了回程车票还要送他几十元，忘不了重庆市人大扶贫集团领导对他的鼓励，忘不了众多好心人向他伸出的援助之手。他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在垫江，迎着连续27天伏旱的挑战，他在海拔800公尺的石旮旯中间种出了折合亩产535。2公斤的好成绩，村民无不睁大眼睛欢呼：感谢党给我们送来了神仙稻、扶贫稻、幸福稻；太平、澄江两镇的干部摸拳擦掌，积极规划，要把巴西陆稻作为1999年的重头戏，实行产业化经营。因此，垫江20万亩山地也就有希望了。可是，由于投资者掺杂使假，种子卖不出去，一场意想不到的官司把这一切梦想敲得粉碎！在北碚柳荫镇，3020亩的种子基地，曾经使他惊喜不已。可是，由于合伙人的贪婪，穿帮，香港老板取消投资，希望又如肥皂泡，虽然轻盈，飘逸，美丽，五光十色，却在瞬间破灭。在白市驿九里村，农业部顾问盛锦山研究员和他一起刚刚指导村民种完3亩多陆稻，主管部门就有人指点村民问他要保证金！流浪汉好不容易从口粮中挤出800元现金交了，村民又听信谗言，不施肥，不除草，试验又一次宣告失败！据农业局官员讲：他们在全市布点试验，亩产才二三百公斤，根本不能与大面积亩产500多公斤的杂交稻相比，何况附加质不高。你傅世仁居然种出四五百公斤了？谁信！
　　1999年，对科技流浪汉傅世仁来讲，也许提前迎来了他的＂新世纪＂：在朋友的推荐下，刚刚上任的阆中市市长梁正勤决心在他的任期内，为地处川北干旱中心地带的老百姓解决一道实际生活难题：十年九旱，买米下锅！他果断地聘请傅世仁作巴西陆稻试验示范领导小组顾问兼副组长，拨200亩土地，20万元科研经费，生活上享受局级干部待遇，效益上实行三七分成，还亲自看望，并派常务副市长带领一班人去驻地嘘寒问暖。且不说这份尊重，这份情意对流浪汉意味着什么，仅就效益分成一项，秋后，这个一贫如洗的科技流浪汉将一跃成为百万富翁！可是，梁正勤这个大胆的壮举，却引爆了一场严重的思想斗争、政治斗争和生产斗争：山区10多万村民纷纷拜师学艺，要求追加＂金种子＂，要求扩大种植面积，而某些地方势力却看不惯外来的和尚＂乱念经＂，南充地区科班出身的种田八大＂高手＂之一也没有把傅世仁这个泥腿子放在眼里。于是，什么梁正勤＂作风武断＂，什么梁正勤＂吃回扣，有贪污行为＂，什么＂种子没有经过检疫＂等等的检举信，象雪片一样飞到地区，飞向省里，傅世仁下乡指导的权利也由他人代劳！当然，聪颖的傅世仁也不会闲着，你不让我下乡我就偏要下去；你搞砸了，我就默默地把它纠正过来。梁正勤呢，虽然树正不怕影子斜。但结果可想而知：查无实据，事出有因，不等他的屁股把位子坐热，就调离岗位！当人们喜见＂禾黍千重浪＂，喜见四川日报《陆稻涌金浪》，平均亩产287。8公斤，最高亩产达500公斤时，干部服了，种田＂高手＂也服了。但梁正勤一走，傅世仁＂百万富翁＂的酬劳也就烟消云散，成为水中光鲜而不可及的画饼！紧接着，第二年南充地区农业局拿出3000亩试验地的科研经费，善良老实的傅世仁又一次被阆中市某些人甜言蜜语，＂始乱终弃＂，玩了一回，气的他大病一场，体重从70公斤下降到40公斤，＂人比黄花瘦＂，风都吹得倒！不过，老天爷是公平的，给那些善于玩弄权术，不尊重知识，不尊重人才，还自鸣得意的人狠狠一记耳光：六万多亩巴西陆稻因技术不过关，处置不当，颗粒无收，全军覆没！当然，对某些吃皇粮的人们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只是苦了我老根据地十年九旱，买米下锅的老百姓！同时，祸不单行。2002年春耕时节，因3万元的债务纠纷，合川市有关部门还把他抓进＂鸡圈＂关押半月之久！在某些人看来，什么春耕不春耕？债权债务毕竟大于人身自由！仅管如此，傅世仁在这流浪期间，先后在全国29个市、区、县还是实验示范推广种植90000多亩，超额完成了市科委下达的任务。
　　1967年夏天，笔者路过华北平原，看见广袤无垠的蓝天下，除了星落棋布的林盘、村庄，就是望不到头，看不见边，矮小、枯黄，无精打彩，让人顿生怜悯之情的小麦，小麦，除了小麦还是小麦！我想：要是能够得到充足的水分，华北平原的小麦产量一定能够翻番，赛过成都平原！重庆市林业局一位副局长告诉我：一次，他从飞机上俯瞰华北平原和黄土高原，简直就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赤地千里！即使要发展滴灌，也要有水来灌啊！不是么？近年来，黄河一年几次断流，事情就这么严峻！因此，人们为了争水，常常发生吵嘴，械斗。好在今天南水北调工程已经破土动工，但也不要期望过高。潘家铮院士就撰文警告说：＂调水毕竟有限，改变不了北方地区人均水资源紧缺的根本格局＂。可是，水是人、畜和庄稼的命根子啊！那么，北方农业的出路在哪里？