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清晨比起昨天更冷了,臭水沟边的那条坑洼不平的路上,都开始结上了一层白白的霜。 "小叔!今天你自个儿去可要记着早点回来,别太贪晚了剩下就剩下点儿第二天再卖!啊!不早了你快去吧,去抢个好地方儿!" "我知道!放心吧我会早点回来的。走了啊!" 早早收拾好车子的阿傻,和狼子三说过几句话之后,他便推起车子单独的走出了那个干净的小院子。看着他独自离开的影子,狼子三站在那里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脸上一点别的表情也没有好像是想到了别的似的,看上去显得好不严肃。 "老三!你让他自个儿去了?能行不?刚跟了你一天,能认识路不?晚上回来可别找不着回来的路喽哇!济南可不是在咱家里这车多得很,扭头看看那都是一个样。" 是那个老九和他的弟弟,他们起来的有点晚,从自个儿屋里抱着装满梨的巷子来到院子里,正好看见在哪里发愣的狼子三,也是出于关心他们对于敢闯敢干的阿傻真的是心存疑虑。 "没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那么笨猪啊!哼!" 狼子三没好气的转回身子,没拿睁眼看那老九一下的弯着身子继续忙活着收拾自己的货。 "我靠狼子算我没说。靠!" 那老九本身的好心意,这下却因自个儿的那张臭嘴吃了个闭门羹,他再也没了词一边悻悻的暗自咕哝着,一边赶紧的收拾着自个儿车子。 已经不是深秋了,那层白白的霜告诉人们,冬天快要来了,那迎面袭来的风也已经开始变得冷飕飕的,打在人的脸上就像刀子割的那样痛。天气还是很好,太阳已经早早的出来了,就挂在不远处哪家高高的四角的楼房顶上。抬头看看那些已经消失在小路尽头的人的身影,轻轻地呵一口气把自己的棉手套紧紧的戴好,跑步似的遛开车子而后再轻巧的骑上去,在那拥挤的人群里终于勇敢的迈出自己人生的第一步。 "你老家是哪儿的?来济南几年了?我老家是济宁的,我叫陈双锁今年十九岁了,连今年算起在济南足足有五个年头了哈哈!" 七里堡水果批发市场距离阿傻住的地方应该很远,他骑着装满货的车子足足蹬了两个小时左右才赶到哪里。昨天狼子三带着自己来过,就是那一趟他便很轻松的记住了路,这是整个济南最大一个批发带零售的市场,与八里桥唯一不同的是它里面有零售着的摊位,而八里桥只是批发大量的批发,在济南凡是做水果小生意的小商贩多数都要从哪里批发好货之后,而后再转身来到七里堡,换句话说也就是八里桥的顾客变身在这里当自己的个体老板,俗称"二倒贩子"就这么简单。与阿傻说话的那个自称叫陈双锁的小伙子,便是哪其中的一员,他蹬着个半新不旧的人力三轮车,不大的车斗子里零散的堆满了一些诱人心眼的红嘴桃子,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这就是刚刚从八里桥那批好了货赶过来的,他和阿傻差不多高的身子瘦瘦的、黑黝黝的脸庞看上去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他真的十九岁吗?经常的风吹日晒那张充满活力朝气的脸蛋,早已便的像大人一样那么成熟稳重了,再加上那乱蓬蓬的头发,如果不是他自己脱口说出自己的年龄,有那个会知道自个儿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才刚刚十九岁呢? "你自己来济南闯的吗?真厉害我也是。嘿嘿!" 那干裂的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皮的嘴唇见了人不笑不说话。 "哦……我叫雪君!滨州的和自己的老乡刚来济南,比你小一岁呵呵!" 面对陌生的面孔,阿傻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犹豫。 "是呀?你以前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那陈双锁屁股就坐在三轮车的边上,和阿傻面对面笑嘻嘻的拉着。 "哼……没有。我毕业刚出来,到这么远的济南更是第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双锁的问话像是触动了自己心底的什么似的,阿傻竟然微微低下了头,话语吞吞吐吐显得很是为难。 "啊?不会吧?