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无痕三

　　逐风（1）
　　白桦树的叶子又浓密了吗？
　　你还好吗？
　　整洁的单车风一样的路过。
　　你还记得我吧。
　　是什么让潮水终年不息地上涨，然后终于退得好远没了踪迹。
　　是什么让风四季轮回，中途缺失休息的小站。
　　因为你还没来，因为我还在等你。
　　你黯淡了巷口拐角的灯火，于是便铺垫了一场落雪阑珊。
　　你错过了星河璀璨的传奇，于是便模糊了一夜海枯石烂。
　　传奇的故事讲了千年万年，是谁还不知疲倦？
　　迷蒙的星空中不老的神邸，在夜幕中安放眼泪一样的钻石，歌声唱起来，遥远的尘埃覆盖住宇宙。
　　白桦年年生长，年年如此。
　　冬天年年离去，年年复生。
　　周而复始的静默，对面的屋顶织上惆怅的月色。
　　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人群开始熙熙攘攘。
　　好像是从小到大，这样的场合经历了太多，从熟悉到厌烦，再从厌烦到无奈，如今已经谈不上兴奋或感慨，只是一个程序罢了。
　　走进演讲大厅，大家都开始三三两两的找座位，若纯还没有什么认识的新朋友，站在原地，有些迷茫。
　　看见白枫和凡青从另一边穿梭过去。
　　怎么没看见陶亦寒，不是应该和他们一起吗？
　　若纯向右边回头，陶亦寒正从老师入场通道走过来。
　　没有穿校服。
　　若纯闷闷的想。
　　凭什么学习好就可以不穿校服，不公平诶。
　　＂若纯。＂不远处，菲菲向她招手＂这里。＂她脸上像有阳光。
　　＂我找了你半天，看你一个人在那里落单。＂她拉着若纯。＂快走，第一排还有两个空座，是我让朋友帮我占的。＂
　　＂这么快就认识新朋友了，是不是快把我忘了。＂若纯坐下来，旁边的人都不认识。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朋友遍地，但是怎么敢忘了你呢，咱俩可是青梅竹马。＂她朝若纯做了个鬼脸。
　　＂一边去。＂
　　不过认真想起来，好像从小到大，自己也真的就乔慕菲一个朋友，说不准自己的性格是温和还是不合群，总之好像不怎么能融进朋友们的圈子，也不怎么愿意过分疯闹，已经忘记是怎么和菲菲认识的，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快乐，不会拘束和不自在。
　　其实有时候若纯挺羡慕菲菲的，可爱漂亮的脸庞，每天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和她在一起似乎从来不会有烦恼。精致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开朗，乐观，和谁都能成为朋友。作为清泽一中的艺术生，她唱歌特别好听，几乎精通各种乐器。虽然家庭条件非常好，经常是浑身上下都是名牌，但她从来没在自己面前炫有过，友情的砝码，在菲菲那永远不会被摆上金钱的天平。
　　＂这两天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不问问我在哪个班？＂
　　＂早就知道了。＂菲菲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有一天晚上给你妈妈打电话了，听说你在二班，猜也猜到了，学霸嘛＂
　　＂我可不是什么学霸，差远了呢。我怎么一直也没看见你？＂
　　＂我去参加钢琴比赛了，忙了好几天呢＂
　　＂怎么样？获奖了吗？＂若纯睁大眼睛问她。
　　＂你猜？＂她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一等奖啊!＂
　　若纯的眼睛里露出羡慕的神情，＂你好厉害啊，就不像我，也不会弹什么。＂她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是教过你弹吉他吗？＂
　　＂好久了吧，有一点忘了。＂若纯望着天棚上的灯光，想了想。
　　＂听说过两天，学校有选修课，你的已选乐器啊。＂菲菲捋了捋她的短发，＂再说你学习那么好，我可是一直都好羡慕呢，咱们两个优势互补，这叫平衡，＂
　　这样一说，若纯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不能兼顾。
　　不过有人是兼顾的，她静静的在心里默念。
　　＂那大概是上帝的宠儿吧。＂还是忍不住出声感慨。
　　＂啊？什么？＂菲菲转过头来。
　　＂没事，快开始了。＂
　　头顶的灯光被调到最明亮的色调，主持人开始试音。
　　一段繁复而冗长的开场白后，校长徐徐的走过来，已经准备好的稿子在手里翻开，清了清有些沙哑嗓子，意味深长的望了台下一眼。
　　台下学生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漫长的旅程就这样开始了，眼看着校长已经翻过来七张纸，却还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隐约可以听见很多无奈的叹息声，还夹杂着打哈欠的困倦声。
