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已经立案了,他们在车里发现了炸弹的残骸,是一种很先进了热感应炸弹。在有人接近车子一米以内开始起动,30秒内爆炸,就是说,如果小丫头当时不发动车子也就还能多活几秒钟。紫琦被打了镇定剂,由阿姨看着睡得正沉。我租了辆车,径直开到了郊外的别墅。把停在车库里的那辆车上的某样东西拆下来,跑到车库外,扔得远远的。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震得趴在了地上,我用拳头锤了下草地。我并没有意识到当时的举动有多么危险,因为我可能随时被炸死。后来我被负责案子的警察骂了一顿,他说就是你想死我还不想丢了饭碗呢! 我拍拍身上的土,来到别墅楼门前。我从紫琦那儿拿到了钥匙,当长长的钥匙一点点插进琐孔的时候,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沿着手臂传到我心里。 那种感觉叫恐惧,只是我当时不愿意承认。 这里面不会有吃人的怪物,所以我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怕的是什么。我进到别墅里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讨厌的白苫布都扯下来,一股脑堆在院子里全部烧掉。然后回到二楼的主卧室,我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站在地中央四处望着。我告诉自己现在应该把心静下来,不应太急躁。我深吸一口气,接着我注意到床上放着那本影集。影集里所有的照片都被倒出来散在床中央,而影集压在上面。要么紫琦走后这屋子里又来过别人,要么这就是紫琦做的。但这不像是她的风格,她没理由这样做。我走过去抓着影集的一角把它拎起来。没想到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我把那张照片拿在手里,那个今天早晨被烧焦的女孩子捧着那幅获奖的画,而女孩儿却是一脸的阴郁。我看了一眼照片,正要把它扔进照片堆里,但直觉让我重新拿起它放在眼前。 我在一堆照片里翻腾一通,没能找到一张相似的。应该有一张笑的,灿烂地笑的,可没能找到。这张照片上的女孩子应该是笑着的,怎么会忽然变得这么阴郁,照片上的人是不会变换表情的。想吓我,没那么容易!我把这张会变表情的照片揣在口袋里,然后来到那个女孩儿的房间,这个房间里四壁都是画,非常凌乱,有些还是铅笔绘的草稿也被图钉钉在了墙上。我没有翻别人东西的习惯,但我现在是来找答案,顾不了那么许多了。石膏像们个自想着自己的事,没人理我。我打开落地橱,突然从里面扑出什么东西撞在我头上,我失去意识大概能有几秒钟,接着便听到飞跑下楼梯的脚步声,我追了出去,一辆车从别墅后面疾速的冲向庄园的出口。我刚要跳进自己车里去追,便看到座位上有一点一点的红光在闪烁…… 幸亏我动作快,我趴在别墅的台阶上,额角正在流血。在我身后是一声巨响,接着是熊熊的火光。我跌跌撞撞的又回到了小艾琳的房间,我发现满地都是画稿,从落地橱里散出来。有的部分甚至很整齐,像是刚被抹平展开的扑克牌。我走过去,俯下身,按顺序一张一张的看着那些画,然后站起来,感到头有点发晕——我终于知道"乌鸦"是怎么一点点变成一片"怪云"的了。最后一幅画从我手里落在地上,然后我着了魔似的径直来到三楼的书房,站在紫琦书桌的对面,在她皮椅后的那面墙上,在那幅青色和暗褐色渐变的画作中,我看出那是什么了,我看出那团"怪云"到底是什么了——那是一双眼睛,一双凶残的野兽的眼睛。它的眉宇和脸颊向周围扩散,模糊成纷乱的鬃毛,一双瞳仁隐含在烟雾之中,随时会冒出青冷的火焰。 一个女儿怎么能把这样一幅画挂在自己妈妈的背后呢?这简直就是一个诅咒! 我把画儿从墙上取下来,拎着一角,沿着书房的每一面墙走着,手指从整齐的书背上一一划过,在紫琦前夫那件特别的藏品前停下。 我对着那颗没有灵魂的头颅,他空洞的眼窝洞穿我,看到我背后的一切。在我背后的不远处,在他包容一切的空洞目光的尽头,我的死亡在等着我。那是一抹黑色而优雅的微笑,自以为算尽天机。 我知道我赢不了他,但我不肯承认。 漠视。 我的漠视令我的死亡无奈,他仍站在那儿,等着我,不紧不慢地向他靠近。 我把野兽眼睛放在死人脑袋对面,让他俩互相看着去吧。我丢下他们自己下楼去了。背后跟着我的只是一串脚印。 我到车库里去发动那辆破车,其实他不破,也不旧,只是很久没有人开过了,不知道还跑不跑得动。车子辗着草坪间的石子路面,慢慢驶向出口。车子一上主路便飞速的疾驰起来,好像不是我在驾驶。我当时对速度的感觉比较迟钝,怎么都觉得不够过瘾。