我的老天乖乖哩!我小学还没毕业呢,不光我在我们那多数的孩子都这样,谁喜欢上学?在教室里蹲上那几年还不如自个儿早早的出来挣钱呢!你们哪太落后了,真的哩!" 听完阿傻那吞吞吐吐的几句话,那双锁眉头紧皱从鼻子眼里挤出来的几句话的表情让人看上去好复杂,像是不相信又像是羡慕又像是看不起。 "呵呵!有什么办法呀?" 标准的普通话配上那张俏皮的小脸蛋,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唯一让人遗憾的便是那份让人失落伤心又无奈的笑。 很明显那双锁的问话真的触及了阿傻内心的伤处,他淡淡的一笑之后不再说话,稳住身子把车子放好之后,开始一声不吭的解开绳子卸货准备摆摊子。那双锁不用摆摊他的货就在车厢里,所以他见阿傻独自的在哪里忙活,便赶紧的从车子上跳下来也不再说话的帮着阿傻。 "卖水果挣钱多哩!卖菜不行玩不好就都给赔进去。唉!可惜我拉不动太多,要不然我这车子早就满满的了。唉!" 突然的一句这让正忙着出摊子的阿傻真的好意外。 "啊?你……咋拉不动呢?一个大小伙子还拉不动那点儿东西呀,你那车子这么小个车厢,就算是把它都装满了,又能有多沉呢?我真不信。" 沉默了好久的阿傻此刻好像是找到了说话的突破口,他直起腰一口气的问了那么多。 "我以前刚来济南的时候并不是卖水果嘞,是通过劳动局的安排在一个工地上打工哩,后来……后来由于我自个儿的一个没注意,就从那五楼上摔了下来,两根肋骨都给摔断了,幸好那个工地上的老板还不错,给我报销了好多,不然自个儿上哪弄那多钱去啊?现在算是好了,可就是每逢下雨阴天我这儿腰间的刀口处,就又痒又痛。唉!真难受哩……!" 萍水相逢的就跟自己说出这样让人信任的实话,阿傻呆呆的愣在了那里,好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那你家里的父母都知道你这样吗?" 沉默了半晌,这句话阿傻在心里暗暗觉得,可以给自己打个满分。 "不知道哩!不然他们又要催着我回家哩,我不想回去!" "那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呀,他们早晚会知道的啊!" "越晚越好,能拖一天是一天哩!回去了他们就唠叨着让我结婚哩!" "啊?你老半天是因为这个呀?不管你躲在那里这个都是早晚的事啊!" "我知道!可我现在才十九岁,我可不想学家里那些人一样就知道结婚,我想多攒点钱。" "结了婚可以两人一起挣啊!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疼吗?当初你是怎么想到去干建筑的呢?那确实很危险的啊!当初在家的时候我也干过,真的又累又脏还……!" 开心的给那双锁讲着那一番番的大道理,可正当他讲到末了的时候,阿傻那充满好奇和真诚的笑脸上突然笑容皆无,他默默的低下了头只顾着的干着活再也不说话,与刚才相比像是又换了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到半截就把话硬生生的给截住了。 "啥也不会不干建筑还能干啥?又不能饿死,所以我就找到劳动局请他们帮忙给安排的。" "劳动局?你自己找的?" "对呀!你十八岁了才刚出来?在我们那男孩子十三、四岁出来打工的多了去哩!像你这么大才刚出来的还真是少见哩!嘿嘿!" "……是啊?呵呵呵!" 随着那双锁的话阿傻也尴尬的笑了几声,而后便站在那里再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是呀!还能说些什么?在人家面前自己就是一个迟到者,迟到的人几乎没有任何权利来争辩,有的也只是那默不作声的听,这个时候也许也只有这个字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人的行为总是离不开那两个先天的条件:一个是出自自己内心的想法,一个便是那个有形或是无形的"引路者"两者相比那后者可能是最能影响人的一生的。那个双锁说话很随意,好像从不在脑子里过滤一样,自己想说什么张口说出来便是,从不观察和注意旁人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和想法。而恰恰也就是他的那一番话,才有了阿傻后来那扯撕不断的故事。