　　还没有正式开学，有些干脆拿出小说来看，或是拿出手机来玩。
　　校长的目光从眼镜上方溜出来瞟了一眼下面的学生，假装淡定地继续着他的旅程。
　　菲菲已经倒在若纯的肩膀上，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若纯也觉得无聊，昏昏沉沉的。
　　＂喂，没睡着吧？＂菲菲敲了敲她的肩膀。＂唉，问你一个问题。＂
　　＂嗯？＂若纯摸了摸她滑顺的头发。
　　＂在班级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没有。＂
　　＂真搞不懂，初中你也是没有，你到你喜欢什么样的啊？＂菲菲睁大了眼睛问她。
　　＂我也不知道，反正还没有遇到。＂若纯直了直腰，＂这么说，你是又喜欢上谁了呢？＂
　　＂死丫头，不告诉你。＂菲菲拍了她脑门一下。
　　什么呢？自己还真是奇怪，小的时候暗恋过男生，只是因为那个时候还不懂事，越到大，就越认真的对待这件事了，不肯轻易迈出这一步，除非是认定了的，生生世世的，却也不是因为胆小，恐惧，或是输不起不好的结果，只是没有必要牵扯到不值得的爱情，顺其自然，遇到了自然一起走，遇不到也不必强求。
　　她只是想要一种感觉，一种她所眷恋着的感觉。
　　但是还未曾遇见呢。
　　若纯笑了笑，貌似很深刻的爱情观，其实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爱就够了。
　　当校长念完他最后一个字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比欢迎他上台时不知道热烈了多少倍。
　　主持人拿着腔调，认真念出下面的环节，＂请学生代表讲话。＂
　　学生们瞬间又困倦下来。
　　陶亦寒缓慢的从侧面的走廊走上来，没穿校服，还是一件普通的白衬衫。
　　若纯愣了一下，看见后面的女生眼睛里立刻多了光彩。
　　他向着远处，眼神放空了一秒钟，然后拿起话筒，开始讲话。
　　他竟然没有演讲稿，手臂自然地下垂。
　　＂嘿。＂白枫在胸前挂了一个相机。
　　＂你怎么来了？＂若纯看见他半蹲在地上。
　　＂来照几张相，发挥长项。＂
　　＂哦。＂若纯点了点头。＂他是不是忘带演讲稿了啊。＂
　　白枫眯着眼睛笑了笑，＂他从来不打稿，也从来不准备。＂
　　＂那怎么知道说到哪，说什么？＂若纯脸上写满了惊异。
　　＂扯到哪里就是那里。我到那边去拍了。＂他背着相机，弯腰迅速跑到对面，
　　白色的日光灯看的久了，屋子里显得有些暗淡，单色的白色光线，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在某一个侧面的角度把银色的光线拉的好长，然后转一个弯，刺向看不清晰的四角的天空，，倒行下来，重新回到眼前，被有些倦怠的视线胡乱的牵扯成更细密的波纹，移向更远的黑暗的角落。
　　他孜孜不倦地讲，不紧张，也不打什么官腔，自然的讲述，像时光穿越到很遥远的未来，那些白桦树的叶子生长出不规则的细密的皱纹，泛着暗淡的枯萎的光泽，平铺在那条走了许久的小路上，回头发现，秋夜如水，静美如初。
　　白衬衫的领口微微张开，隐约可以望见十七岁的男孩子特有的微凸的锁骨，他脸颊的轮廓，在那些细密的光线的映射下，投影到另一面洁白的墙上，清晰而精致，薄如刀片的嘴唇不慌不忙地上下张合。
　　特别好听的声音，若纯从来没有想过，男孩子的声音可以这样好听，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好听，清亮的，婉转的，带着一种浅淡的忧伤。
　　你会觉得有溪流在缓慢地流淌，淙淙不息的歌唱，把手伸进去，沁人心脾的甘凉。
　　身材并不很高，似乎没有白枫阳光帅气，也没有凡青那种女孩子般的温婉。
　　但是，很奇怪，若纯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别人不曾有的特殊的东西，说不出来，竟有一些莫名的熟悉。
　　是什么呢？
　　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空洞的眼神，似乎并没有把目光定向谁，却也覆盖了全场。
　　离的很近，若纯好像正盯着他的眼睛。
　　他好像也发现了，向她的位置扫了一眼。
　　突然撞上的目光，若纯惊了一跳。
　　他的眼睛竟然是透明的！
　　似乎是一块黑色水晶，透过深棕色的眼眸，可以一直望到好远，到达心底的某个角落，一片清冷的荒芜。
　　那片荒芜那样熟悉，在哪里见过？
　　就是想不起来。
　　最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好怪的人，这可能就是平凡的自己和学霸的差距吧。
　　多好的理由，让自己不再疑惑，也少了一点嫉妒，甚至削弱了刚才对那一点＂不公平＂的抱怨。
　　他们终究来自不同的路上，去往不同的地方。
　　终究是不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