进入城区,路上的车子渐渐多了起来,我的车子在路上横冲直撞,后面开始响起了警笛声。但当我意识到车子开得太快,想把速度减下来时,才发现已经不可能了。 眩目的灯光在我眼前被一条条拉长,刺耳的刹车声和车轮的呼啸声震破耳鼓,在几下剧烈的碰撞后,我感到自己连人带车像坐摇篮一样在空中飘浮,残存的意识让我打开了车门…… 车先落进水里的,然后是我。水的冰冷让我恢复了知觉,我自己游到了岸上,躺在岸边的沙地里。头顶上远远的高处,桥栏被撞坏了,那里是一片混乱的灯光和警笛声。 而我,还活着。 "我们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你还好吧?" "嗯,没事,她怎么样?" "她醒来找不到你了,哭了一阵,她说你不会回来了,一定是出事了,害的我也担心了好久,还好,你现在总算,安然无恙。"阿姨把手捧在胸前,显出些许的不安,接着是略带欣慰的笑意。 我打开起居室的门,在身后把它慢慢关上。屋子里没开灯,淡淡的月光洒满整间屋子,屋内的一切几乎清晰可见。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关着,但窗帘是敞开的。紫琦躲在窗角,窗帘把她掩蔽得几乎看不见,只有一缕缕清烟在月光下若有若无地飘动。我走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怕一松手她就飞了。直到感觉她的确是真实的存在,才慢慢松开。我看着她的脸,她的脸颊上还有泪痕。我吻着那些泪痕,吻着她的额头、眼睛、嘴唇和脖子……在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绝对不能失去她,失去她我会疯的。 小艾琳的葬礼紫琦没有参加,艾卡也没有参加,也没有什么记者,这倒让人感到出奇的清静。葬礼结束后,我去了艾卡的海边别墅。当然我不可能进去,我只是站在海边,望着远处别墅中透出的灯火。我隐隐的感到这个小子一定在后悔,他想抱复自己的妈妈和她的情人,没想到死的是自己的妹妹。月余前我被打伤是他找人干的,因为之前我把他揍得半死。可这样他还嫌不够,他叫来救护车把我送进医院,然后打电话给紫琦,接着叫一群记者埋伏起来。我终于在网上看到了那些照片,我看到紫琦手足无措,狼狈不堪……还有,要不是我和紫琦为了避人耳目转乘了好几辆其它的车,我想这场葬礼就得是我们俩的了。小艾琳是替她妈妈和我死的。她不会白死的。而我的紫琦,我绝不能容忍有人来伤害她。 那段时间,紫琦特别需要我,我尽可能满足她,不让她有一点点失望。我看着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在我怀里睡熟,脸上挂着安详的微笑,我不想离开,我怕我一转身微笑就会变成溢出的泪珠。但我还是得离开一会儿,去那个24小时都如同白昼一样的地方——艾卡的海边别墅。我躲在海边的礁石后,用高倍望远镜向里面张望着。几乎每夜这座别墅里都会有很多人纵酒狂欢,然后前前后后的走掉,最后往往只剩下一男一女。但让我不解的是,那个男的不是艾卡,我见过这小子,认得他的样子,而他在这几天中都没有出现过。而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女的每晚都留到最后,仿佛这个别墅是她的,而身边留下的那个男的则经常换人。接着窗帘会被拉上,虽然仍然能透出灯光。一般到这个时候,我就该回去了,悄悄潜进屋里,躺在紫琦身边,而她仍睡得沉沉的,毫无察觉。 总是这样在夜里偷偷观望是不会解决问题的,于是我决定要找个机会趁别墅里没人时潜进去看个究竟,但在此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去艾卡就读过的大学。他没能从那里毕业,但必竟在那儿呆过一段时间,我想知道他在那里呆着的那段时间都学了些什么,因为热感应爆破技术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玩笑。他要冒险亲手把炸弹装在家里的车上,就一定得下些功夫不可。但结果我很失望。艾卡是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他在大学里的那段时间大概根本就没碰过书本,终于他让几个女孩子差不多同时怀了孕,于是学校把他开除了事。我不太死心,问一个教过艾卡时间较长的教授,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在业余时间通过自学掌握热感应爆破技术,因为艾卡应该不算笨,虽然有些不务正业。老教授看着我,笑得很无奈,于是我知道这是绝无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