2002年秋天，傅世仁在南阳地区经过缜密的考察、成功的实践，提出节水农业、蓄水农业和立体农业三合一的解决方案：三分之一间作稻、玉、麦，吃细粮，饱肚皮；三分之一搞养殖，养鸡、养鸭，养鱼，增加肉食，改善人们生活；三分之一种经果林找现钱，活跃农村经济。他说：四周栽树，中间蓄水，一亩地蓄70—80方水，可灌2—3亩庄稼，成本也才300元左右。首期200亩陆稻种植，亩产456公斤，加上一季小麦玉米间种，实现吨粮地没问题。同时，着手建立中国北方枇杷生产基地及其深加工产品——纯天然绿色饮料＂傅仁绿牌＂枇杷果味液。他要争取在3—5年内种植5—10万亩枇杷，让南阳地区相对贫困的农民腰包鼓起来，腰干子硬起来。傅世仁的新方案立即引起南阳地区农业部门的极大兴趣。齐堵堵，沉甸甸，长势良好，灌浆饱满，即将收割，穗长，粒大，千厘重高的巴西陆稻，人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可是，原定8月底由农业部和省、市主要领导及农科院的专家教授来实地验收认定的盛典，就在8月17日上午发生一件令人万分痛心、十分愤怒、分外沮丧的怪事：金华乡乡长带领全乡100多名干部和一台小收割机，以＂盖大棚，种食用菌＂为名，不由分说地毁掉最好的20亩陆稻！70岁的老人哭了，众多乡亲们愤怒了，把乡长告到市里，领导怪罪下来，乡长痛悔没及，除了赔偿，还将右臂折断，以示自裁。傅世仁脸色铁青，两眼充血，咬着牙，一肚子是苦水，可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能说。想想，一个外地人，得罪了当地的权贵，今后还想在这里继续他神圣无比的科研事业么？这一场好端端的国家级验收认定，对他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啊！一旦拿到这个＂通行证＂，他就走出了试验示范阶段，可以名正言顺地大面积推广了。可是，这一至关重要的节庆气氛却被一个小小的突发事件彻底摧毁！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去年华北平原的冬天特别冷。在南方过冬惯了的傅世仁要回重庆了，消息不胫而走。诸葛亮的家乡素有尊重人才的传统，南阳市农业局的领导特地冒雪前来给他饯行，欢迎他随着春天的脚步一起再到南阳，试验经费由市里想办法筹集；乡亲们更是洒扫庭厨，搭起方桌，排着轮子请这位＂财神爷＂吃饺子，吃鸡蛋，吃大菜，苦苦劝他留下。他们说＂陆稻种好了，我们再也不会用两斤小麦或两斤玉米去换一斤大米了！＂厚厚的雪地上留下重重脚印，行行热泪……
　　2003：春天的畅想与期待
　　重庆的冬天是温暖的冬天，湿润的冬天，仅管多雾，偶尔也会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套狭小简陋的租赁房，你很难跟一个全国著名的农技专家联系起来。不过，狭小虽是狭小，简陋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他一回到重庆，就收到农业部顾问、农科院资深研究员盛锦山的来信，说巴西陆稻自1992年李鹏委员长从巴西带回来试验示范已经整整十年了，他正在写一个十年总结送李鹏委员长阅示，叫傅世仁也写他几条。因为＂在推广中，你花的力气最多，收获也不少，酸甜苦辣麻都尝到＂，并委托他试验IRAT359和297旱稻新品种。我问傅世仁：你1996年就试验成功，而且走一处成功一处，实际上走在全国推广前列，凭的什么？为什么一个全国著名的农技专家老是厄运缠身，父子天涯，灾祸连连？你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艰辛的漂泊流浪生涯，一家人团团圆圆，回到真真属于自己的家园？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状态＂，放心大胆搞科研？他笑笑，满怀信心告诉我：16大号召我们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巴西陆稻的试验示范也已经成熟，在全国已经推广150多万亩，如果得到李鹏委员长的支持，农业部领导再一强调，纳入节水农业，纳入西部大开发项目，加上社会投资，我的民办＂科研所+基地+农户＂模式，就可以在新的高度上，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产业化运作，给百万三峡移民，给西部2。8亿人口，给全国2。1亿亩旱地带来新的生机，新的活力，新的希望！目前，万洲、渝北有关方面已经表达了合作意向。也许，就在这个春暖花开时节，南方种子基地将和北方种子基地比翼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