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羽(2) 阳光裁剪下彩蝶的双翅,揉碎成琐碎的光斑,蜷曲着向蓝色的天幕泼洒幻影,汇聚成流淌的雾霭。 如同轻羽般的轻盈,理顺柔软的纹路,乘着平稳的气流,漂浮过心底静默的风雨,撑起雨伞,掩盖住杂乱的思绪。 像细小的芒刺,刺破了心情的堡垒,失去了藏匿的场所。 白桦树的叶片下,浅绿色的阳光覆盖着繁茂的暗影,席卷着午后的安然中很细密的波动,潮水上涨,寂寞的波涛淹没静静的夕阳。 有些路,走了很多年,才感觉到孤独。 有些人,不经意地擦肩,回眸之处,便装饰了单薄的年华。 于是,我的故事里写进了你。 我猜,你的故事里也写进了我。 就像人生,这场单调的路程,绵延在黄沙遍地的荒野之中,点点的绿洲之上,,你在那伫立,种下静美的栀子花。 永恒之爱,一生守候,一生等待。 带着白色的帽子,黑色的小挎兜里是新发的饭卡和一瓶水。 照例的第一周军训,这已经是第四天了,清泽一中的军训一向严格,学校专门请来部队军官为他们指导。 不过,若纯得了重感冒,再加上长时间的训练,身体有些吃不消。 操场上的人还不多,只有闲聊的女生坐在草坪的阴影下,握着一边已经融化了的冰激淋甜筒,眯着眼睛,看对面的男生踢球。 "陶亦寒,我们休息一下吧。"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只是现在没有挂着耳机。 向那边望去,三个男孩子早就在那边训练了。 这些天,若纯听到太多关于他们的事情,虽然一直不愿在背后议论别人,但听的多了,也难免会不经意地记在心里。 这是三个让人无比羡慕,却又有点不敢接近的人。单说是家世和成绩,就已经让人难以企及,其实还远不止这些。 她托着下巴回想。 凡青走过来,朝她很淡的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 但是每一次看他微笑,若纯都觉得他像一个女孩子,白净的皮肤在阳光下亮得透明,浅浅的梨涡隐匿在嘴角流淌出温婉的气质。 看到他,会有一种错觉,时光流转,像濮水边衣袂轻飘的诗人,又像水中之莲,盈而不娇,芳而不燥。 就是这样的他,写得出青春里所有的故事和小说,即使是很多年后,她,他们,也仍然记得,那些昏黄的纸张,融汇着漫长的时光中点滴的成长,娓娓道来的是不老的年华。 而此刻,陶亦寒正举着班级的大旗走过,他并没有朝这边看,走得很认真。 和白枫和凡青不一样,一身纯白色的西装,纤尘不染。 像什么呢?有点像秋天的风,清冷地飘过,推走夏天流连不去的炎热,冷漠而迅速,把天空刷成灰色的片场,等待或期待,又没什么痕迹。 似乎是一个被神化了的人物,若纯努力回想别人口中的他。 中考五科满点,稳稳地拿走了全市第一,流利的英语可以直接和外国人交谈,擅长设计、宣传、演讲,还有,他的歌声不知道曾经打动了多少人,据说初中的艺术节上,听他唱歌的女孩子竟然动情地哭了起来。 很细致的计算这些光环的数量,若纯想,这似乎足够自己用一生去完成,她努力在稀薄的空气中寻找氧气,证明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却终于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何必非要让自己如此完美呢?" 确实,完美这个词离自己一直都太遥远,以至于从来都不敢去想象,校委会竞选部长没轮到自己,中学生作文大赛没取上名次,好不容易碰到的演唱会也没有去成。而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呢?学习认真,成绩还可以,喜欢读书听歌,性格还算安静,比较听话,也有朋友。 但是这些,其他人也都做得到啊。 似乎从小到大,只有平凡这两个字离自己最近,可以毫不顾忌的使用或描述,而且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用不着谦虚。 不过,当看着光环在别人身上闪着耀眼的光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地显示出灰心丧气,毕竟平庸这样的词,可以是中性,也可以是贬义。 军官的口哨声很响,队伍开始集合。 八月的天,太阳毒辣的悬在天上,树叶被热浪席卷着,蒸腾出浅绿色的汁水,游荡在空气中。抬头望去,是一整块名贵但不完美的蓝色水晶,没有棱角,中间夹杂着很细微的裂缝和瑕疵,云层重叠,在光的辐射下变换,从口中缓缓吹出圆润的烟圈,上升的过程中,因为空气的冲撞而模糊了轮廓,最终映在蓝水晶上掩盖瑕疵。 军姿站了快一个小时,军官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休息的指令,若纯感觉头疼的厉害,站在第一排,还没有办法稍微活动一下,脚下也有些不稳。她闭上眼睛,努力在快要晕厥的状态中,找到可以坚持清醒的忍耐。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点温热的凉爽。 "啊。" 若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旗杆砸到她的头上,落到她的身后。 头很痛,还昏昏沉沉的,眼前总是一阵黑一阵亮,不知道是感冒加重,还是中暑了,还是真的被旗杆砸的厉害。 "没事吧。"陶亦寒走到她身边,把盖在她身上的旗子拉走。"