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心中住一人 那窖藏心中许久的记忆,本以为再不会揭开,却不曾想如此一场不期而遇,才使易凡意识到,那只是暂时熄灭的灯,一旦遭遇一条引子,那灯,自会重新点燃,将自己内里的那个世界,照一个通明。 不论是过了两天,两个月,还是二十年。 回到珠海的家中,第一个夜晚,他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同时拎了一瓶开过的红酒,一只高脚杯。妻子和女儿已经睡下,所以他甚至搜出一支家里的蜡烛,一个烛台,在书房那个幽闭的地方,蜡烛发出幽秘的光。 直直的盯视着那摇曳的烛火,视野渐渐模糊,而在那模糊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是二十年前的一间阶梯教室中,周遭一片黑暗,整栋教学楼,都已熄灭所有的灯,易凡却不肯走。他已预备好两支蜡烛,准备彻夜在此度过。因为他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 他划燃一根火柴在烛芯上点着,于是小小的火苗升起来,那柔光,瞬时将自己身边一圈的地方照亮。自己的影子,投在那桌椅上。 此刻,琴是在蓉城她的大学宿舍中,安静的睡着了吧。 整个京城,也像是睡着了的。唯有这偌大的教室,还燃着我这一盏烛火。 我和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我唯一听见我的心,在和她说着无穷多的话。我的心,原是为她预备的殿宇,只愿她来此安居。我整个的心,都是为她留着的。 不,是我心中,本就已经住着一个你了。你已经在我这殿宇里,住了很久很久。我每天跟你唠叨的那些话,是我全部的生活。我要让你洞见,全部的我。我这一生,都愿意由你陪着。 从大一到大三,我们的信来信往,早已经将我们的心,牢牢的捆绑。你知道每一次我收到你的信,是多么的幸福吗?那些语句,简直像是躺在我怀中说的。能被你这样依附,你知道我有多么快乐吗? 但我却从来都还没有对你说过那一句话。或许是我太腼腆了吧,我以为你会懂。 大二的暑假,你来到北京,就你我,一起游览圆明园,在那雨中,看到你淋湿的长发和衣服,我多么想将你揽在怀中给你我全部的温柔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望而却步。我不确信,你心中有没有我。 但你在我心中住着,牢牢的盘踞着,不留一丝一缝。我整个胸膛都在为你燃烧。我的整个生命,都是想拿来献给你的。 外人见到的我,是多么沉默啊!连你,也许也未必知道我太多吧。我爱一个人,是爱得这样的痛彻心扉。不只是你读到的我的信,不只是那些文字,你知道吗?我是拿了我整个的生命在爱你啊! 虽然这一生,我们只不过就见过两面,连上这次的重逢,也不过三次而已,但你与我的生命,已是那样致命的缠绕在一起。 我开始提笔为你写那一封信。《我心中住一人》,好像是一篇作文。在文章的背后,我潦草的写了几句:你知道吗,我爱上了你。 这或许是我的狡黠也是我的笨拙吧。我似乎是希望无论怎样,自己可以体面的抽身。 在烛光中,我非常认真的写着每一个字。每一个字,或许都是我心里的血吧。写的时候,胸腔里被什么紧紧的压迫着,胀满而沉重,是爱的炉火,是爱的激动吧!爱一个人,原是这样的疼痛! 我被我写的每一个字感动。我无法想象你读它的样子,但我多么希望你幸福。我想要给你一生一世的幸福,你知道吗? 易凡眼中的热泪,再也无需遮掩,就在这海岸边,在这陋室中,让它流一个痛快。 咸咸的海风,自窗外吹了进来,撩动着薄如轻纱的帘子轻轻的随风舞了一阵,又随风去而平静。 哭了个荡气回肠,此时,易凡的心,也悄渐的平复。他为自己斟了半杯酒,一仰脖,让那红色的液体顺着自己的咽喉,微甜微苦的浸润到他的肺腑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