不管怎样那一天对于阿傻来说还是一个值得开心的一天,虽然货剩下了一箱可毕竟自己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朋友,彼此之间终于可以敞开的说说心里话了。 时间过得很快,傍晚了,双锁的货一点也没剩。 "别等了明天再来卖吧!太晚了在这市场上不安全,走吧咱一块出市场。" "好!等我一下!" 和狼子三的话一样,阿傻一边在心里默默的佩服着双锁的经验丰富,一边紧紧的收拾着自己的车子和那些空盒子。 城市的路灯都亮起来了,他们骑上各自的车子双双走出七里堡市场。 "咦!双锁你看哪,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呢?咱过去看看吧!" 那双禁不住诱惑的眼睛实在是挡不住心底的好奇,离着自己不远的一帮人群,一下便深深吸引了初到济南的阿傻,在他的眼里什么都是新鲜的。 "哎呀有啥好看的哩?还是回去吧!" 双锁顺着阿傻的声音抬头也往前面一看,而后极不情愿的叹着气。 "双锁回去还早,就过去看一眼好不好?嘿嘿!" 这次轮到了阿傻淘气的笑。 "好吧!" 双锁再也拗不过阿傻撒娇的请求终于答应了,两个人蹬着车子慢慢向着那群人靠了过去。 "小子还往哪跑?在这济南你就乖乖的吧!快点给我回去陪着喝酒去,不然晚上就让几个哥们干死你,听到没有?" "哥我还小我真的不想做了……!" "不做不行,少罗嗦,快给我走快点!" "我看晚上回去干脆干了他算了?" "去!长这么好看的弟弟你舍得呀?我只是说说吓唬吓唬他让他快点走,你们两个把他给我拖上车,快点!" "好!别等了,到哪还好吃好喝的多好,快走吧!" "哥!我……!" 明亮的灯光下,黑压压的人群中央三个年轻的小伙子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岁左右,一个个都穿着夏天的衣裳,并且胳膊上还都刻着扎眼的刺青。就在他们的中间一个看上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低声害怕的哭着央求着他们三人。可那三人并不理会男孩的害怕和无助的泪水,执意的走上前伸手一把抓住那男孩的胳膊,硬生生的把他推上了他们身后的一辆黑色小轿车,期间那个从开始就放着无数狠话的小伙子,见那小孩已经被兄弟推上了车,他便把手中那还没吸完的香烟,狠狠的往地上一扔猛地转过身伸手拉开前车门,低头便钻进了车里,那车里原来还有一个就坐在驾驶的位置上,看他们都上来了那人便快速的发动了车子冲出人群走了。那个长的很秀气的小男孩,被挤在后排座上一边一个人紧紧的看着,再也动弹不得可他还没有忘记无助的哭着央求着。可是这还有用吗? "唉!这是造孽,这叫啥世道哇?唉!" "那小孩是不是欠人家钱了?" "哼哼……钱!瞪大了你那牛眼珠子看看那几个,像是追债的吗?砌!" 人群随即的发出各种的猜疑和叹气声。 "双锁那几个人让那个小男孩去干什么?对他那么凶!" 好奇的阿傻挺身就站在人群的外面,看完里面的一切后,他更是满心的不解很是疑惑的问着身边的双锁。 "哎呀你真的想知道哇?那几个是俱乐部的,肯定这个小孩是被他们骗去的,后来偷跑出来可还是让他们给逮着了。唉!这么小!" 双锁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说明白了呀!" "哎呀说给你吧!那几个是同性恋这个小孩给他们骗去了,今晚上肯定……唉!不说啦我说不出口你还是别问了。" "什么?同性恋?那是什么东西?和那小孩又有什么关系呀?" "哎呀你……就是男人和男人干那个,知道了吧?" "啊?我呸!恶心!可那小孩?" "没办法,那小孩长的好看他们才骗他的,喂!我说你可得小心点儿,那小孩两个也跟不上你一个帅,真的!在济南像刚才那样的人多的是,我不是骗你,你可真的自己当心点,我到不怕,为啥哩?我自个儿长成这个样自个儿心里有数,我还巴不得他们把我给弄了去呢?有吃有喝也好省了我在这瞎吆喝,哈哈哈!" "去!那样我情愿不认识你。哼!那孩子真可怜。唉!" "好啦!别在这瞎想了回去吧!我先走了啊明天见。路上真的小心点呀,别让他们也把你给弄了去,那你可就不纯了。哈哈哈!" "我拿烂梨堵住你那臭嘴。哼!他敢,我把它给废喽!哼!" 看着双锁嘻嘻哈哈开心跑远的影子,阿傻没客气的给了他一枪子,而后又略有所思的低下头在心里暗暗发狠的憋着那句没出口的脏话。 环境可以很随便的改变一个人,家里与城市的阿傻真的是判若两人,这能去怪他吗?当今这个花花世界啊,在某些时候不管啥事还真就不是自己说了算呢!