刚才是我走神了,风来了也没注意。" "没关系,我可能是中暑了。"若纯觉得周围有很多人在注视着她,气氛有点尴尬,挣扎着要站起来,但腿上就是没有力气。 "我陪你去看台上休息一下吧。"陶亦寒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回头対凡青说"你们继续吧,我一会再回来。" 缓慢地,他抓着她的胳膊,恰到好处的力度,很轻,但也有分寸。 若纯的脸上有一点发红,好像后面的很多人都在目送。 看台上的座位视野很好,风也很清凉,若纯感觉好一点了。 他坐下,又站起来,"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我一会儿回来。"若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拐角处。 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柔软的伸展,触碰到一个很陌生的角落,她从来不曾去过,一个没有名字的地方,却引领着她一直行走。 几分钟以后,他远远地走来,手里拿着一盒冰激淋。 "还晕的话,就吃点凉的。"他坐过来,小心的打开冰激淋的盖子,把勺子折开,递过来。 勺子很小,冰激淋却是大号的,一勺一勺的挖,放进嘴里融化,融化进心里,一种清凉的香甜。 却也是一种冷涩的消磨时间,有什么东西可以咀嚼和消化,掩盖住沉默的气氛。 沉默,没有人说话。 他把视线拉到好远的地方,像放风筝的人,把风筝线无限延长,直到看不见风筝,才有些忧虑地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同时收了收手里的风筝线,准备再一次向远处进发。 但他很认真,似乎越过远处那栋房子的天空之外,还有另一片世外桃源,他可以看见,那里没有烦恼,也没有忧虑,可以让心灵跟着视线逃离的无影无踪。 假装吃的很认真,若纯稍稍侧过脸看他。 风从发丝间穿过,凌乱了满心的宁静,特别软的栗子色头发,细而轻薄,凝聚了阳光中和煦的温暖,跳跃出麻黄色的迷离的光点,闪烁着,流动着,淡淡的黄色。 不知道为什么,若纯纯似乎闻到了晒谷子的味道,暖烘烘的温暖。 长长的刘海搭到眼角,一个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眉骨处的轮廓,如同折纸的边缘,清晰而流畅。 但若纯总觉得有些奇怪,当他看她的时候,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却有一点和别人不一样,说不出来,但可以感觉到。 是不一样,她从见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一直到见他的最后一眼,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 记住了,就不会忘,不是吗? "你在这里啊?"一个女孩子从左边挨着若纯坐下来。"我找了你好久呢。"越过若纯,她朝着陶亦寒笑了笑。 "你来干什么?"陶亦寒把目光收回来,皱了皱眉。 "我来看看你啊,天气这么热,累不累?"她摇着手里的饮料"喝吗?" "我不渴,我先下去了,你再休息一会吧。"陶亦寒很快的站起来,从楼梯上下去。 突然的尴尬,若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快点吃完冰激淋,赶快离开这里。 于是加快了速度,一勺一勺地挖,却发现因为勺子的小,再怎么努力,都只是杯水车薪。 "你叫什么名字?"她先说话了。 "若纯。" "很好听的名字啊,我叫何珊。"她摆弄着手里的瓶子。"你认识陶亦寒啊?" "不是,我们同一个班,干才我中暑了,他扶我上来休息。" 何姍似乎是很随意的听,友善的一笑。"那我们就算认识了,我是他女朋友,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何珊站起来,注视了她几秒钟,笑着离开了。 那种笑容,让若纯觉得有点难受,却又无法描述。 若纯的脑子里有些乱,"他有女朋友啊。" 不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这么优秀的男孩子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多管闲事。 就这样离开了,像头上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一边头发散开了,另一边还扎得好好的,明明想用心的重新扎回两边平衡的样子,却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于是闷闷地说"还是很漂亮啊。"自欺欺人罢了。 而她不知道,自欺欺人的自己,在天平上已经开始倾斜。 平衡一旦打破,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它转换成另外一种能量,储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隐隐约约的,需要某一天的恰好,某一天被引燃,只是时间不同,只是形式不同。 守恒定律其实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